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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喂呀,冤家

2013-04-29 00:44:03輕薄桃花
飛粉色 2013年5期
關(guān)鍵詞:安南薄荷

輕薄桃花

他只盼,這一生,都不要再見到她,他便可以假裝自己從來沒有愛過。

1.路承淵的華麗逆轉(zhuǎn)

薄荷干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立時躍為三聯(lián)會的頭號通緝犯。

她在醫(yī)院偷偷抱走了三聯(lián)會老大的孩子,一個剛剛出生十五天的小嬰兒。三聯(lián)會布下天羅地網(wǎng)找她,她也不是沒有法子,竟然避人耳目躲了十來天。赫連暴怒,早早傳下話去:“找到了給我往死里打?!?/p>

他縱然是一副恨得牙癢癢的模樣,這話聽在底下人耳中也是要思量幾分。

不不不,薄荷和赫連沒有關(guān)系,他自有愛人,而她不過是嬰兒母親的好朋友。安南吃夠了黑社會的苦,死前攥牢薄荷雙手托付:“別讓孩子跟著他……”

赫連不是她惹得起的人物,神龍見首不見尾??v然薄荷和安南好得跟親姐妹似的,也不過在婚禮上見過他一面。因為聽說是殺人不眨眼的黑社會老大,便沒有刻意去套近乎,安南介紹的時候她也只是虛虛點頭,滿嘴“幸會”。

只記得花團(tuán)錦簇中的新郎永遠(yuǎn)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同她一樣微微點頭,念:“薄,荷?!?/p>

她是乘人之危,安南的死讓赫連深受打擊,他疏于防范,她終于不負(fù)所托。雖然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但赫連心中有數(shù),黑白兩道在他一聲令下群起而攻之。

待得賞金高到六位數(shù),薄荷的心里開始打鼓了。

這天晚上薄荷下樓丟垃圾,草叢里冷不丁竄出個人來,初看像個流浪漢,一臉胡楂,只牙齒白得瘆人,張口喊:“薄荷?!彼读撕靡粫?,在男人尚能辨出眉目的臉上打量了許久,終于依稀看出些許熟悉。

這些日子她只要外出就打扮得跟個木乃伊似的,就是她媽這會子在跟前也認(rèn)不出來,他眼力見兒倒是好。

薄荷老實不客氣地說:“路承淵你怎么成了這副鬼樣子?”

是打小跟她在一個大院長大的家伙,小時候就不學(xué)好,坑蒙拐騙、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人家說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他是窮人的孩子早敗家。她在物質(zhì)上接濟(jì)過他幾次,后來轉(zhuǎn)而接濟(jì)他的靈魂,企圖用《圣經(jīng)》《心靈雞湯》之類的書將其引回正道。

但是路承淵的靈魂太腐朽了,上帝也指引不了他。他為此還把她的窗戶砸了一個大窟窿。自此,薄荷認(rèn)為他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然后他高中輟學(xué)遠(yuǎn)赴深圳,自此在薄荷的生活中消失。

因著小時候的交情,薄荷給他煮了碗面,加足了料,仍不忘諷刺:“你就是這樣衣錦還鄉(xiāng)的?”

他倒是撲哧笑了,看著薄荷:“你猜我為什么變成這副鬼樣子?”

“你見鬼了?!?/p>

路承淵拿筷子挑起一根面,像一個面對美食也要端著架子的矯情的人,細(xì)細(xì)品了一口道:“我跟人打了一架?!?/p>

薄荷意興闌珊地應(yīng)了一聲。這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打架于他來說是家常便飯:“跟怪獸打還是超人打呢?巴巴地跑過來跟我匯報?!?/p>

他撩起眼皮,忽然往寶寶的房間看了一眼:“跟孩子的父親派過來的殺手打?!?/p>

薄荷哐當(dāng)一聲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路承淵,三聯(lián)會坐第九把交椅,人稱路九爺。風(fēng)流瀟灑,英俊倜儻,因為剛剛解決了三個殺手,故此蓬頭垢面。

