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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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貓的口吻講述,多么可愛呀。我喜歡這種對情感的描述,無關(guān)愛情,更多的是人和小動物之間一種親密卻無法訴說的感情吧?!拔覀儠桓鞣N人擋在門外,卻能讓一只貓輕易熟睡在自己懷里?!边@樣無間的,相互依靠的,需要去用心感受的……感情。
嗯,也許貓的生命很短,陪伴卻很長。(唉,好想養(yǎng)只貓啊……)
分離是多么難過的事,可就算早知有如此痛苦的一天,一切倘若再來一次的話,我仍然愿意選擇與你相遇。
2011.11那年秋天,我在車站遇到了一只貓。
關(guān)于那個秋天的記憶并不模糊。
有著薄紅的斜陽,北風(fēng)漸冷。落葉將最后的水分揮發(fā)殆盡,極輕微的踩踏都可讓干燥莖脈清脆斷裂。我縮窩在車站長椅下,瞅著面前來來回回的腿和腳。穿著锃亮皮鞋的走起路來踢踏響,我下意識縮縮脖子,隨后又探出腦袋去望望天色。
時候不早。
車站前的洶涌人潮慢慢稀疏了,光線也變得昏暗。經(jīng)過站臺前的小朋友轉(zhuǎn)頭瞧見了我。他張大眼睛露出興奮神情,揪揪身邊大人的衣角:“阿婆你看有貓咪——”我也很開心,鉆出半個身子想跟小朋友打聲招呼。沒想到面容慈祥溫和的阿婆立馬變了臉色,如臨大敵地作出驅(qū)趕手勢,“噓!噓!”直到小朋友被拽得老遠了,我還能聽到他不依不饒的追問“為什么不能和貓咪一起玩嘛”,阿婆則嚴厲訓(xùn)斥著“很臟的!回去立刻洗手喔”。我灰心地蜷回長椅下頭去,把自己卷成一個團團。
天色陰了。
感覺好像要下雨。
真冷啊,胡子上都快結(jié)起冰霜啦——車站前頭的路燈總算亮起來,卻不知怎么明明滅滅的,感覺好可怕。我困倦得打起呵欠,支起眼皮強打著精神,告誡自己絕對不能睡著。一睡著,說不定就死掉了。
可是眼皮卻漸漸耷拉下來,眼前的景象怎么都出現(xiàn)了重影啊——后來再回憶起,那個人,她的確就是在當時出現(xiàn)的。
“尾巴露出來嘍?!?/p>
鼻音好重啊。這么想著,我抬起頭,遇見了一雙眼睛。滾圓的,尾部卻細長而微微下垂,輪廓也說不上多么漂亮,眼神卻極其清亮有神。一般來說,人們是不是把這種眼睛叫作貓眼來著。眼眶紅紅的,不知是不是哭過了,她環(huán)抱膝蓋,蹲下身沖我招招手,“怎么喜歡在椅子下頭玩,看把自己搞得臟兮兮的?!彼爝^手來,很干凈潔白的一只手,我低頭看看自己灰撲撲又糾結(jié)的一身毛,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頭躲開了。那家伙明明還紅著一雙眼睛,竟然咧嘴笑出聲,“跟我回家洗澡吧?!?/p>
哼,流浪也是有尊嚴的啦!天知道我有多討厭洗澡。
一定是她手里的小餅干太有誘惑力了。
我吞吞口水,猶豫半晌,鉆出了長椅。當然了,因為太急切于撲向小餅干而不小心卡住后腿則是意料之外的不幸。我惱羞成怒地瞪著那個哈哈大笑的家伙。不過看在她鉆進來折騰半天幫我重獲自由,還為此將自己搞了一頭灰的份上,我決定原諒她了。
感覺如同邂逅了同類般。
那年秋天,我在車站遇到了一只貓。
2012.2“阿黃,我想做個很棒很棒的導(dǎo)演。”
她的名字叫作宣曄,是共同生活了好些日子后我才知道的事情。長了張娃娃臉,沒想到已經(jīng)是大學(xué)生了。不知怎么的跟舍友相處不是很好,于是搬出宿舍,在學(xué)校旁租了屋子獨自居住?!暗胤匠墝挸ǖ模 彼艿靡?,“這塊地盤歸你啦?!?/p>
于是廚房出門的拐角成為了我的領(lǐng)地。這家伙支起下巴又露出苦惱的表情,“我完全沒有養(yǎng)貓咪的經(jīng)驗啊,給你買個專門的窩比較好嗎?”我甩甩尾巴不予置評,趁她上課的時候從睡床上偷來枕頭和小薄毯。
不討厭,也并沒有多喜歡。
她將我從瑟瑟秋風(fēng)中撿回了家,儼然堂而皇之地擁有了“救命恩人”的身份,照理說我該萬分感激才對。但生來就難以放下的戒備心,以及或許是太深刻的被遺棄的記憶,讓我始終無法與她變得太過親昵。覺得我不識好歹?才不是我單方面的原因呢,你看這家伙,每次喂食都隔老遠小心翼翼地把食物放在地磚上——
“噯,阿黃你不知道,其實我很怕和動物肢體接觸的說?!?/p>
“……小時候被老鼠咬過。嗚,我很可憐對不對。”
我是貓!我是貓啦!
