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病
人丑也是有尊嚴的!我瞅著他濃眉毛,黑眼睛,挺鼻子,紅嘴唇,白皮膚……雖然很同情他,但是還是老實的點頭說:真丑!
一、
今日我躲開伊莉又跑向了惡蛟山,想去目睹那惡蛟的風采,只是剛進山便被人攔了下來。
“哎喲喲,瞧瞧這位是誰?不是孔雀城里鼎鼎有名的丑公主嗎?”
這聲音四分柔媚六分諷刺,一聽便知道是我那常年的宿敵——狐貍族的公主柳媚兒。
柳媚兒一手搖著美人扇,扭著身子向我走來,“小丑兒,長得丑便不要出來,嚇到別人可不好?!?/p>
我未曾言語,只當做沒看到她。她卻不依,張手擋住我的去路,挑釁道:“小丑兒,沒聽到我和你說話嗎?”
我這才正眼看她,心里著實無奈。我認識柳媚兒已有五百余年,這五百年里我兩相見的次數(shù)不多,但每次必定是煙火四起,只差燒掉一座城廟。原因也簡單的很,只因五百年前狐王帶柳媚兒進孔雀城,一向被夸做絕世美人的柳媚兒卻敗在我的相貌之下,繼而眼紅惱怒,四處傳言我是個丑姑娘。唉,說來我也無辜的緊,套句凡間的話:難道長得美也是一種罪
柳媚兒大喝一聲,“小丑兒,我在和你說話呢,回神!”
我懶懶瞧她一眼,閃過她便走。她見狀笑出聲,“丑兒,莫不是見到我你就自卑了?所以才不發(fā)一言就離開?”
我仍是不出聲,她又譏笑道:“也虧得你現(xiàn)在終于知道自己是個丑東西,否則不知還要多少人昧著良心說你比我美。”
這姑娘得失心實在過重,五百年了還計較這茬。
她又道:“小丑兒,你父皇母后長得這般漂亮,你卻這般丑,照我瞧,莫不是因為你是撿來的?”
我停下腳步,略微思索。她見狀更為囂張的道:“看來我說中了對不對?原來你是撿……”
柳媚兒下面的話咽了下去,只因我正優(yōu)雅的捏著她的脖頸兒,笑瞇瞇的道:“你方才說什么?”
她有些驚嚇,沒料到我會對她出手,可下一秒又不屑道:“小丑兒,你別忘了我是狐族公主,你要是敢動我一根寒毛……”
“啪啪?!蔽依涞慕o了她兩巴掌,又問:“你方才說了什么”
她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盯著我,“你這個丑貨,竟然敢打……”
我打了個響指,變了簇火出來,“你方才說什么來著?”
她原本還想罵人,見火苗已燒掉她一撮頭發(fā)后連忙改口,“我方才說你比我美!你比我美!”
我將火湊近她的臉,好聲好氣道:“你說的是實話嗎?”
她立刻搗頭如蒜,“實話!大實話!”
我改拿小刀比劃著她的臉,“那往年……”
她忙不迭道:“往年是我心小眼小嫉妒你!希望小丑……不,公主別和我計較!”
我滿意的松手,她立刻跑的飛快,等離我有三丈遠后大喊:“小丑兒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叫你好看!”
我懶得理她,好好的法術(shù)不練偏偏去練媚術(shù),瞧,這種時候就吃虧的很吧。
昨日來惡蛟潭時我并未見到惡蛟,只看到了朵極美的紫花,我一時嘴饞將它吞了下去,誰知回去后就昏迷了幾個時辰,幸好御醫(yī)檢查后說并無大礙。這次來依舊不見惡蛟,倒是有名白衣仙人趴在地上,似在小憩。
我不敢貿(mào)貿(mào)然出去,躲在暗處觀察了約莫半個時辰,見他沒有任何動作,這才慢吞吞走了過去,用腳尖試探地踢了踢他。
沒反應(yīng)。
再踢。
還是沒反應(yīng)。
我蹲下,將他從臉朝下的姿勢翻成了臉朝上,甩手給了他兩個耳光。
還是沒反應(yīng)。
看來是真暈了。
我突然想起上次在凡間讀的那本書,似乎叫什么《急救手冊》,里面有一頁就是講解如何搶救昏迷之人。
事不宜遲,救人要緊。我努力回想書里的內(nèi)容,似模似樣的雙手交疊,往那人胸口壓去。
“咔嚓”一聲后,仙人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緩緩睜眼,一雙黑眸深不見底。
“姑娘。”他開口,聲音虛弱。
我連忙應(yīng)下,“你受傷了,我方才正用凡間醫(yī)術(shù)醫(yī)治你?!笨磥磉€頗有成效。
他卻有些咬牙切齒,“在……在下的肋骨,斷了。”
我霎時無言,原來方才那聲是他肋骨被壓斷的聲音。
“在下的臉似乎有些火辣辣……”
“……”我什么都不曾聽到。
他咳嗽了幾聲,“姑娘可否將在下帶到附近安全的山洞中休養(yǎng)?”
