假若你家門前有座山，流水潺潺、綠草蒼蒼，偶爾還會白霧茫茫，你會什么感覺？

對于生活在都市中的人來說，大部分會以為是做夢?！靶∏逍隆眰冊趯懽约旱亩喑钌聘袝r，喜歡落筆就是“生活在鋼筋水泥的城市森林中”之類，雖成套話，卻也抓住了現(xiàn)代都市人倍感壓抑的一個來源。如果真能坐擁美景，大概能讓人心情清涼好多。

不過也未必。前一陣子，媒體“有圖有真相”地報料：有人在天臺建了別墅，有山有水有大樹，甚至還弄出座廟，就是這樓頂上的風景，幾乎得到了舉國聲討。事情結(jié)果如何了？不得而知，大約是拆掉了吧。

剛聽到這一新聞時，我也是一腦子憤慨，甚至要拍案。理由跟大家都差不多，無非是特權(quán)思想，侵犯公共空間，肯定上面有人、必也少不了腐敗之類。后來好像看到問題還不是那么簡單，似乎有的地方天臺歸屬是直接寫入購房合同的。不過相信很多人同我一樣，管不了那么多，徑直罵過去了事。

很快有個機會去歐洲旅游。無論是在布達佩斯、維也納這樣的現(xiàn)代城市，還是在捷克的一些鄉(xiāng)間，我的眼睛時時被一個東西刺激到。幾乎每一家的窗臺或陽臺上，都擺放著紅色的鮮花。說不上名字，但都是彼此像極了的大片的鮮紅。有的排成行，有的就在獨放。有的映襯著古樸的大塊石頭墻壁，有的則倚靠著看起來有些衰敗了的老舊墻皮。有的用木柵欄細細圍住，有的則是簡單地吊在一個花盆之中。無論哪一種，都有一種奪目的鮮紅。

我時時在街道上沉入在這種鮮紅中。風一吹，花和葉子在搖曳，我便恍惚地覺得那窗簾也在動。窗簾邊上，抑或在那個簡樸的房間里，我就想著，一定有一位抹了紅色唇膏的老太，或立或坐，或來回走動，偶爾看過窗外，她的目光一定像極了夕陽，柔和、寧靜、婉約，外加一份自信。

不想在比較中談什么大道理。其實，現(xiàn)在想起那抹鮮紅，自己就覺得羞愧。羞愧我們在天臺上造景的那些牛人，景色都可以成為唯我獨尊的貪婪對象；羞愧自己之前的憤慨和批評，在近乎本能的仇富的心理下，自己眼睛已看不到任何風景。更羞愧的，是自己的陽臺一直藏滿了垃圾，還甚為得意地以為從外面是看不到的。

關(guān)起門來，我躲在“我的房子”、“我的家里”，偶爾也躲在“我的憤怒里”，卻從來沒有想到，不知什么時候，就會有人從我的窗臺下走過，或是鄰居，或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