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潔
若生命之旅是一場關(guān)于孤獨的行為藝術(shù),那法國電影《刺猬的優(yōu)雅》便是一場關(guān)于孤獨的三重奏。
芭洛馬,12歲,國會議員之女,天才哲學家,洞悉一切的“小瘋子”。
她說,要做追逐繁星的人,而不是魚缸中的金魚。
清醒是悲觀主義最冷艷的花朵。芭洛馬用攝像機記錄著上流社會成人世界的虛偽與聒噪:沒有聆聽者之間的對話,只有機械重復(fù)的無聊話題與晚餐。世界變成了金魚缸,真實透過玻璃變形成假象,偽裝的流光溢彩是一種瀕臨死亡的蒼白。
這些人庸碌地在這里或那里究竟建造著什么?
“死亡只是平凡的事情,活著才更為艱難”,這是芭洛馬的真知灼見。她的天才使她與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透徹成為了她與這個世界的天然屏障。所謂孤獨,不是一個人的孤單,而是清醒之于自己的落寞。聰明有時也是致命的,如果還有一點執(zhí)拗,那便是不幸的開端。生活的秩序化是滋生孤獨的溫床,當我們把恪守本分作為秩序,個人的特立獨行便被視為異類,芭洛馬便是如此??v使冷眼旁觀,但她不愿意屈服,于是開始了自己的自殺計劃。死亡之于她,是一種解脫。
年輕的身體里寄居著一個蒼老的靈魂,生命如薄脆的蔬菜在時光之中一點點腐爛。而芭洛馬,承載著孤獨,追逐著屬于她的繁星,即便隕落也不愿意在魚缸中了卻殘生。
荷妮,54歲,卑微女門房,一只刺猬,“喜性孤獨,優(yōu)雅得無以復(fù)加?!?/p>
不修邊幅,粗魯肥胖,她是女門房的典型。然而蓬頭垢面背后卻是一幅文藝女中年自畫像——吃著黑巧克力,抱著一只名叫列夫的肥貓,自顧自讀著谷崎潤一郎,研究弗洛伊德和胡賽羅現(xiàn)象。她用層層偽裝將一顆文藝心包裹得很妥帖。在荷妮看來,沒有人會雇傭一個飽讀詩書的人做女門房,她需要小心翼翼才能安穩(wěn)地生活下去。如果沒有與小津先生和芭洛馬的奇妙邂逅,她只能“規(guī)矩”一生。
“一個人要隱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過一生?”芭洛馬曾說過荷妮為自己建造了一個絕佳的藏身處,將自我掩埋于刺叢之下。荷妮是在世事滄桑中生長的另一個芭洛馬,人情冷暖于她已經(jīng)可以化為淡淡一笑,有所妥協(xié)又有所堅持。夜闌人靜,她若有所思地憂傷于自我認知與現(xiàn)實的沖突,卻又獨自繼續(xù)著關(guān)于閱讀的信仰。她的背影,定格了孤獨卻從容不迫的優(yōu)雅。
生死之間,刺猬與金魚的惺惺相惜已作出回答。荷妮的意外死亡給予了芭洛馬活下去的勇氣,結(jié)尾處芭洛馬說:“重要的不是死,而是死的那一刻在干什么。那一刻,荷妮準備好愛了?!比艘驉鄱哔F,因孤獨而偉大,所以不悔,無怨。
孤獨是勇敢者的游戲,騰轉(zhuǎn)挪移的技巧終究是表象,精神不滅則靈魂不死,是謂永恒。向死而生,則是孤獨藝術(shù)的最高表現(xiàn)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