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飛
這天傍晚,李紅梅的雜貨店正要關(guān)門,屋里的電話突然“丁零丁零”地響了起來。李紅梅抓起電話,奇怪,話筒里卻沒聲音,她納悶地朝來電顯示屏一看,心里不禁“咚咚”亂跳。差不多有三個月,這個號碼沒主動出現(xiàn)過了。李紅梅定定神,用嗔怪的語氣說:“祺祥,長途電話挺費錢的,你咋不說話呢?”
電話那頭,丈夫趙祺祥終于輕咳了一聲,說:“我寄給你的掛號信,收到了嗎?”李紅梅有些迷糊:“沒收到啊,什么掛號信???”趙祺祥似乎在字斟句酌,隔了會兒說出的話,卻像當頭一棒子,把李紅梅打蒙了?!笆盏搅司秃煤每纯窗?。只要你簽上名,家里的東西全歸你了。從此咱們便兩不相干?!闭f完“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李紅梅雙手捧著話筒,像整個人失去了知覺,傻了。過了好久,她才突然驚覺過來,風(fēng)平浪靜了十年的婚姻,似乎就要被這突如其來的電話硬生生掐斷了。這時,妹妹李蘭蘭進了屋,一見李紅梅的樣子,大吃一驚:“姐,你怎么了?”
李紅梅搖頭苦笑了一下,什么話也說不出,失神的目光掃過李蘭蘭時,突然定住了:李蘭蘭手里,正捏著個掛號信封。李紅梅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信封里面只有兩份離婚協(xié)議書。李蘭蘭眼里躥出了火苗子,一張俏臉漲得通紅:“這混蛋,我還以為他寄啥好東西給你呢……”說著咬牙切齒掏出手機,撥了趙祺祥的號碼,沒想到,電話怎么也無法接通。
“咱們到省城找他去!”李蘭蘭捏著拳頭,往桌上狠狠一捶。
第二天一大早,姐妹倆輾轉(zhuǎn)來到省城,找到趙祺祥上班的公司,一打聽,趙祺祥早在半年多前就離開公司了。連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不知道他的去向,又撥趙祺祥的手機,還是無法接通,偶爾通了,那邊卻立刻掛線關(guān)機。
幾天下來,李紅梅瘦了一大圈。打七年前趙祺祥到省城謀了職,兩人一直聚少離多,可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婚姻會亮紅燈。更讓她揪心的是,三個月前自己問趙祺祥工作情況時,他還說在那公司上班。他是有心瞞著自己呢,還是另有隱情?到了第十天頭上,仍然沒有趙祺祥的半點音信。在偌大個省城里,毫無線索地去找一個人,就跟大海撈針一樣。沒辦法,姐妹倆到了汽車站,準備買票離開,這時手機卻響了。李蘭蘭拿起來一聽,一個男人的聲音:“請問,你是趙祺祥的親屬嗎?”李蘭蘭有點愣神,正不知該說什么,李紅梅一把抓過手機,連聲說:“是、是,我是?!蹦腥擞趿丝跉猓骸摆w祺祥在仁和醫(yī)院413病房,你趕緊過來吧?!?/p>
李紅梅慌了神,來不及多問,拉起李蘭蘭,攔個出租車直奔仁和醫(yī)院。來到413病房,往里一探,只見趙祺祥臉色青腫地躺在病床上,雙腿上著夾板。李紅梅正要進病房,過來個姓白的大夫和一個警察,將姐妹倆帶到值班室,那警察看了看李紅梅說:“你是趙祺祥的家屬吧?今天凌晨,你丈夫從龍源小區(qū)七樓跳下來,幸好被下面的雨棚掛住了,才沒有危及生命?!?/p>
“跳樓?”李紅梅和李蘭蘭一齊脫口而出。趙祺祥怎么會跳樓?
警察和白大夫?qū)ν艘谎?。白大夫?qū)⒒瀱瓮频嚼罴t梅面前,用責(zé)怪的語氣說:“你難道不知道,你丈夫患了尿毒癥?而且是晚期了?!?/p>
李紅梅只覺得整個人像放完了氣的皮球,一下子空了。身邊的李蘭蘭控制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錯怪姐夫了。”見警察和白大夫不明究竟的表情,李蘭蘭便將趙祺祥要離婚的事說了出來。白大夫感嘆道:“難怪他要離婚,要自殺,原來是不想給你們添負擔(dān)啊。”
李紅梅打了個哆嗦,好一陣才努力鎮(zhèn)定下來,問白大夫:“他這病,怎么才能治?”