地磚很涼啊,東西都變得不好吃了。
對了,阿黃是她起給我的名字,“反正毛是黃燦燦的很可愛啊”。一開始我開心得不行,哎,你們多少也理解一下流浪兒童的心情嘛。不過后來我跟著她學(xué)會了看電視,原來別人家的貓咪都叫“珍妮”啊“杰森”啊什么的,最丑的大胖子好歹也叫“加菲”!終于理解到“阿黃”二字何等土鱉的我,憤怒地在這家伙腳脖子上撓了一爪。
話扯遠了,還是來說宣曄其人。
就她自己的說法,是在宿舍里相處不好才搬出來獨住,但在我看,她的性格也沒糟糕到那份上。雖然生活習(xí)慣亂七八糟的,飯做得難吃,好不容易拖個地也能把屋里搞得如同溜冰場,最過分的是洗澡經(jīng)常忘記拿換洗內(nèi)衣、光溜溜的就沖出浴室(耍流氓!我可是男孩子!)——但就算沒有多么親昵,朝夕相處下,我也能弄明白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家伙。她對我很好,明明自己的生活費所剩無幾了,就連啃泡面也少不了我那份食物。
“阿黃,我想做個很棒很棒的導(dǎo)演。”
我開始留意起她說的這個詞,但怎么也想不通,電視上那些滿面油光腆著大肚腩的中年男人,和清瘦得渾身上下拎不出二兩肉的宣曄有何相通之處。她坐在地板上擺弄那比她胳膊還要粗的腳架,嘿嘿笑著,“阿黃你不明白啦?!?/p>
從那以后,我成為了電影頻道的忠實觀眾。哼,讓你瞧不起我!我會迅速成長為彪悍的學(xué)究貓的!
天氣越來越冷,一連下了好些天的雪。屋里暖氣充足,我舒舒服服窩在沙發(fā)上看正月節(jié)目的重播。宣曄出門很早,明明在寒假中,也不是本地人,她竟然抵住了來自老家的一日電話十八催,執(zhí)意留在學(xué)校拍著什么短篇劇。我曾偷看過她散落在茶幾上的劇本,是個極其糾結(jié)的推理故事。蘸了蘸一旁的果汁,我毫不客氣地在兇手姓名上按了個梅花印。
九月底的江邊已經(jīng)很冷了。小宣把小魚干堆到我面前,自己撬開一罐啤酒,“阿黃你知道嗎,有人想給我投資做獨立團隊!”她迎著江風(fēng)毫無形象地叉起腰(拜托……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還穿著小禮服),“我就知道可以的!”她嘴角咧著,但眼中有點泛紅。
我偷偷舔了一口酒,苦澀澀的,卻不難喝。
“只要有你陪著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p>
“阿黃,遇見你真好啊?!?/p>
干嗎啊,肉麻死了。我當她在說醉話,可自己竟也有點想流眼淚。
2014.7他們從前很好。
到了畢業(yè)的日子。
C大有著畢業(yè)舞會的傳統(tǒng),人生中多么關(guān)鍵的時刻,小宣竟然自暴自棄地決定對去年那套小禮服進行再利用。那禮服已經(jīng)在柜子里皺成梅干菜了好不好!她捂住臉,“別這么鄙視地看著我呀阿黃……咱們家都快沒有米了啊。”拍畢業(yè)作品花了不少錢,存折上的位數(shù)岌岌可危我倒是知道?!澳阌植豢铣员容^便宜的貓糧。”這抱怨我只當沒聽到。
不知小宣的舞伴會是誰呀。還沒等我強烈表達出圍觀的意愿,小宣就主動提出想把我?guī)г谏磉叀?/p>
有人早早地等在樓下,我本以為會是顧尋,而那人轉(zhuǎn)過身來才發(fā)現(xiàn)是張陌生臉孔。長得挺不錯(雖然比起英俊的我還要差一些),鼻梁上架著副冷淡的銀絲邊眼鏡,高挑清瘦,一身黑色正裝穿得很挺括服帖。小宣紅著臉小聲告訴我:“是系里的前輩,我就是因為偶然看過他的作品,才決定考來這個學(xué)校的。”那你暗戀他???“說、說什么呢——是沒錯啦,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p>