我連忙點頭,化作原身,示意他爬到我背上。他訝異道:“姑娘竟是孔雀皇族?!?/p>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待他扯住羽尾后便一把將他扇到了背上。
呃……許是我力道過重,他又昏過去了。
不過這樣也好,因為這附近我最熟的山洞,起碼飛半個時辰才到。
二、
這次我老老實實施法將他胸前肋骨接了回去,但他的內(nèi)傷極重,饒是我也沒有任何法子,只能在他身邊生起火堆,確保他夜里不會太過虛弱而被凍死。
至于我,自然是要回孔雀城報道,伊莉說過,我要是敢夜不歸宿便打死我。。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又趕回山洞,但我到時洞里只剩一堆灰燼,仙人不知所蹤。我心里頓時松了口氣,洞中沒有任何斗法跡象,看來仙人的傷已經(jīng)恢復(fù)或被人接走了。這樣想著我便歡快的往外走,腳步卻硬生生停住。
洞外仙人正用樹枝做拐,搖搖擺擺的往里走??吹轿液筝p挑劍眉,慢條斯理說道:“這么早便來了?白日里氣溫不低,姑娘大可等天黑時再來幫在下生火。”
我收回腳,訕笑道:“哪里,哪里。”看來這仙人心眼不大,這話分明是記恨我昨晚留他一人在洞里。但我理虧在先,也不好說什么,只上前殷勤地扶住他,“仙人現(xiàn)在感覺如何?傷勢可有好轉(zhuǎn)?”
他不客氣地扔掉樹枝,將半個身子壓到我身上,“內(nèi)傷需慢慢調(diào)養(yǎng),只是胸口這傷……”
我連忙道:“我?guī)Я怂巵?,煎著喝半個月就好,半個月就好。”
他這才滿意的“嗯”了聲,在我的攙扶下緩緩靠墻而坐。我也乖乖坐到他對面,拿出藥包開始煎藥。
“那個,仙人啊,你到惡蛟潭是有什么事情嗎?”我覺得有些安靜,打算活絡(luò)下氛圍。
“池卿?!?/p>
“池卿?池卿是什么?”
仙人沒好氣地白我一眼,“我的名字?!?/p>
我眨眼,“原來仙人叫池卿啊,池姓,莫非仙人和昆侖池家有關(guān)系?”
他有些訝異,“你竟然知道昆侖?”
“昆侖仙境我怎會不知……”我倏地反應(yīng)過來,不悅地道:“你在逗我?”
他唇畔含笑,雙眸微瞇,“我都已經(jīng)報上家門,姑娘可還沒呢。”
我雖不想搭理,但誰叫我有錯在先,只得答道:“羅絡(luò)?!?/p>
他似乎很詫異,“孔雀王的獨生女羅絡(luò)?”
我斜睨他,沒好氣道:“你竟然知道孔雀王?”
他面色沉重,似是受了打擊,“沒想到啊沒想到,孔雀公主竟是這番模樣。”
我瞧他這副表情,頓時心生憐憫,“你別自卑,長成這般模樣不是你的錯。”
他愣住,直直地看著我,“你說什么?”
