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勇
【自此再不信感情】
綺樹接了橙子給的500塊錢,這個漂亮的女孩,實(shí)在是有錢人。僅僅聽了他說推銷這種當(dāng)?shù)靥禺a(chǎn)是因?yàn)榻o妹妹攢學(xué)費(fèi)后,就掏了錢給他。
綺樹走出賓館大門,初秋的光線,柔和地照在他的臉上。
角落里沖出幾個與他年紀(jì)相仿的少年,綺樹揮揮手,說,走,去網(wǎng)吧。
無業(yè),流浪,社會青年,是他們的統(tǒng)稱。高中沒畢業(yè),綺樹就選擇了退學(xué)。在這個以山而著名的湘南小城里,糾集了一幫社會青年,打架,設(shè)局騙錢,然后拿著騙來的錢去網(wǎng)吧。
綺樹在高二時喜歡過人,寫過半通不通的情書,然后被那個女孩撕得粉碎,恰如初春的愛情突遇風(fēng)雪,自此再不相信感情。
橙子是小城眾多游客中的一個,剛剛在賓館住下,綺樹就注意到了她,花錢闊綽,相機(jī)衣服都是高檔貨。
于是,綺樹就打聽到了她的房間號,然后滿臉笑容地敲開了她的房門,推銷一種草果,那袋小東西其實(shí)根本只值5塊錢,只是綺樹善于表演,他說自己因?yàn)榻o妹妹攢學(xué)費(fèi),才出來推銷這種特產(chǎn)。
綺樹看到橙子的臉色慢慢變得柔和,眼睛里還有那么一點(diǎn)兒濕潤時,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橙子果然喊住他,給了他500塊錢,連特產(chǎn)也沒要他的。
只不過,這次玩游戲,綺樹覺得不怎么自然,心里總是有個面孔晃呀晃的,那是橙子的,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么做,好像有些卑鄙。
但他沒想到橙子會在同一時間來到網(wǎng)吧,兩個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看到橙子漲紅了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目的都不純】
綺樹有工作,晚上在酒吧里做雜事。每個月1000塊錢,不夠他揮霍。于是,也偶然上臺客串一下角色,對于表演,他無師自通,雖挑不得大梁,但配個小角色綽綽有余。這里的客人,旅游者居多,而客人之中,大部分都是懷著尋找一夜艷遇的目的。
于是,綺樹就看到了幾個不懷好意的男人,圍著喝醉的橙子,眼神色瞇瞇的。
直到有一個客人,把醉得神志不清的橙子狠狠抱在懷里放肆地動手動腳時,綺樹才沖了過去,對著那個男人臉上就是一拳。
或是綺樹的樣子真的嚇到了那幫外地的游客,那伙人很快就從酒吧里消失了。綺樹扶著橙子回了賓館,她喝多了,身體很軟,進(jìn)電梯后,橙子突然從正面抱住綺樹。她的唇很甜,帶著些微的酒氣。
把橙子放在床上,綺樹覺得,總算是報答了她一次。他往外走,卻聽到橙子在床上迷離地喊,別走。
綺樹猶豫了一下,忽然想起橙子去酒吧的目的,是去買醉,然后再艷遇,畢竟這個景區(qū),被許許多多人冠上了艷遇名城的綽號,來這里的人,目的都不純。
走出賓館時,綺樹忽然想起橙子剛剛在瘋狂中,喊了一個人的名字。
第二天的酒吧,清凈寂寞,綺樹無聊地坐在吧臺一邊,突然有人拍他的肩,回頭,是橙子。他嚇一跳,站起來,橙子指了指那邊,讓他過去。
兩個人聊天結(jié)束時,橙子給了他一張紙片,上面寫著一個電話號碼,對綺樹說,半個月后你給他打個電話,問他那里要不要人。
綺樹雖疑惑,還是在橙子走后半個月,打了那個電話。
一個很好聽的男音接的電話,綺樹報了家門,那個男人說,哦,那你來北京吧,我已經(jīng)替你安排好了。
一切像是做夢,綺樹想了想,還是去了。
因?yàn)樵陔娫挼拈g隙里,他聽到有人喊那個男人熊導(dǎo)。
他沒問做什么事,他天生就喜歡冒險。
【女人里有沒有人渣】
他沒想到北京的冬天如此寒冷,一件薄毛衣讓他發(fā)抖。他開始不喜歡這個地方。
橙子是熊導(dǎo)的助理,剛剛失戀,于是熊導(dǎo)放了她幾天假,讓她去南方散心。
再見橙子,那些事又浮上來。橙子對綺樹說,以后可別再騙姐姐了,不過說實(shí)在的,你的演技確實(shí)不錯。不行的話,來北京,姐養(yǎng)你。
綺樹就紅了臉,橙子給他倒一杯咖啡,說,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你讓我想起了我的弟弟,那個時候,我賺錢養(yǎng)他,可是他不學(xué)好。
仿佛被發(fā)現(xiàn)了什么秘密,綺樹的臉紅了紅,可是對于這個“養(yǎng)”字,心懷不滿。
劇組的活兒很忙,不過綺樹做得很愉快,他好奇,為什么所有的明星看起來都比電視上的小一號,為什么燈光師的衣服總是那么多的口袋。這些,橙子都會告訴他。
那夜劇組加班,回去時,天色很晚。綺樹送橙子回家,她似乎有心事,倚在車窗邊良久,問綺樹,你告訴姐,你相信愛情嗎?