不用解釋了,反正你就是在感情世界里一敗涂地。
眼前的這個人,牢牢占據(jù)了她夢想的源頭。在心思純白如雪的年代,再單純不過地懷抱著憧憬的心情。那種感情事實上與戀愛無關(guān),卻儼然更為珍貴難得。聞以辭引著她一步一步與夢想愈發(fā)接近,聽說,就連小宣現(xiàn)在的投資方,也是他出面介紹的。我看著小宣仰頭望向聞以辭的眼神,很輕快明亮,敬重感激而心無芥蒂。
而我也明白了,這兩個人要談戀愛,沒戲。
至于顧尋,在舞會后半場才姍姍來遲。
跳過了開場舞,小宣就一直在角落沙發(fā)里跟聞以辭說著話。當然了,她的舞步簡直是人間慘劇,為后半生腿腳健全著想,我覺得聞以辭的選擇明智無比。嗯,他們兩個說著話,我只能很無聊地撥弄著瓜子皮四下張望。所以,顧尋一踏進場,我就瞧見了他。
聊得開心的小宣則毫無察覺。
而我也敢發(fā)誓,在顧尋進門的第一秒,聞以辭同樣注意到了。
他焦慮地以目光逡巡著全場。有人纏住他大嚷遲到要受罰,他擺擺手連連討?zhàn)?,同時,視線投向了這邊。
昏暗的彩燈下,他臉色微微發(fā)白。(為貓咪的視力而顫抖吧,人類!)
“你在發(fā)什么愣……呃。”小宣因聞以辭的沉默而感到困惑,一邊轉(zhuǎn)過頭去。她把眼睛向來人瞪得大大的,半晌又頹喪地垂下肩膀,“好吧,畢業(yè)晚會嘛,同班同學(xué)沒理由不出現(xiàn)啊。”我總覺得聞以辭好像在看好戲,“現(xiàn)在跑路還有機會?!?/p>
顧尋已經(jīng)大踏步?jīng)_到了桌前。
“你們……”宣曄迅速打斷他,“有話出去說?!?/p>
究竟講了些什么,我結(jié)果還是不清楚,只知道回家以后小宣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盤光碟,那是一部很奇怪的小片,沒什么劇情,畫面和節(jié)奏卻柔和得不可思議。小宣看著看著打起了瞌睡,我堅持到片尾出字幕,“宣曄&顧尋作品,2011.9”。再說當時,被撂下的聞以辭姿態(tài)很平靜。小宣用力把顧尋拽向了天臺,聞以辭收回視線,低頭看看我,鏡片背后的淡然眼中似乎有些細枝末節(jié)的笑意,“他們從前很好”,他說。
但不重要了。
小宣開始收拾行李。我們即將離開這座生活長達四年之久的城市。
2015.1“阿黃長大了,我也是啊?!?/p>
這是個干冷得可怕的冬天。
氣溫一連跌到零下十幾度,卻始終沒有下雪。小宣皺巴著臉往鼻孔里塞紙巾球,“再流鼻血我一定會死的……”我跳到她剛剛打包好的箱子上,嚴肅表示我的枕頭和小薄毯要帶走。
小宣要回老家去,開始做自己的獨立電影。預(yù)定中是半年前的行程,但因為小宣畢業(yè)實習(xí)的電視臺臨時布置了拍攝任務(wù),拖到現(xiàn)在才能出發(fā)。去年的日歷已經(jīng)摘掉了,今年的沒掛上,門后頭光禿禿的。小宣拖出一個行李袋,撣撣上頭的灰,“來,阿黃,得委屈你躲在這兒?!蔽矣浀眠@個袋子,小時候我身體很虛弱,小宣常常用這個袋子揣著我去看醫(yī)生。我鉆進了半個身子,沒想到在肚皮的地方卡住了。小宣倒栽蔥地把我拽出來,半晌才明白過來,“喔……阿黃開始發(fā)福了。”
她撓撓我肚子,“該減肥啦?!?/p>
住、住口!我還是很帥的!