我更是自責,“你別誤會,我沒有說你丑,只是你長的不如我好看而已?!?/p>
他皺眉,眼里的情緒十分復(fù)雜,“你拿枚鏡子給我?!?/p>
我從袖中掏出鏡子遞給他,看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自己,而后猛地湊近我,幾乎鼻子貼鼻子。
他緊緊盯著我,問道:“我長得丑嗎?”
我雖然十分同情他,但還是老實地點頭,“丑?!?/p>
三、
打我說池卿丑之后,他已經(jīng)一個時辰?jīng)]理我了。任我說盡萬般好話,他也只背對著我縮在角落,背影好不凄涼。
母后說的極對,真相總是傷人。
我到這時也沒了詞匯,干坐著卻也尷尬,只好起身道:“藥煎好了,你趁熱喝下,我明日再來看你?!?/p>
池卿那邊卻飄來一句,“你又想將我拋下?”
這話雖短,卻有股指控的意味,叫我立刻搖頭否認,“沒有?!?/p>
“天又沒黑,你這么早走作甚?”
“……”總不能說我怕他記恨與我吧?
“過來?!彼K于轉(zhuǎn)身,面無表情地拍了拍身側(cè)的位子,“坐這里。”
我端著藥碗過去,他嫌惡地看了濃稠的藥汁一眼,閉著眼睛一口喝下,接著將碗扔到了一旁。我見狀想去撿碗,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一張臉又是湊的極近,目光灼灼。
我回以注視。
然后……
“那個。”我小心翼翼的開口,“你嘴邊有些藥漬?!庇悬c臟。
他嘴角微微抽搐,直接扯過我的衣袖擦拭。
我很想指責,但礙于他此刻的表情十分嚴肅,只好作罷。
“羅絡(luò)?!背厍渫蝗粶睾偷亟形?。
我應(yīng)道:“恩?!?/p>
“你瞧我這長相……”他握住我的手貼上他臉頰,雙眸微瞇,帶點誘惑地開口,“真的丑嗎?”
我回答的十分果斷,“丑。”
他笑容僵住,片刻后又繼續(xù)好言問道:“哪里丑?”
我掙脫他的手,老老實實回答,“眉毛太濃,眼睛太黑,鼻子太挺,嘴唇太紅,皮膚太白?!鄙頌槟凶娱L成這副模樣,他爹娘該是有多傷心。
他聞言哭笑不得,“那照你這么說,怎樣的男子才算好看?”
說到這個我便興致勃勃,“自然是東翎星君,他那副樣貌實在是天上難得凡間難尋!”
“你確定你說的是那個掌管仙界獎懲的東翎星君?”
“正是?!?/p>
“你真是……”他一邊笑一邊搖頭,到最后竟是捧腹大笑,“奇葩?!?/p>
我懶得同他計較,顧自收拾起了藥碗。
“羅絡(luò),”他懶洋洋的靠著墻,“看來我這傷沒個把個月是好不了了,這期間你可得對我負責?!?/p>
雖說我很想問他為何不通知家人,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他不說自有他的理由。他胸口的肋骨被我壓斷,再被我點出長得丑,如若又被我觸及傷心事,我豈不是罪孽深重?
反正也就這一個月,待他傷好之后一切便又可恢復(fù)原狀。
于是我鄭重應(yīng)下,“恩?!?/p>
四、
每日奔波于孔雀城和山洞之間,一眨眼竟已過去半月。這半月里我和池卿熟絡(luò)不少,除去他對我愛吃花草、愛看凡間小人書、愛睡覺這些癖好頗有成見,也除去我對他半月不換一件衣裳有些不屑,我與他相處算是甚好。
今日我摘了些新鮮水果,到了洞中卻不見他蹤影,我放下水果出去尋他,卻沒想到會遇見池卿在湖中洗澡的場景。
我對佛祖和菩薩發(fā)誓,我絕對沒有故意要看池卿的裸體……不,是裸背,但既然不小心被我撞上了,那抱著欣賞的心態(tài)看上幾眼也無妨。
這般想著我便躡手躡腳躲到一塊大石后頭,只探出半個腦袋以便觀賞。
湖里池卿背對著我,烏黑長發(fā)束起,肌膚白皙卻不瘦弱,水珠順著肌肉的線條蜿蜒而下,最后落入水中消失不見。
我不自禁吸了吸口水,這般的池卿……竟叫我食欲大開。
廂我還沉浸在對他肉質(zhì)的垂涎,那廂他卻往我這邊甩來一道銀光,嚇得我立刻縮頭躲好,不敢再放肆盯著他瞧。
池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哪里來的小賊,鬼鬼祟祟,莫非見不得人?”
