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芳芳

一、胎夢

雪蓮最近愁得一頭青絲泛了白。兒子今年要上重點中學了，只要一開學，學雜費、擇校費，雜七雜八地加起來，得要兩三萬。兩三萬，對于有實力的大老板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但對于一個掃大街的環(huán)保工人來說，無疑是個天文數(shù)字。

雪蓮找親朋好友借了一圈，只借了七八千塊錢，離第一個學期的學費還差一截兒。雪蓮就開始在家里翻東西，希望能找出點值錢的東西變賣變賣。沒想到，這一翻，值錢的東西沒找到，卻翻出一樣稀罕物來。

那是一個金黃色的絲綢布，一面還有一個橢圓形的印章。印章是用古老的篆字刻的。布里面是一個小巧玲瓏的石碑，上面也有些篆字，雪蓮不知道那上面寫的什么，只知道那是一個咒語，是用來保存石碑里面的胎夢的。

這個石碑里面裝的正是雪蓮懷子時做的胎夢。那年二月二，雪蓮懷孕了，她夢見自己一個人正在房間里睡覺，突然，窗外響起一個炸雷，接著傾盆大雨從天而降，肆虐的狂風把窗戶吹開了。雪蓮起身去關(guān)窗戶，卻見窗外飛過來一個張牙舞爪的金龍，閃電一樣朝她猛撲過來，雪蓮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來。卻見回家探親的丈夫劉剛正一臉關(guān)切地看著她，問她是不是做惡夢了。雪蓮點點頭，就把剛才的夢境對丈夫說了，丈夫安慰她說，龍是吉祥的動物，這個夢應該不壞，別害怕。雪蓮聽了，心里才稍稍安穩(wěn)點，在丈夫的懷里慢慢睡去。

可也怪了，一連好幾天，雪蓮都做了同樣的夢，每次都大汗淋漓地從惡夢中驚醒。雪蓮再也坐不住了，不知這夢是吉是兇，就纏著丈夫找人去解夢。

二、解夢

離他們村不遠，有個古老的支亭寺，前后九重大殿。支亭寺歷史悠久，有四五百年的光景。廟里有個老方丈，非常善于解夢。夫妻倆就備了點禮，前去求他指點。

老方丈聽了雪蓮的口述，說：“女施主，不用擔心，你做的這是胎夢，每個懷孕的少婦都會做胎夢的。有夢見動物的，也有夢見植物的，你夢見一條金龍朝你撲來，這是最好的胎夢，預示著你將會生下一個很有本事的兒子?！?/p>

雪蓮心中的一塊大石落了地，但她還是拍著胸口說：“大師，我天天晚一都做這夢，害得我睡不著覺，你有沒有辦法讓我不再做夢?！?/p>

老方丈用手捻了捻額下的白胡子，沉吟著說：“有辦法，這樣吧，我可以把你的胎夢買下來，這樣，以后你就不會再做惡夢了?！?/p>

“胎夢也可以賣錢嗎？”雪蓮跟聽天書似的，一臉不解地問。

老方丈笑了笑說：“這是本地的一種習俗，吉祥的胎夢可以用來買賣的，那些己孕女士可以通過買夢求孩子更加聰明、美麗。”

雪蓮望了望丈夫，又問：“那怎么買賣呢？”

老方丈說：“我用咒語把你的胎夢攝到一塊小石碑里，但那只能保存幾個小時，過半個小時后，我用金黃色的布包住它，再往布上面蓋一個佛印，它就可以保存上百年了。碰到合適的機會，如果有人買，我就把有印的布解開，把那個石碑掛到買夢人的腰間，就可以把你的夢賣出去了。”

雪連歪著腦袋想了想，又問：“你把我的胎夢買走，會不會對腹中的胎兒有影響？”

老方丈說：“一點影響也沒有，你腹中的胎兒已經(jīng)定形了，是個貴子，我這樣做，只是不再讓你做惡夢罷了?！?/p>

于是，雪蓮就把自己的胎夢賣給了老方丈，得到了50元錢。也真靈驗，從那以后，她真的不再做惡夢了。丈夫在家住了十幾天，臨走的時候，送了她一件禮物，竟然又是那個有印章的石碑，原來，丈夫又背著她把那個已經(jīng)結(jié)印的胎夢給買了回來。丈夫笑著說：“50元錢太便宜了，咱先放著，說不定將來它跟牛市的股票一樣，‘嗖嗖地往上漲呢，十幾年后，搞不好可以賣到一萬美金?！毖┥徯α恕Ｗ詮馁u了那個胎夢后，她雖然不再做惡夢了，心里卻實在不踏實，生怕將來兒子會出什么意外，現(xiàn)在善解人意的丈夫又把胎夢買了回來，她以后就可以安心生活了。