以上,是路承淵的華麗逆轉(zhuǎn)。

他也不去扶薄荷,待到最后一根面條撈凈,道:“你必須把孩子還回去,不然我也保不了你。”他的眼神中帶著命令和脅迫,眉宇間霸氣凜然,和赫連在某個瞬間有些相像。

可是她到底不甘心,抄起門邊的棒球棍當(dāng)機(jī)立斷打下去,路承淵反應(yīng)倒是快,不僅躲開了,還一把扣住了棒球棍。

“你以為逃得出老大的手掌心?要不是我在那頭架著,你早死了十回八回了?!?/p>

“老娘福大命大,你倒是讓我死個十回八回顯擺顯擺?!彼裏o論如何也掙脫不了路承淵的鉗制,絕望之余,弓起膝蓋狠狠頂他的命根子。

路承淵沒叫,眉毛微微一動,簡直讓薄荷懷疑他有沒有命根子。她有點心虛,不敢看他的眼睛。是的,她不該把氣撒在他身上,只是心里難過得緊,沒想到赫連竟然如此狠心。

2.現(xiàn)實中孫子還是得裝的

安南曾經(jīng)說過,“有時候他可以狠到傷害自己?!?/p>

再加上坊間傳聞,其實薄荷一直是知道赫連對待敵人是怎樣心狠手辣的。她只是以為自己是不一樣的。

因為親眼見過赫連的悲痛。

安南下葬的時候不許旁人動鍬,五指挖土,鮮血淋漓,直到筋疲力竭,默默流淚。

這世上不是有愛屋及烏的說法嗎?她是安南最好的朋友,不是應(yīng)該有稍稍放肆的權(quán)利嗎?卻原來,除了安南,其他人在赫連心里什么都不是。

路承淵帶她去見赫連,一路上諄諄教導(dǎo):“就當(dāng)他是土皇帝,三跪九叩就免了,記得別抬頭看他,他那冰珠子保管你三天兩夜解不了凍?!比缓笏呐谋『傻募绨虼虬?,“有我在,他不會拿你怎么樣的?!?/p>

薄荷覺著如果要赫連原諒她,除非她有本事把自己切成十段八段,或者赫連親自動手把她切成十段八段。她并不十分相信路承淵的實力。

在赫連面前她一點不敢造次,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沙發(fā)的角落里,盡量降低存在感。赫連他沒坐,斜斜地靠在書桌前,端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冷眼看著低眉順眼的薄荷,以及蹺著二郎腿吧嗒吧嗒剝瓜子的路承淵。

書房里的兩個男人,一個走冷酷淡漠路線,一個走流氓無賴路線,氣氛異常詭異。

薄荷垂著頭,能看到赫連的白緞軟底拖鞋陷入厚厚的地毯中,他沒有穿襪子,露出半截腳掌。她略略移動目光,路承淵的腳丫子便映入眼底。

沒錯,就是腳丫子,這丫居然脫鞋了……

薄荷覺得她如果再不結(jié)束這場無聲的審判,難保路承淵不會繼續(xù)脫其他的。她將將張口,路承淵忽然撣去手上的殼屑覆在她手背上,大有趁機(jī)揩油的嫌疑。他說:“大哥,薄荷不懂事,你別和她一般計較,她不過是受了大嫂的遺托。我的面子你隨便看,但是大嫂的面子你不能不看吧?”

赫連換了一個斜靠的姿勢,淡淡道:“難保她什么時候再對孩子動花花腸子。”

話里有殺機(jī),薄荷聽出來了,脊背一陣發(fā)涼。她最討厭這種喜怒不行于色的男人,總是生出狠狠地扒下他臉皮的沖動??墒撬犅烦袦Y的話,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她可以在腦海中虐殺赫連,但現(xiàn)實中孫子還是得裝的。

路承淵笑道:“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沒有這等本事。大哥要是不放心,把她留在我手底下,我給你看著。”

薄荷雖然不爽沒有人過問她這個主謀,但也曉得路承淵是在庇護(hù)她,不由自主地挪到他身邊。忽然就感覺赫連的眼神看過來,像釘子一樣釘在她身上。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頭,赫連與她對視,仿佛在考慮路承淵的提議,慢吞吞地一圈一圈轉(zhuǎn)著咖啡杯。有沒有人說過,這個時候的赫連才是最可怕的,慵懶的……仿佛舉手投足間便能置人于死地。