聽他這副口氣便知道他早已發(fā)現(xiàn)是我,卻偏偏說什么鬼祟小賊,分明是埋汰我。就他一身內(nèi)傷和斷掉的肋骨,有什么值得我偷?
我剛想說話卻瞥到他放在石頭上的衣服,心里頓時有了主意。
“方才你說誰是小賊?”我閉著眼睛大方起身,將衣服全部攬入懷中,打定主意他不示弱便不還他衣裳,讓他洗個夠。
我一直在等他接話,但好一會后他還是安靜,我按捺不住想睜眼偷看,卻察覺有人極近地站在我面前,溫熱氣息撲面而來。
“羅絡(luò)?!彼曇舻统?,漾著些許笑意,“你敢睜眼嗎?”
為何不敢?
我睜眼,他的臉離我很近,近到他眨下眼,睫毛便會輕輕刷過我的臉。
他又笑,黑眸亮的像是夜空中的星辰,“羅絡(luò),你怎么不呼吸了?”
為表示我不贊同這句話我使勁的吸了好幾口氣。
他笑意更甚,又問:“羅絡(luò),你怎么流鼻血了?”
五、
猶記上次這種情況是因偷吃了太白爺爺?shù)那昊鹕徍笤亠嬃吮~泉,母后說極冷遇上極熱,流點鼻血也是正常。但今日我未曾用過兩極的食物,卻也這般了。
我十分納悶,卻百思不得其解。
再說池卿,他已在一旁笑了許久,這個許久,約莫是一個時辰,也不知他在笑些什么。他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站定我跟前,異常嚴肅地道:“你看著我?!?/p>
他比我高出許多,我只能仰臉看他,“怎么?”
他垂眸,眼神柔和,“羅絡(luò),你這般看我,可有什么感覺?”
我認真的盯著他瞧了一會,“應(yīng)該有感覺嗎?”
他抿唇,淡笑,“自然。”
“哦。”我再仔細的瞧一遍,“嗯……”
“如何?”
“池卿,我?guī)湍銚Q張臉怎樣?雖說我對這個不大精通,但凡間那些整容大全也是看了不少,你盡可放心?!?/p>
“……”他霎時無言,伸手敲我額頭“真是個不開竅的疙瘩!”
我瞪他,這人未免也太蠻不講道理。
他卻無視我怨恨的視線,道:“羅絡(luò),能帶我回惡蛟潭一趟嗎?”
我問道:“胸前的傷無大礙了嗎?”
“恩。”
我道:“那便走吧?!?/p>
惡蛟潭與半月前毫無差異,依舊風景幽美,依舊不見惡蛟。池卿站在潭邊,緊鎖眉頭,雙手負在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見此也不好打擾,自己在一旁同蝴蝶玩耍。直到有人打破這番沉寂。
“喲,大王,你快來看看,這不是青冥星君嗎?”
“果真是青冥星君。”
說話的是一只黑熊精和一條蛇精。
蛇精道:“上次他害我差點喪命,大王,你可要幫我出氣!”
黑熊道:“既然愛妃開口了,青冥星君,你今日可走不掉了?!?/p>
池卿卻只是輕笑,絲毫不見慌亂,“既然你們要來送死,在下奉陪到底?!闭f罷使了個眼色給我,分明是叫我速速離開。
六、
我自然明白池卿叫我走是為了保護我,但無論如何,我也不可能拋下他自己先走。
那邊他和黑熊已經(jīng)開打,看情形似乎勢均力敵,但池卿身上有傷,時間久的話肯定會露出破綻。正這樣想時卻聽到蛇精喊道:“大王,這青冥星君身上有傷,往他胸口打!”
