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憲歧

劉營村東頭的馬山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豪爽俠氣，疏財仗義。村西頭的楊振廷瘦小猥瑣，錙銖必較，人送外號“小氣鬼”。馬山跟楊振廷還靠上點遠親，馬山得管楊振廷叫表哥。

這天，兩個人不期而遇，同乘一輛班車去城里辦事。馬山先打了招呼：“大哥，今兒有功夫，去城里干啥呀？”楊振廷答：“眼見著夏天就來了，去買兩件夏天穿的衣服?！瘪R山暗自想：嘿嘿，你糊弄鬼呀？你舍得去城里買衣服？一個雞爪子你得嚼3天！馬山想歸想，還是沒把心里話說出來。他又問：“大哥，聽說你現(xiàn)在挺會生活的，頓頓有小酒泡著？”楊振廷咋咋嘴：“那是不假，還得有一個咸鴨蛋就著。”馬山說：“一個咸鴨蛋，能吃一星期吧？”楊振廷搖頭：“那倒不是，咋也得吃兩頓是不？”馬山就笑，車上的人也跟著笑。

售票員讓大家買票，馬山說：“給我來兩張?！睏钫裢⒚φf：“自己來。自己來。”楊振廷光說，卻不掏錢。馬山就把兩張車票買了。馬山遞給楊振廷一張車票說：“大哥，拿著?！睏钫裢s說：“你就都拿著吧，省得我弄丟了。”馬山笑笑沒說什么。一張車票15塊，馬山是開鏟車的，不缺那十多塊錢。下了車，楊振廷悄悄跟馬山說：“我把錢縫在褲衩上了，當著那么多女人的面，哪敢解褲腰帶呀？”馬山說：“大哥你笨啊，應該留出車票錢嘛?！睏钫裢⒄f：“下回就長記性了，多虧遇到兄弟了，要不，嘬大癟子啦！”

到了城里，下了班車，已經是中午了。馬山問：“咱倆吃點飯去。”楊振廷說：“拉倒吧，晚上一塊吃得了?！瘪R山說：“你能餓著，我可受不了。走，去吃大碗面，我請你。”楊振廷問：“你請我一回就吃大碗面呀？”馬山答：“要不你請我吃大碗面也行。”楊振廷連忙擺手：“別別，還是你請我！”

兩個人來到一個餃子鋪里。馬山說：“咱倆來一趟城里，吃大碗面也太寒磣了，咋也得吃頓水餃吧？”馬山要了一斤水餃，一個拍黃瓜，一個花生米，一瓶老白干，一共50塊錢。馬山說：“吃吧，吃吧，回家算賬平分?！睏钫裢⒓泵φf：“那可不行，我最多喝4兩酒，你得喝6兩，你占了便宜。”馬山笑笑說：“那就你喝6兩，我和4兩，讓你占便宜?！睏钫裢咽忠粨]：“吃吧，喝吧，我咋也鬧不過你?！?/p>

馬山和楊振廷一邊吃著一邊喝著。這時候，屋里進來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白發(fā)蒼蒼，腰彎背駝，身上穿的衣服雖然破舊，卻不怎么臟。老太太縮在墻角，兩眼盯著馬山和楊振廷吃喝。服務員趕緊走過來對老太太說：“你上這里來干什么？快出去！”服務員是個年輕姑娘，上前去拉老太太，老太太躲閃著哀求：“我是來找人的，那人一會就過來了?！惫媚镎f：“找誰也不行，你在這里影響我們的生意。”老太太極不情愿地挪動了腳步。

楊振廷突然站起身來，走過去一把拉住老太太的手說：“娘啊，我在這里面呢，等您半天了?！崩咸读艘幌?，楊振廷繼續(xù)說：“娘，還愣著干啥？快過來吃餃子！”那個服務員一看楊振廷管老太太叫娘，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楊振廷這一舉動，一下子把馬山弄蒙了。馬山認識楊振廷的娘，可他娘早就沒了，今兒他從哪兒弄來一個娘呢？

看著楊振廷把老人讓在座位上，馬山也站起身來說：“大哥，這位老人家是？”

楊振廷忙說：“忘了告訴你了，這位是我姨娘，已經幾十年沒見面了，今兒正好見了面?！睏钫裢先私榻B說：“這個人是我兄弟，都不是外人。”

馬山半信半疑?？刹还苷φf，畢竟是老人，何況楊振廷一口一個娘的叫得親熱，馬山就權當是楊振廷老娘再世重生吧，也就很熱情地又給老太太要了筷子，又要了半斤水餃。

老太太用手擦擦眼淚，說了句：“謝謝孩子！”便吃起來。

馬山一直覺得這事挺蹺蹊的，但因為有老太太在場，也不好直接問，心下雖疑惑，但和楊振廷該吃吃該喝喝。

老太太吃完了半斤水餃，楊振廷問：“您飽了？“老太太答：“飽了。謝謝孩子。”老太太說完就站起了身。楊振廷拉著老太太的手：“娘我送你出去?！瘪R山看著楊振廷把老太太送出了屋。

過了一會兒，楊振廷回來了。馬山變了顏色問：“到底咋回事啊？你得讓我鬧個明白是不？”

楊振廷臉色微紅，是那4兩酒起了作用。他說：“不瞞你說，這老太太我以前也不認識?？伤夷锏哪挲g差不多，當著大家伙的面，讓服務員硬給扯拽出去，多難看?。慷鄾]面子？這么大歲數(shù)的老人不在家安享清福，還出來，肯定是有了許多難處，我不忍心讓她過不去。”

馬山一聽，樂了，說：“哎，大哥，你這是做了好事啦。可惜，你做好事我替你花錢。你真行！”

楊振廷立即說：“兄弟，剛才我去廁所把錢掏出來，已經把賬算完了，一共花掉60塊。我還差你15塊車費，回家再算?！?/p>

馬山說：“別呀，我說我請你，就算連你娘一塊請，也應該的?！?/p>

楊振廷揮揮手：“兄弟，再見了！我得趕緊去辦事！”

楊振廷急匆匆就走了。

馬山卻不知道，楊振廷是往班車站跑呢。再晚一點，就沒有回家的車了，他兜里僅剩下15塊錢的車票錢了。

（責編：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