看著手上的石碑，雪蓮不由得又想起了因公殉職的丈夫。丈夫是在一次抗震搶險的路上遇到塌方而死的，死后被迫認為烈士。一想起丈夫，想起往昔的種種恩愛之情，雪蓮就禁不住泣不成聲，她坐在電腦前，一古腦兒地把自己對丈夫的思念之情都寫在了博客上。

三、賣夢

過了幾天，突然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開著寶馬車找到雪蓮，自稱姓王，名倩。說是在網(wǎng)上看到了她的博客，她對那個胎夢非常感興趣，想掏錢把它買下來。

雪蓮圍著她轉(zhuǎn)了一圈，爾后不解地問：“你年紀輕輕的，莫非就已經(jīng)懷孕了？”

一句話說得那姑娘羞紅了臉，她低著頭忸忸捏捏地說：“阿姨，我還沒有男朋友呢?！?/p>

雪蓮笑著說：“我看你也不像是懷孕的樣子，那你要胎夢干什么？”

王倩說：“那是我的事，你別管那么多，你只說那夢你賣不賣？”

雪蓮隨口問道：“那你準備出多少錢？”

“五萬元行不？”

雪蓮驚得一下子張大了嘴，半天沒有說出話來，王倩以為她嫌少，又伸出五個指頭說：“要是嫌少的話，我再加五萬?！?/p>

一個胎夢值十萬，雪蓮的腦子有點轉(zhuǎn)不過彎來了，她仔細看了看王倩，看她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就問： “你跟我說實話，你買胎夢到底有什么用？你要不說實話，出再多的錢我也不賣?！?/p>

王倩沒法，只得說出了實情。原來是她嫂子懷孕了，她嫂子馬上就要過生日了，她想給嫂子送一個別出心裁的生日賀禮。

知道了緣由，雪蓮卻說啥也不賣了，她對王倩說：“姑娘，胎夢只是一個美好的愿望罷了，靈不靈的誰也不知道，根本不值這么多錢，再說了，這個胎夢放了那么長時間，說不定早就失效了，你就別花那冤枉錢了?！?/p>

王倩卻說：“阿姨，我花錢買你的胎夢，是真心實意的，靈不靈的你不用管，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就是不靈，我也不來找你的麻煩?！?/p>

不管王倩說什么，雪蓮都不同意賣，在她看來，王倩只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罷了，花巨款買胎夢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罷了，過個三五天，她就會把這事給忘了。

王倩見雪蓮不同意賣，有點失望地走了。臨走前，王倩還調(diào)皮地笑著說，她一定會把那個吉祥的胎夢買下來的。

第二天，雪蓮照常去掃大街，掃完街，剛好碰到自己單位的領(lǐng)導張局長。張局長親切地跟她打了聲招呼，然后讓她吃過飯到單位來一趟，有點事給她說。

雪蓮吃過飯，到單位見”了張局長。張局長說，局里缺個門衛(wèi)，問她愿不愿意干？待遇比環(huán)衛(wèi)工人還要高一截，還有退休金。這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事呀。雪蓮感激涕零，一個勁地道謝。

張局長擺擺手說：“這不算什么，你丈夫是烈士，關(guān)心烈士家屬，是我們應該做的?！闭f了這句話，張局長突然轉(zhuǎn)了話題，問她是不是保存著一個胎夢？雪蓮點了點頭，張局長就笑著說：“雪蓮啊，能不能把那個胎夢賣給我？”

雪蓮不解地問：“你一個大老爺們，要胎夢干什么？再說了，你夫人都五十多了，難道還能懷上？”

張局長尷尬地笑著說：“哪里哪里，是一個親戚要的?！?/p>

雪蓮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問：“你那個親戚出多少錢？”

“十五萬，不少吧?！?/p>

雪蓮笑著問：“你那個親戚是男是女？能方便見一下嗎？”