黑熊卯足勁往池卿胸口攻去,池卿畢竟負傷在身,接招頗為吃力。蛇精卻繼續(xù)喊:“大王,我來祝你一臂之力!今日就叫這青冥星君死在此地!”說罷欲飛身加入戰(zhàn)局。
我直接從袖中飛出長鍛纏住她身子,將她狠狠摔到地上。她滿目驚訝,而后不屑道:“竟忘了還有個黃毛丫頭在這里,也罷,我就陪你耍一耍!”
說句心里話,我是不大將她放在心上的。但我極少與人動手,便存著逗弄與玩耍的心思同她過起了招,看她從不屑到惱怒的過程實在過癮。只是不多久那邊卻傳來池卿的呼救,“羅絡(luò),我……”
我抽空往那邊看了眼,只見黑熊和池卿同時躺倒在地,似是同歸于盡,當下心中一急,用了十成力的往蛇精胸前打了一掌,直打得她癱倒在地。我再也顧不上她,腳下卻邁不開步,原來她不知何時現(xiàn)了原形,緊緊纏住我的腿。我心火一燒,一腳將她踹進了潭里。
我似乎回到了遇見池卿的那天,只是當時與此刻的心情截然不同。
那日我閑著沒事做,將他當做試驗品,但如今看著他了無生氣的臉,我的心臟竟有些抽搐,抽的我胃開始泛酸。
莫非我平常吃的補藥不夠,所以心還是不夠健壯?
我想拍拍他的臉叫他睜眼,但伸出手才發(fā)現(xiàn)我一直在顫抖。
“池卿。”我輕聲開口,“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他不說話,閉著眼睛像是熟睡。
“池卿?!蔽疫€是叫他,“你再不醒我就動手幫你換張臉了,你長的這般丑,影響仙界儀容?!?/p>
可他還是不理我。
我竟嘗到了咸咸濕濕的味道。
我上次落淚是聽到表姐同表哥說我的壞話,至今已有十年。
許是菩薩知道我難得落淚,池卿竟然動了動眼皮,極慢的半睜開眼,“羅絡(luò),你哭了?”
我只看著他,并不說話。
“羅絡(luò)……你是為我哭的嗎?”他臉色很蒼白,眼底卻有欣喜。
我輕聲說了一句話,“池卿,你要是再閉上眼,我就再也不搭理你了?!?/p>
池卿虛弱地半闔著眼,“羅絡(luò),你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情嗎?”
“何事?”難不成現(xiàn)在就要交代后事?
“如若我挺過這一關(guān),你可否試著……喜歡我?”
“呃?”
“咳咳,我現(xiàn)在這副樣子,你當做安慰我也罷,答應(yīng)我好嗎?”
我重重地點頭,“好?!?/p>
他似是不放心,“當真?”
“女子一言,駟馬難追?!?/p>
“有你這番話我便安心了?!背厍溲壑袆澾^狡黠,突然抬頭快速的用唇碰了下我臉頰,“羅絡(luò),剛才你答應(yīng)了我的,從現(xiàn)在開始你要試著喜歡我?!闭f罷靈活起身一躍而開,哪里還有方才那垂死之相。
我再傻也知道自己被騙了,剛想發(fā)怒卻只覺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七、
我睜眼時正對上池卿的睡臉,洞外月光幽幽,映在他的臉上分外柔和。我不自禁伸手碰觸,指下那人肌膚滑膩,竟叫我指尖微微發(fā)麻,心頭漏了一拍。
我立刻收回手,卻冷不丁被人緊緊握住,原來他不知何時已醒了過來。
“羅絡(luò),我問你,”他異常嚴肅地問道:“你救我前一日是不是去過惡蛟潭?”
我點頭,“恩。”
他沉默許久,最終無奈的笑道:“罷了,這一切定是天意?!?/p>
我也沒有再問,只道:“你剛才可是騙我?”
他可憐兮兮地道:“羅絡(luò),那雖是苦肉計,但你應(yīng)該明白,我只是想讓你著急下我。”
我雖心中有些不快,但一想到他昏時的場景,便不打算同他再計較。真?zhèn)賯?,沒傷才最重要。“方才我怎么了?”