綺樹心里暗笑她問題老土,想反諷一句,卻止住了話頭,裝起文藝范兒,說了句電影上的臺詞,人這一生,總是要遇到幾個人渣才能成熟。
還沒說完,橙子的手就攀過來,指尖冰涼,問綺樹,那你說,女人里有沒有人渣。
綺樹搖搖頭,想起了那個撕信的女同學(xué),他覺得,她就是人渣,在學(xué)校里,聽說和學(xué)校的大師傅談得火熱。
橙子又問,如果讓你娶我,你會娶嗎?
綺樹猶豫一下,說,我,我養(yǎng)不起你。
還沒回答,橙子突然笑起來,眼睛又重望向窗外,說,我和你,開玩笑。
【你拿什么養(yǎng)我】
熊導(dǎo)的劇組要轉(zhuǎn)向西北,橙子不愿意跟去,與導(dǎo)演起了沖突。在劇組里,本就脾氣不好的熊導(dǎo)沖著橙子摔了本子,然后指著她說,你算個什么東西。
綺樹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在酒吧里的場景,他沖過去,沖著熊導(dǎo)動了拳頭。劇組一片混亂,所有的人都上來拉架,混亂中,橙子拉著綺樹跑了出去。奔跑中,她氣喘吁吁,對他說,為了我,不值。
這個劇組是去不成了,很快,橙子幫他聯(lián)系了新劇組。
綺樹很賣力,他對橙子說,姐,我要報答你。
聽這話時,橙子會跟他開玩笑,那好,想報答就娶了姐吧。然后,不等綺樹回答,就哈哈笑,姐跟你開玩笑呢,你可別多想。
可這些話,偏偏刺激到了綺樹。他做了一個夢,夢里他與橙子,牽手走在北京城最寬的街道上。橙子說要養(yǎng)他,他說他要養(yǎng)她,可是卻被一句反問驚醒。在夢里,橙子問他,你拿什么養(yǎng)我?
綺樹想,北京這么大,可是,他竟然養(yǎng)不起橙子。
那天,橙子去劇組里見綺樹,不過是送件衣服的空當(dāng),就被劇組一個人看到了。再后來,綺樹就聽到了種種傳聞。以前的那個熊導(dǎo),特別好色,而橙子是在KTV做小姐的,熊導(dǎo)看上了,答應(yīng)能安排個角色,才跟了他。不過后來出爾反爾,只給了她一個助理。
劇組的人評價之后,突然接了一句,那樣的貨色,切。也不知是說熊導(dǎo)還是說橙子。
綺樹心里就火了,可是這次,他沒有沖上去。
晚上吃飯,他裝作若無其事,問橙子,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橙子慢慢停下筷子,看著綺樹的臉,問,你都知道了?
綺樹點(diǎn)頭,淚雨紛飛。
【欠一個人一句話】
橙子消失了,綺樹從劇組回到家里,屬于她的東西已經(jīng)搬走了,綺樹突然覺得空得難受。他并沒有說什么,也沒有評價,可是每一個人心里,都有一個別人問也不能問到的地方,這個地方不屬于未來。
綺樹想,自己還沒有報答她,可轉(zhuǎn)念又想,在償還與被償還的過程之中,是不是也預(yù)示著一個終究要再見的結(jié)局?他突然覺得,有句話,自己十分想說,那就是想對橙子說,我娶你。
可是已經(jīng)晚了。
在一個個劇組間流浪了兩年的綺樹,突然因?yàn)槌鲅菀粋€小配角,就有了名氣。然后從配角,到男二號一路走上來,出奇順利。有了名氣,開始有小演員投懷送抱,為的是在他這里沾一點(diǎn)兒光,只是綺樹潔身自好。有人傳說他是同性戀,有人傳說他根本就是個女人,只是綺樹心里知道,他欠一個人一句話。
那次拍一部戰(zhàn)爭戲,綺樹的男二號,反派,那場戲有一個鏡頭,是綺樹站在流動的難民邊上,大聲呵斥著那些奔流而過的難民。
導(dǎo)演對綺樹的表演十分滿意,不停地說OK??墒桥牡饺种臅r候,所有的人都看到,綺樹突然對著一個難民沖了過去,緊緊擁抱住了那個難民。然后,看著那個難民掙扎,逃跑,導(dǎo)演大怒,你瘋了你!這是演的哪出?
綺樹對著他喊,是我心里的那出!喊完,對著難民的背影沖了過去。
是橙子,她是群眾演員,化了裝,在人群里。
綺樹心里突然十分難過,這些群演每天50到100元,以橙子的高傲,若不是生活難以為繼,不會做這份工作。
他想,不管怎樣,這次是找到橙子了。
【終于可以養(yǎng)你了】
直到橙子跑不動,綺樹一把拉過她,質(zhì)問,為什么跑。
橙子說,我不配。
綺樹擁她入懷,說,咱們不相互還債了好不好。還一次就是再見一次,還一次,咱們的戲就少一次。
橙子終于哭出聲來。遠(yuǎn)遠(yuǎn)的,綺樹看到劇組的調(diào)度沖出來,大喊著他的名字,說,別介意,導(dǎo)演說,如果不滿意,可以提高片酬。
綺樹低下頭,對橙子說,看,我終于可以養(yǎng)你了。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