張局長說：“女的，那個親戚是打電話說的，不方便見面啊?！?/p>

雪蓮說：“張局長，我有個規(guī)矩，誰想買我的胎夢，都必須當面鼓對面鑼地談，否則，出一百萬，我也不賣?！?/p>

張局長嘆了口氣說：“好吧，回頭我讓她去找你?！?/p>

剛出了單位大門，雪蓮腰里的手機就響了，一個操四川口音的人也想買她的胎夢，出價十八萬，問她賣不賣？雪蓮一口回絕了。剛掛了這個，又接二連三地來了好幾個電話，都是詢問購買胎夢事宜的。雪蓮沒想到自己的胎夢會這么吃香，簡直有些應接不暇了。直打到手機沒電了，這才消停一點。

回到家，水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見自己的老舅掂著一籃子雞蛋來了，竟然也是來幫人買胎夢的。老舅的孫子在一家大公司工作，公司的老板從博客上得知那個胎夢后，也想掏錢買下來，出價還不低，給了三十萬。

雪蓮仔細地問了問老舅，發(fā)現(xiàn)托他前來買胎夢的，長相酷似那個王倩姑娘。于是，她就讓老舅把王倩約出來，說她已經(jīng)同意賣胎夢了。

四、送夢

次日，王倩就笑嘻嘻地開著寶馬來了，還提著個黑皮箱，里面是三十萬元現(xiàn)金。雪蓮說：“小姑娘，看不出你能耐挺大的，竟然能動員那么多人幫你買胎夢?！?/p>

王倩說：“阿姨，對不起，我實在是太想要你那個吉祥的胎夢了。”

雪蓮拿出那個包著石碑的黃布說：“胎夢就在這里面，可你會用嗎？”

王倩一下子愣了，她還真不懂得怎么用？雪蓮把她的神態(tài)看在眼中，樂呵呵地說：“傻孩子，不懂得用，就敢買，那不是白扔錢嗎？這樣吧，我跟你一起去見你嫂子，把這個胎夢當場解封，給她掛上，保佑她能得到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

王倩躊躇了一下說：“好吧，咱們現(xiàn)在就去?！?/p>

寶馬車旋風一樣把雪蓮帶到一幢豪華氣派的大別墅前，前來開門的是個老板模樣的人，王倩親切地叫了一聲：“哥。”

雪蓮看到王倩的哥哥，頓時愣住了，他竟是丈夫手下最親近的士兵王順。雪蓮瞄了一眼王順，有些生氣地說：“小王，你這是給我唱的哪出??？”

王順看到雪蓮，先是嗔怪地看了一眼妹妹，然后忙陪著笑臉說：“嫂子，你別怨我，我千方百計地讓妹妹買你的胎夢，只是想幫幫你罷了，聽說你兒子要上重點中學了，以后還要上高中，上大學，急需用錢，我要是直接拿錢送你，你肯定不要，所以，我才讓妹妹唱了這出戲，沒想到她連這點小事也沒辦好，竟然把你帶到家來了?！?/p>

王倩見哥哥埋怨自己，氣呼呼地說：“哥，這能怨我嗎？你事先又沒給我說明，我還以為你真想幫嫂子買那個胎夢呢？”說完，跺跺腳進屋去了。

雪蓮擺擺手說：“別抱怨她，是我自己要來的。小王，你要幫嫂子，也不能給嫂子這么多錢響？”

王順激動地說：“嫂子，這點錢算什么，你知道劉大哥是怎么走的嗎？他是為了救我才犧牲的，我就把整個家產(chǎn)都給你也不算多?！?/p>

雪蓮不解地問：“你哥不是在抗震救災的路上遇到塌方死的嗎？怎么是為了救你而死的呢？”

王順流著眼淚說：“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災區(qū)的道路都被破壞了，我是個司機，和劉哥坐一個車，當車輛經(jīng)過一個路段時，前面的土石突然下陷，車子馬上就要掉下去了，在這危急關(guān)頭，劉哥一把將我推了出去，他自己卻和車子一頭栽了下去……。”

說到這里，王順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他擦了擦腮邊的淚水說：“劉哥走后，我就想幫助你們母子倆，可當時我家里也很窮，沒啥東西可支援的。后來我退了伍，干起了房地產(chǎn)生意，賺了些錢，這才四處打聽你的消息，想幫助你。前幾天，我在博客上看到你發(fā)布的胎夢消息后，靈機一動，就想起了這個重金買胎夢的點子，沒想到，還是被你發(fā)現(xiàn)了?！?/p>

雪蓮也流著淚說：“好兄弟，別說了，那些錢算嫂子我先借你的，將來我肯定會還的。這個胎夢我只要一元錢，因為它不能白送，白送就不靈了，走，咱現(xiàn)在就進去給弟妹送胎夢去?！?/p>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