他說:“薄小姐,你最好抓緊老九這棵大樹。安分點,不然下次沒有這樣好的運氣?!痹俎D(zhuǎn)過臉朝路承淵道:“你也悠著點,別以為你那些小動作能瞞得過我?!?/p>

有濃濃的警告氣息。

讓薄荷覺得,赫連口中的小動作不僅僅指路承淵救她一事。果然,路承淵臉色微變,拳頭在身后握緊。

3.等我腳踏七彩祥云回來娶你

待得上了車,他臉上的烏云也未曾散去。開了好一段路,忽然狠捶方向盤罵道:“靠,我就知道他在我身邊安人了?!?/p>

薄荷嚇了一跳,暗想:黑社會真可怕,窩里斗窩外斗,哪里有停歇的時候?怪不得安南不肯讓孩子跟著赫連,長大了還不知怎么逞兇斗狠呢。

轉(zhuǎn)眼就見路承淵對著她眉開眼笑:“我平常不是這個樣子,隨便叫人問問都知道九爺我溫柔可愛,待人和善?!?/p>

薄荷有禮貌:“多謝溫柔可愛、待人和善的九爺照拂我?!?/p>

路承淵趴在方向盤上哈哈大笑,大有揚眉吐氣的得意。她其實真沒想到他會爬到這么高,三聯(lián)會的九爺是個什么概念,在黑道中據(jù)說跟古時候的諸侯王差不多。

他好好當(dāng)了一回暴發(fā)戶。房子在半山,車子駛?cè)氪箝T即有二十來個黑色西裝的大漢站成兩排齊刷刷地喊九爺和薄小姐。占地九百平方米的別墅,歐式裝潢,富麗堂皇,隨便一件擺設(shè)都是價值連城。

俗到薄荷如果不說俗簡直就是虛偽。

路承淵有俗的理由,還很充分:“我這是給你增加安全感。表示九爺我財大氣粗,你時不時干點仗勢欺人的勾當(dāng),跟我屁股后面絕對沒有虧吃。老大想動你一根汗毛也要看我給不給拔?!?/p>

薄荷笑起來,確實安下心來。

她把行李放進(jìn)房間。

出來的時候路承淵已經(jīng)洗過澡,只下身裹了條浴巾湊在魚缸前撒面包屑。她猜他爬到今天的地位一定吃過許多苦,不料比想象中要嚴(yán)重許多,光是背部就有數(shù)不清的傷痕,橫七豎八,觸目驚心。

他小時候打架便極少有輸?shù)臅r候,自詡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流血不流淚。他說就算不念書也能闖出天下,很是看不起整天背單詞的薄荷。就連去深圳的日子也是特意挑選的,正逢薄荷模擬考試,最后一面都沒見著。

只給她留下一封信說:等我腳踏七彩祥云回來娶你。

她當(dāng)成情蔻初開的年紀(jì),少年的一句玩笑話。雖有深厚的革命感情,卻沒有其他吧……然而想想這些她躲避追捕的日子,他暗中鼎立相助,默默地付出,又不免叫人心猿意馬。

漸漸生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言情小說中經(jīng)常有難以抉擇的時候,江山美人哪個更重要?安南就是做了黑幫爭斗的犧牲品,赫連不是不愛她,只是情義兩難全。

出神的空當(dāng),路承淵將背上的傷疤送到她的眼前博同情:“是不是在心疼我?“

狗改不了吃屎……

她也去喂魚,和他并肩立著道:“安南從前說三聯(lián)會的各位爺通通都有十個八個女人,想來心疼你的人不少吧?”

她這樣說他反倒是高興了,一大把面包屑撒下去,引得魚兒搶食,連缸里的水都濺了出來。薄荷哎呀一聲跳開,路承淵美滋滋地對著魚缸照了照,透明的玻璃其實什么都照不出來,他倒照得挺入神:“也不是哪個爺都有十個八個女人。比如生成我這樣,雖然玉樹臨風(fēng)但是骨子里特別專一的爺?!?/p>

她知曉對待恩公需得言語溫和,可還是忍不住嗆他:“不好意思,玉樹臨風(fēng)和特別專一都沒有看出來?!?/p>

他同她較真:“你記不記得我從小到大只吃淡水魚?有一回你騙我吃了海魚,我連膽汁都吐了出來,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天。你看我在吃食方面這樣專一就知道我這人對待感情也特別專一?!?/p>