最后是小宣把裝衣服的口袋騰空了一半,刨出個坑坑來,我才有了安身之地。“哎……你真重。”她剛拎起行李袋,立馬就哀嚎了一聲?!鞍ⅫS我們走嘍,還想再看一眼這個家嗎?”我把腦袋拱進衣服堆里,空蕩蕩的房子好丑,有什么好看的。
我的家……
眼前的這個家伙,不正隨身攜帶著么。
火車站人潮洶涌到可怕,我被搡得暈頭轉(zhuǎn)向,甚至無暇心痛自己變了形的漂亮胡子。即便如此,笨蛋小宣還是在安檢口被攔住了,“隨身行李也請接受檢查。”對方指指我所在的行李袋。我害怕得毛都倒立起來,不要啊,我不想被X光掃射??!小宣難得機靈了一次,“里頭有膠卷?!彪U險過關(guān),我聽到小宣長長吐了一口氣,隔著袋子拍拍我,“放心吧阿黃,我不會丟下你的?!?/p>
我沒有應(yīng)聲,把臉埋進了衣服里。
從P市到小宣的老家,火車要開整整一夜。半夜有大叔把呼嚕打得震天響。我不安地撓了撓小宣的手臂,她感覺到了,俯下身子來小聲問“怎么了”。我快要悶死了呀,小宣抱起行李袋走到車廂連接處,拉開拉鏈,“阿黃辛苦了哦,但還得加油……透氣只能一小下,被發(fā)現(xiàn)就慘了?!?/p>
“我們很快就到家了?!?/p>
要忍耐,要加油。沒有任何詞匯比“回家”對我而言更誘惑,我用力點著頭,沒想到小宣愣了愣,噗地笑出聲,“你能聽得懂啊?!?/p>
可惡,不準小瞧我!我是學(xué)究貓來的!
我們在小城清晨未散的薄霧中下了車,我一頭鉆出行李袋大口喘著氣。小宣攔了輛出租車,“阿黃還沒見過爸爸媽媽呢?!毙⌒膵寢尭⌒喼币荒R粯樱能浻钟悬c缺心眼。她慷慨地給我燒了一整條魚,于是我大方將爪子交給她揉捏,“肉墊呀!好可愛呀!”爸爸則很斯文的樣子,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眼神卻很殷勤地飄過來盯著小宣,“陪爸爸來下棋好不好”。我們吃過飯,在家里呆了一整天,傍晚時候小宣站起身說該走了。咦,不住在家里嗎?“嗯,我另外租了房子。”小宣嘆了口氣,“阿黃長大了,我也是啊?!?/p>
可是……
可是爸爸和媽媽,看起來很寂寞的樣子。我努力探出腦袋去回頭望,陽臺上的爸爸手里還拿著報紙,我總覺得,他好像是哭了。
“阿黃你瞧,我們兩個的新家?!?/p>
喔喔喔,聽起來感覺蠻不錯!房子是裝修好的,雖然不大,但把日常用品擺置起來,很快就有家的感覺了?!斑@次你自己選地方吧”,既然小宣慷慨交出了選擇權(quán),我便毫不客氣地咬著枕頭拽到了大床邊。
沒休息個兩天,小宣便馬不停蹄地開始了工作。自己挑起大梁果然辛苦,寒冬臘月里扛著機器四處拍攝,手上很快起了凍瘡。夜里洗過澡盤腿坐在床上抹凍瘡膏,一邊抹一邊痛得大呼小叫。但這時候的小宣真開心啊,她坐在電腦前通宵做著剪輯工作,我蜷在她膝蓋上當毯子,小宣低頭揉揉我,“阿黃的肚皮好暖和。”
再愜意不過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小宣出門時落下了手機。也正是那一天,有人發(fā)來了一條信息。
是顧尋。
他來了。
2016.11“……我在秋天的車站遇到一只貓……”
“阿黃你馬上要過生日了呀!”某天清晨,小宣迷迷糊糊地在衛(wèi)生間里刷著牙,我則繼續(xù)縮在小薄毯里補眠。她突然叼著牙刷沖出來,激動地沖我宣布新發(fā)現(xiàn)。(混蛋,牙膏沫子噴了我一臉?。┌l(fā)什么夢啦,我是春天出生的啊。接到我的白眼,小宣叉腰哼哼著,“怎樣啦,我就把撿到你的日子決定成你的生日了!來慶祝吧!”