“現(xiàn)在只能靠透析暫時維持。如果要想治愈,只有換腎才行!”白大夫說,“但能夠匹配的腎源難找,就算找到,費用起碼得二三十萬?!?/p>
李紅梅被這驚人的數(shù)字嚇得差點癱在地上,李蘭蘭趕緊上去扶住姐姐,咬咬牙朝白大夫說:“只要能找到腎源,錢,我們會想法子湊的。你一定要救救我姐夫?!?/p>
李紅梅鎮(zhèn)定下來,謝過白大夫,和李蘭蘭相扶著進了病房。趙祺祥見了李紅梅和李蘭蘭,臉上現(xiàn)出愧疚的表情。李蘭蘭強忍著淚,用嗔怪的語氣說:“姐夫,你也真是的。夫妻夫妻,相扶相攜,身體出了毛病,想辦法醫(yī)治啊。居然一離婚二跳樓,哪像個男子漢?!?/p>
趙祺祥什么話也沒說,只將頭扭向一邊,兩滴淚從眼角悄悄滑落。李紅梅走上前去,掖掖趙祺祥的被角,用平靜卻堅定的語氣說:“祺祥,你安心養(yǎng)病吧。十年夫妻了,你應(yīng)該了解我的。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治好你的病?!闭f完,她將李蘭蘭叫到門外,低聲說:“李蘭蘭,你幫我照看他吧,我回去籌錢。”
送走李紅梅后的幾天,蘭蘭悉心照料趙祺祥,一有時間便去找白大夫,了解腎源的消息,自己也抽空上網(wǎng),到處求助。真是幸運,第五天頭上,白大夫帶來了好消息,說找到了與趙祺祥匹配的腎源,只要有手術(shù)費,近期就能做手術(shù)。李蘭蘭高興壞了,趕緊把這消息告訴了姐姐、姐夫。
這天傍晚,李紅梅風(fēng)塵仆仆來到了醫(yī)院。李蘭蘭一見姐姐,大吃一驚。只幾天不見,李紅梅整個人都瘦脫了形,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不由“哇”的一聲,抱住姐姐就哭開了。
李紅梅強打精神,拍拍李蘭蘭的背,故作輕松地說:“雜貨店我轉(zhuǎn)讓得不錯,七萬呢。老家的房子也賣了三萬五。東拼西湊,該夠了。哭什么呀。腎源也有了,費用也齊了,高興才對。”李蘭蘭不聽則已,一聽哭得更厲害了。雜貨店盡管賺錢不多,卻是姐姐唯一的生計,以前有人給十萬要盤她都拒絕了。想到這里,她轉(zhuǎn)身對趙祺祥氣呼呼地說:“姐夫,看姐姐對你多好。你還信不過她,又要離婚,又要尋死?!?/p>
趙祺祥淚花閃爍,很是悔恨地說:“我、我這幾年沒掙下啥錢。你姐開的雜貨店也是小本經(jīng)營,我是真不想連累她啊……”
李紅梅定定地看著趙祺祥,臉上雖然還帶著笑意,淚珠卻趕著趟似的簌簌往下淌……
醫(yī)院給趙祺祥做了換腎手術(shù),一切都很順利。李紅梅讓李蘭蘭回去,自己留下來照顧趙祺祥??粗拮?,趙祺祥心里說不出的難受和感激,他暗自發(fā)誓,一定要好好對待李紅梅。李紅梅呢,也許是因為太累,幾乎很少說話。
在李紅梅的悉心照料下,趙祺祥恢復(fù)得很快,半個多月就拆了線,再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這天,李紅梅走到趙祺祥病床前,低著頭輕聲說道:“祺祥,你再叫叫我‘傻妮吧?!?/p>
以前,趙祺祥總是笑話李紅梅憨厚老實,是個“傻妮”,傻妮甚至成了夫妻間的愛稱?!吧的荨⑸的?、傻妮……”趙祺祥顫抖著連叫了幾聲,李紅梅瘦削的雙肩輕輕抖動,最后雙手掩面,跑出了病房。
這天是趙祺祥出院的日子,李紅梅卻不見了蹤影,趙祺祥好不奇怪,連忙出了病房打聽。值班室的護士說,李紅梅已經(jīng)結(jié)清費用走了。趙祺祥吃了一驚:“她,走了?”護士點點頭,遞給他一包東西。
包里有趙祺祥寄回去的離婚協(xié)議書和那個信封,化驗單和一封信,幾張借款單據(jù),一張銀行卡。李紅梅已經(jīng)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瀱紊袭嬛鴥蓚€圈,圈著尿檢接收和出報告的日期,信封的郵截上也同樣畫著個大大的圈!
信是李紅梅寫的:“祺祥,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jīng)踏上了往南方的火車。我得去開始新的生活了。你叫我傻妮,是笑我傻,可我是真心喜歡這稱呼啊。如果這些天你不再向我重復(fù)那美麗的謊言,說怕連累我什么的,我仍愿意一輩子做你的傻妮。十年夫妻,你果真不了解我?我劃出的那三個日期,它們出賣了你。我知道,你還是想跟我一起生活的??墒牵也荒芙邮?。我要給我自己一個公道!這次看病一共用了31萬,我賣了雜貨店和房子,加上積蓄,共22萬,其他9萬是借的。這兒有四萬五的欠條,你得還上。孩子的撫養(yǎng)費,我會每月寄來。對了,那張銀行卡上還有幾千塊錢,你留著保養(yǎng)身體吧!”
看完信,趙祺祥淚如泉涌,這一刻他終于明白,自己沒真正懂得妻子,是自己再一次的欺騙將可能修復(fù)的婚姻重新撕碎了。
原來半年前,趙祺祥跟一個年輕女孩好上了,兩人卿卿我我,誰也舍不得誰,所以,他擬好離婚協(xié)議書寄了回去。隔了兩個星期,趙祺祥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尿血,便去化驗,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得的是晚期尿毒癥,也就在那晚,女孩卷走了他所有值錢的東西,他無計可施,才去跳了樓……
(責(zé)編: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