她卻是記不起來這件事,還想著海魚和淡水魚的味道區(qū)別那樣大,他人精似的哪能被騙到?但見他微微側(cè)著頭,魚缸中的水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中,好似打碎的陽光。薄荷不知為什么就沒有說不記得,淺淺點了點頭。

夜里睡覺的時候還是有些不敢置信,摁亮臺燈坐起來。蕾絲的燈罩灑了一地的光影,籠罩著處處是路承淵布置過的精致。薄荷抱膝發(fā)呆,安南是前車之鑒,可是如今她不僅沒有能力使寶寶遠(yuǎn)離黑社會,還把自己都卷了進(jìn)來。

4.踏上當(dāng)情婦的漫漫長路

歸根究底她怕死。

可是自尊心作祟又不愿意在路承淵的庇護(hù)下白吃白喝。一日兩日無妨,可以說是待客之道??扇兆泳昧?,連她都要懷疑是否將踏上當(dāng)情婦的漫漫長路。

于是央求著路承淵給她安排份工作。已經(jīng)做好不是什么好行當(dāng)?shù)臏?zhǔn)備。

果然是隨著他進(jìn)一家娛樂場所,是他地盤上的場子,上至媽媽桑下至小姐保安,幾乎組成儀仗隊伍夾道歡迎。他還沒說話就被灌了兩杯酒,鶯鶯燕燕擁到身邊圍了一圈。薄荷站不住腳,本想趁勢站到外頭,誰料他牢牢牽了她的手說:“今天開始薄荷小姐就在這里上班了,你們替九爺照顧著點?!?/p>

她頓時就蒙了,估計要不是人多就一巴掌扇下去了。路承淵瞧著她臉色不好,一本正經(jīng)道:“你別小看這份工作,一般人還真做不了,不僅臉蛋身材要上乘,技術(shù)還得一流?!彼_上穿著一雙尖頭高跟皮鞋,抬起來就往路承淵臉上踹。

他半躺半靠在沙發(fā)里,因角度特別適合被踩,薄荷的鞋跟十分準(zhǔn)確地踏在他的鼻梁骨上。路承淵見血了這才嚷嚷起來:“開個玩笑至于嗎?我是那種禽獸嗎?”胡亂揪了她的襯衫擦鼻血,但是不發(fā)怒,癟著嘴委屈得像個孩子。

旁的人瞧了這出戲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媽媽桑八面玲瓏,立即羅列出一串的空缺職位,又說薄荷小姐斯斯文文理應(yīng)是坐在辦公室的可人兒,來此是給她面子云云。薄荷向來怕應(yīng)付這種人,尋了個借口去衛(wèi)生間。

這地方的走廊講究情調(diào),修得窄,但凡并排走上兩個人便無端生出些曖昧。她瞧那頭有人走過來,就停下腳步,想等那人過去了再走,待得身影越來越近方認(rèn)出是赫連。原是燈光昏暗,離得遠(yuǎn)了人臉便一團(tuán)模糊,不然薄荷早就逃開了。

赫連這時也停下來,身后是虛掩著門的包廂,人影憧憧,聽得女聲嗲言:“連爺怎么還不回來?”赫連是復(fù)姓,道上知識分子少,許多人以為他姓赫名連,就稱呼連爺,叫開了赫連也懶得糾正了。

薄荷沒想到他會到這種地方來。新近喪妻的男人不是應(yīng)該抱緊孩子以淚洗面或是對著亡妻的照片深情回憶嗎?她往門縫里偷瞧了一眼,有衣著暴露的女人和油頭粉面的男人,在外頭就能聞到煙味和酒味。

“連爺?!彼策@樣叫,只盼著他速速進(jìn)去。

可是他并沒進(jìn)去,已經(jīng)一只手搭在門把手上,目光卻停留在她身上,微微點頭。那唯一的一盞罩燈不知為何氤氳起來,叫人的眼睛一點點生出迷離。薄荷向后退一步,即貼上冰涼的墻壁,他仍然定神看著她的模樣,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薄荷緊張地吞咽口水,赫連腳步微移。突然,盡頭處傳來路承淵吊兒郎當(dāng)?shù)穆曇簦骸皢眩蟾缫苍谶@兒玩啊?!?/p>