她使勁搖我,“阿黃阿黃,不要睡啦,醒一醒。”
壞家伙,別鬧啊。我真的好困。
天氣漸冷,我也越來越嗜睡,常常一覺睡過去就很難醒來,我想這不是什么好兆頭。但阿黃年紀大了,還是超級英俊的!……這話也只能騙騙小宣啦,我都覺得自己有大叔臭了呢。嗚。
一年多以前,顧尋混蛋沒臉沒皮地追來了老家。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后來竟然搖身一變,神奇地成為了小宣的制作人。他們兩人的恩怨糾結(jié)隨著時間流逝也終于慢慢淡化,從半年前,小宣居然開始接受顧尋的晚餐邀約,有時他也會跟著小宣回家里,兩人一同下廚。(就算他給我炸再多小魚我也不會認可他的!曾經(jīng)那么欺負小宣的壞蛋?。┑绻袀€人能代替我,陪伴在小宣身邊——
喂,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我還沒死呢。
我不會死掉的。
不會……做什么夢啊。再怎么振作精神醒來,很快又會被困倦俘虜。小宣說到做到,真的開始為我準備慶祝生日。我在枕頭下面發(fā)現(xiàn)了蛋糕訂單,又從茶幾抽屜里翻到了貓咪商店的商品目錄。這笨蛋還以為瞞過了我,可我都知道啊,你所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啊。不能流眼淚,可是我離開你的那天,你會再次紅了眼眶嗎。
蛋糕在晚飯后送來。
小宣揮舞著手臂攔住我,一陣風(fēng)似的卷到門邊去簽收,隨后又動作迅疾地把蛋糕塞進冰箱。她回過頭來嘿嘿傻笑著,“什么都沒有啦?!蔽覒?yīng)該沖她翻個白眼的,但已經(jīng)沒有力氣。
是秋天。
小院里的那些樹,葉片全都干燥枯黃。不遠處有座小小的公車站臺,一旁的路燈白晃晃的。我看得愣了神,想起在很遠很遠的P市,我和小宣相遇的那個地方。有著昏黃晦暗的燈光,卻是我此生再溫暖不過的地方。
“阿黃,到了明天,你就六歲了哦?!?/p>
小宣也早早地爬上了床,趴在床沿和我聊天。她支起下巴瞧著我,“要是能聽懂你的生日愿望就好了。”我仰頭望著她,探出前肢想要爬上床。但我的氣力竟然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這個動作,怎么回事嘛,我可是身軀輕盈的貓咪啊……小宣露出很意外的表情,“難道是想要跟我一起睡?”她伸出手抱起我,哈哈笑起來,“沒問題!”
她伸出手抱起我,意識模糊間,我似乎看到了六年前那個人的影子。
面容要更年輕一些,頭發(fā)也更短。但是她沒錯啊,沒有變。
分離是多么難過的事,可就算早知有如此痛苦的一天,一切倘若再來一次的話,我仍然愿意選擇與你相遇。有你在身邊我就什么也不怕,對不起,我是在說謊。因為我,的的確確是如此恐懼著,因死亡而從此與你分離。
不要哭啊,小宣。
“我們會被各種人擋在門外,卻能讓一只貓輕易熟睡在自己懷里。”
“……我在秋天的車站遇到一只貓……”
“然后,它就一直沒有離開過?!?/p>
編輯/藍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