他好笑的睨著我,卻也有些得意,“白日里你太著急我,自己被那蛇精咬了一口也未發(fā)覺?!?/p>
我聞言大驚,“什么?我被咬了一口?那蛇精可有毒?”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礙事了?!彼矒岬?。
我這才松了口氣,但立刻驚恐的從他懷中跳了起來,“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
“子時?!?/p>
我暗叫不好,“我先走了,明日再來看你?!?/p>
池卿在身后大喊:“羅絡(luò)!你下午答應(yīng)我的事情千萬不能忘!我都死死記在心底了!你要是敢反悔,我就死賴著你一輩子都不走了!”
我未曾回頭,但微微點了下頭,算是答應(yīng)。
八、
池卿身上的傷已幾近痊愈,按我們當時的話來說,他傷好便是離開之時,但我們都沒開口。這日我還未進洞便聽到他在和人說話,我礙于禮貌沒有進去,只站在了洞口。
池卿道:“你怎么來了?”
說話這人是名男子,“你一月未歸,叔叔同嬸嬸擔心,這才叫我出來尋你。”
“你先回去告訴他們,我這幾日便會回去?!?/p>
男子又道:“其實我昨日就到了,暗里觀察了一天,我現(xiàn)在好奇的很,和你一起的那個丑姑娘是誰?”
池卿沒有說話。
男子玩笑道:“自我認識你起,你身邊就只有貌美女子,莫不成現(xiàn)在改了性子喜歡這種的?池卿,這姑娘和紫秋比起來差了不只一點半點。”
池卿仍未開口。
男子繼續(xù)道:“過幾日便是紫秋的生辰了,你找到‘蘿生沒?若找不到便換樣東西吧,反正她也不差這個。對了,我聽叔叔說等紫秋過完生辰便準備你們的婚事,你小子,可真夠有福氣的!”
到這里,我再也聽不下去,只握緊了手中的籃子,轉(zhuǎn)身離開。
回到鳳凰城后我將自己關(guān)在屋里,一關(guān)便是三日。這幾日無論我睜眼閉眼,腦子浮現(xiàn)的唯有池卿的臉,以及與他相處一月內(nèi)的所有事情,還有便是那男子所說的一番話。
其實我騙了池卿,他不丑,甚至可以說是我見過最美的男子,真正不好看的是我自己。
我生來便是孔雀王的獨生女,父皇母后極其疼愛,身邊其他人也對我贊譽有加,我一度以為自己真如他人口中所言那般得天獨厚,不僅身份尊貴,樣貌更是沉魚落雁,堪和嫦娥相比。
現(xiàn)在想來雖好笑,但幼時的我卻信以為真,直到有日無意聽到表姐同表哥的談話,表姐嘲笑說我如此天真,他人恭維的話也信,還真以為自己貌美如花。表哥連連答應(yīng),說若我不是公主,怕是沒人會多看我一眼。
表哥表姐平日與我十分親近,待我極其好,我從未見過他們這般說話,卻也隱隱察覺他們說的是真心話。
再說當日我哭著跑回寢宮,不愿與任何人說話,直到父皇和母后趕來。他們聽了事情原委,只道表姐與表哥是嫉妒我,而我身為公主,必須習慣這樣的嫉妒。
后來我也明白,我雖不像表姐口中那般丑陋,可在一向貌美的孔雀一族里,著實其貌不揚。
但我并未表露,繼續(xù)扮演著那個自以為是、不識真相、只信恭維的公主殿下。
罷了,只要父皇和母后不嫌棄我就是。
直到我認識池卿。
他要找的“蘿生”正是那日我吞下的紫花,他原想尋了這個去送給紫秋仙子,卻不料被我在他和惡蛟打斗時吞了,最后還因受傷被我所救。想來那“蘿生”是件寶貝,不然我被蛇精咬過之后便該毒發(fā),而不是睡醒后安然無恙。
我雖不懂情愛,卻也明白人人都愛貌美之人。池卿生的這般好看,紫秋更是仙界第二美人,真正只次于嫦娥姐姐。
這兩人才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璧人。
可我遇上了池卿,這一月里我們?nèi)杖障喟?,被他惹怒,被他逗弄,也曾為他擔憂落淚,到現(xiàn)在三日不見,才明白“喜歡”竟是這般難受的事情。
我喜歡上了池卿,但他已有了未婚妻。我難過的不僅是他的婚約,更難過那日他一直沉默,沉默到我再也堅持不住,只能轉(zhuǎn)身離開。
又許是我怕,怕他說出的話,如同表姐那般傷人。
九、
說也奇怪,我雖然傷心,卻從未掉過眼淚,但當伊莉問我受了什么委屈時,我卻立刻哭了出來。
伊莉在我身邊一百一十二年,從未見我哭過,當下慌了神,說要將欺負我的人打死。我卻只抱著她哭,待到哭累后才將事情說了出來。
她聽完后反而笑道:“公主,你都沒聽青冥星君開口便給他判了死刑,未免太過獨斷?!?/p>
我吸吸鼻子,“他一直不說話。”不說話便是默認了。
“那你可喜歡他?”