5.哥是怎么看上大嫂

峰回路轉(zhuǎn),一點預(yù)兆都沒有。

饒是路承淵不甘心地打量薄荷許久,也未曾瞧出一點母愛的光輝。

赫連偏偏發(fā)話了。和路承淵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先言近日哪里哪里動亂,又說了幾個大佬的暴斃。兩個人皆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冷不丁他就道:“我那里倒有份現(xiàn)成的工作?!北『尚睦锟┼庖宦?,他卻不說是什么工作,只道,“寶寶嬌慣得很,不過被旁人養(yǎng)了十來天,一旦看不見人,小小年紀(jì)倒哭鬧起來?!?/p>

路承淵急著要分辯,他已經(jīng)捋起袖子露出手表:“這地方烏煙瘴氣哪里是正當(dāng)女孩該來的地方?”便走了出去,到門口頓一頓,“沒什么要緊事后天就來吧?!绷粝卤『煽嘀樅吐烦袦Y大眼對小眼。

直到路承淵帶她進(jìn)館子吃飯,她依舊沉浸在這件事帶來的震驚中。

“他不會趁機(jī)把我干掉吧?”

“大哥可能覺得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如在他眼皮子底下安分?!甭烦袦Y想來是要安慰她,搜腸刮肚一番,就著花生米和老酒說,“其實大哥是個特別重情義的人,重到他可以舍棄一些你無法想象的東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不說話了,一粒花生米夾在筷子上好一會兒。

他喝多了,微醺,換薄荷開車。她并不自在,因他縮在副駕駛座位上雖是瞇著眼睛,卻是在看她。他的目光和赫連的不同,帶著清晰的赤裸裸的某種情感。薄荷一連舔了好幾次干燥的嘴唇,聽到他意興闌珊地問:“你知道大哥是怎么看上大嫂的嗎?”

薄荷有豐富的想象力,陡然間靈光一閃:“你不會也喜歡安南吧?”

他不說話,只是笑。待到紅綠燈路口,她受不了他的陰陽怪氣,扭頭惡狠狠地“喂”了一聲,他便趁勢撲上來,來勢雖兇猛,卻只是輕輕一吻,猶如蝴蝶振翅前的輕輕起身。薄荷霎時漲紅了臉,緊緊抓著方向盤氣得說不出話來,他還是在笑,問:“你說我喜歡誰?”

其實心里是有些猜測的,卻沒想到他這般放肆。許是三聯(lián)會的傳承,男人個個是霸道的主。薄荷自然知道赫連如何看上安南的。那還是她們在澳洲度假的時候,據(jù)說是在海上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一眼,自此念念不忘。

連追求都沒有,直接遣人下聘禮,很有《情深深雨蒙蒙》里陸振華的做派。

倒是正對了安南的胃口,昔年在宿舍里租影碟看,安南就對陸振華贊不絕口,當(dāng)風(fēng)度翩翩的男一號和男二號是死的。

6.我以后不欺負(fù)你就是了

薄荷決意不理睬路承淵,不然他還以為她是好欺負(fù)的??v然是九爺,也不能沒有底線地給面子。

他半夜里來敲門,可憐兮兮地說肚子餓。薄荷怕驚了其他人,開了一條縫道:“你不是在館子里吃了許多嗎?”

“盡顧著喝酒了,你又不是沒看見,也就塞了幾粒花生米。”他是一個貨真價值的無賴,大有薄荷不出來他就要擠進(jìn)去的趨勢,一副“別說是門縫,就是地縫也往里鉆”的勢在必得。

她躡手躡腳去翻冰箱,他跟在身后碎碎念,什么這個不吃那個不吃,微波爐打的不吃糕點不吃,最后才說:“你上次煮的面不錯。”她不免覺得好笑,以為是多挑剔的人,竟念叨著一碗面。她也就這么一道拿手菜,安南每回在外頭吃了難吃的夜宵回來就抱怨說還不如她煮的面好吃。

她切了一點洋蔥放進(jìn)去,被味道熏著眼睛了便有些紅。

路承淵以為她哭過,說:“我以后不欺負(fù)你就是了?!?/p>

她看著他吃面,也不應(yīng)聲。過一會兒道:“你說我照顧寶寶要不要住在那里?”

他咀嚼的動作驀地就停下來,抬眼看著她。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的這種眼神,好像不認(rèn)識她似的。薄荷心里惶惶,轉(zhuǎn)身進(jìn)廚房:“我收拾一下?!?/p>

他把碗一推:“飽了?!?/p>

其實才吃了小半,薄荷躊躇了一下,將剩下的面倒進(jìn)垃圾筒。路承淵霍然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尖銳的聲音。她不知道他忽然發(fā)什么瘋,也許是平日寵慣了,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也不再理他。

一直到她去赫連那里,路承淵都沒跟她說上話,跟賭氣似的。

寶寶好哄,一天里倒有大半時間在睡覺,還有大半時間便是抱著奶瓶。薄荷好些時候無事可做,但又不敢亂走,只在嬰兒房里逗留。偶爾赫連進(jìn)來,看孩子一眼,輕聲囑咐:“好生看著。”只差下一句沒接上“出了差錯唯你是問”。

待她算是客氣,茶水點心供應(yīng)著。

她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路過書房,倒是真見著他在看安南的照片,神情悲戚。她內(nèi)心惘然,不免生出幾分惆悵。

世間男人有多少是這番癡情不改?

后來見他伏在案幾上小憩,雖開了空調(diào)但總歸有些許涼意。于是壯了膽子悄悄走進(jìn)去,撿了條毯子蓋在他身上。薄荷出了一身冷汗,可是內(nèi)心深處有某種不可言喻的喜悅。

沒想到傍晚路承淵來接她,一進(jìn)門就喊:“大哥,給個下班時間吧,我等著薄荷吃晚飯呢?!?/p>

早有人通報了赫連,他合了報紙淡淡道:“我剛剛換了個廣東的廚子,給你嘗嘗鮮。”

一桌子的菜,只有薄荷埋頭在吃,也確實好吃,她就愛這廣東菜。赫連興致缺缺,路承淵胃口不甚佳的模樣,他們哥兒倆凈記掛著說話,反正她也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左耳聽聽,右耳出出,只覺赫連和路承淵的感情不錯。

回去的時候她在車?yán)锼恕0雺舭胄阎g聽到路承淵在電話里發(fā)狠:“不就為著那件事嗎?他以為他是大哥我就不敢動他嗎?”忽然瞥到薄荷微睜著眼睛,茫然地看著他,便掛了電話:“吵醒你了?”不知被她聽了多少去。

薄荷坐正身子說:“你們男人真可怕,表面一套背里一套?!?/p>

他臉上盡是嘲諷:“怎么,吃了人家一頓廣東菜就為別人說話了?”

他這話其實說得欠考量,哪里有什么自己人和外人的分別,路承淵未免高看自己了。但薄荷忍得住氣,猜他是前天的氣沒消,還說了個笑話緩和氣氛:“你不會是叫我去那里做奸細(xì)吧?”她自己先笑了起來。

路承淵也笑,半真半假說:“那不如你就別去了?!?/p>

薄荷一愣,沒接上話。他的臉就沉了下去,車子加了油飛躥出去。

7.是他自小定下的女孩

那天晚上,路承淵說了句:“其實我都知道?!币蜷_著窗,車又開得快,她也記不清到底是不是這樣一句話。她心里的秘密,在奔馳的夜幕中,隱隱有躍出的危險。

面對路承淵,她便有些不自在。

但是沒想到他派人跟蹤她,她素來警惕心強,路承淵卻當(dāng)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跟梢者被她逮個正著,揪到路承淵面前對質(zhì)。

他理直氣壯質(zhì)問:“大哥明明今天給你放假了,你跑到那里去干什么?隔著籬笆遠(yuǎn)遠(yuǎn)看,你演什么……什么……忠心保姆???”

薄荷總算是見識到厚臉皮的至高程度??墒撬臍庋娓邼q不起來,不知為什么心里有點虛。但她掩飾得這樣深,自以為一絲一毫都未曾表現(xiàn)出來。

“我正巧經(jīng)過,聽見寶寶哭,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怎么了?”