我點頭。
伊莉又道:“不管青冥星君對你是何意思,但公主既然喜歡他便該和他說清楚,他若喜歡你便是最好,他若不喜歡你,你回來再同我哭,哭過后干干脆脆將他忘掉,也勝過現(xiàn)在自己一個人躲著難過?!?/p>
我遲疑,心里有些動搖,卻還是害怕。伊莉見狀嘆了口氣,“難道公主想等到他和紫秋仙子成親后再去找他?”
我聞言立刻搖頭,伊莉說的對,喜歡他是我的事情,即使現(xiàn)在被拒絕后傷心,也勝過將來后悔。
我去了山洞,沒見到池卿卻見到一名青衣男子。那男子頂著兩只烏青的眼圈,正在罵罵咧咧,見到我后立刻沒好氣地開口,“找池卿?晚了!他已經(jīng)回昆侖了!”聽這聲音正是那日和池卿談話的人。
我問:“回昆侖了?”
“對!而且馬上就要去找紫秋仙子提親!”
我心下一驚,也未仔細琢磨他的話,卯起勁來便往外跑,此刻真恨自己沒有斗戰(zhàn)勝佛那寶貝筋斗云,不然一個跟頭便可到昆侖!
我到昆侖已是三個時辰之后,平日里我極度向往昆侖仙境,但此刻哪還有心情欣賞,逮著個仙童便問池卿的住處何在,仙童被逼著帶我去了池卿的住處,等到了后我只一腳踹開房門,喊道:“池卿,你喜歡我嗎?”
房內(nèi)池卿正在寫信,見到我時呆若木雞。
我又道:“我喜歡你。”
他連身子都僵住了。
我自顧自道:“你要找‘蘿生送給紫秋仙子當生辰禮物,但它被我無意中吃下,著實抱歉,我會替你找其他東西送給紫秋仙子。我知道你和紫秋仙子已有婚約,但我喜歡上你,這事情我不會道歉?!?/p>
我說了這么多他還是不說話,叫我心下一涼,我深吸一口氣準備離開,卻被他從身后緊緊抱住。
他雙手環(huán)住我的腰,在我耳邊低聲笑了起來,“我當然喜歡你。”
我僵直了身子,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那日秦楊找到我,說我爹受了傷,我來不及通知你,便叫青陽在洞中等你,好與你說清楚情況。至于我和紫秋,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卻只有兄妹之情,這次回來剛好可以和爹娘說明情況,退了這門親事,卻沒想到你竟然追了過來!”
我問:“青陽臉上的傷……”
他哼唧了幾聲,“你也知道我生的這般丑,十分影響仙界儀容,可我又想娶鳳凰城的公主,青陽得知后說我配不上你,我一時氣不過便給了他幾拳?!?/p>
可那日明明是青陽嫌我配不上他。
他摟緊了我道:“羅絡(luò),你剛才可已經(jīng)說了你喜歡我,我從現(xiàn)在開始可就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反悔?!?/p>
我腦子一片混亂,卻聽到他極低地開口,滿是認真,“羅絡(luò),我喜歡你,比你喜歡我還要多,多很多很多?!?/p>
我終于不再說話,只轉(zhuǎn)過身墊起腳,親上他的唇瓣。
那日他們到底說了什么、我和他到底誰影響了仙界儀容都已不再重要,我只知道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會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