他嗤笑:“真當(dāng)是自己孩子了。”

薄荷真火了,毫不客氣:“安南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把寶寶當(dāng)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妥?路承淵請你控制點,我干什么用得著你管嗎?別以為救了我一命就真當(dāng)是我的再生父母對我指手畫腳!”

“別把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拿出來。”他冷笑,終于說出,“赫連那里有我的眼線,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你不就是喜歡赫連嗎?你喜歡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男人,薄荷!”她沒想到他會說出來,一時間愣在那里,脖子以上皆因憤怒和秘密被戳穿而漲得通紅,竟是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底下的人聽到上面的動靜上來問:“九爺,出什么事了?”

他對著緊閉的門就是一腳:“滾?!?/p>

外頭立刻什么聲音都沒有了。

“什么時候,到底什么時候……”他懊惱,自言自語,明明是他自小定下的女孩。她教他念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他問她什么時候,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赫連的,為什么他一點也不知道?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早到路承淵還沒有出現(xiàn)。

有誰知道澳洲黃金海岸,海上游船,有男子遺世獨立,明明只有她瞧見了他。她問安南:“你可有看見那個戴墨鏡的男人,在白色游輪的甲板上。”海上皆是船,安南不知道她說的是哪一艘,茫然四顧,搖搖頭。

安南沒有看到赫連,可是赫連看到了她。薄荷看到了赫連,可是赫連沒有看到她。

8.你要讓安南死不瞑目嗎?

其實是早該斷了一切念想的。那些虛無的縹緲的,到最后只會變成越纏越緊的自縛繭。

薄荷去請辭。赫連卻以為她是來上班,自顧自往書房走去。她終于鼓起勇氣:“連爺,我有事同你說。”到底是有些怕他的。他回轉(zhuǎn)身,略帶詫異地停下步子。

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亂七八糟的一些理由,也不知他聽進(jìn)去了沒有。因為感覺他好像沒有認(rèn)真在聽,可是又是一副認(rèn)真的模樣。

“你同老九在一起?”他驀地打斷她的話。

薄荷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輕輕“啊”了一聲。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是他的招牌表情:“好的,就這樣,你回去吧?!?/p>

她站了一會兒,想想確實應(yīng)該是這樣的程序,便出去了。

赫連把今天的報紙一張一張攤到桌上,書房里有人出來,低聲道:“老九的事還辦不辦了?“

“暫且放一放。“

那人不高興了:“因為薄荷?“

赫連也不否認(rèn),依舊是整理報紙,輕輕“嗯”了一聲。

“我早看老九不順眼了。當(dāng)年要不是他動的手腳,你能娶錯人?說什么調(diào)查的時候搞錯人名了,切,誰信???他就是知道你的性子,聘禮下了自會對人家姑娘負(fù)責(zé),要不然他敢這么猖狂?”他越說越生氣,捋袖子,“不行,這口氣我憋了多年了?!?/p>

赫連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老五!你要讓安南死不瞑目嗎?”

老五卻是不怕,沖他喊:“你活該,既要顧著這個又要顧著那個,遲早有一天栽老九手里!”

他氣呼呼地拂袖而去。

老九背后的小動作他何嘗不知,他更知道當(dāng)初她把孩子抱走后,老九費盡心思,讓薄荷想方設(shè)法認(rèn)為他是欲置她于死地的惡魔??善鋵嵥帜睦锷岬脗λ??說把她往死里打也不過是一時的氣話,寶寶被抱走的那些天,他多希望她永遠(yuǎn)不被找到,那樣他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一直追尋著她。

然而他終究不得所愿。他這一輩子,總是被自己所累。兄弟們說他重情義,可他不過是護(hù)全名聲的可憐蟲。

赫連定定地站了一會兒,嬰兒房里傳來寶寶的哭聲。他走過去,抱起孩子,一下一下地顛著。

尾聲

兩年后,路承淵取代赫連成為三聯(lián)會新一代會長。

赫連死于槍戰(zhàn),終究是栽在路承淵的手里。

路承淵把赫連的孩子交給薄荷:“你既然想守著許給安南的諾言,我便成全你。你帶著她的孩子,從此離黑社會遠(yuǎn)遠(yuǎn)的?!彼]了閉眼睛,仿佛作了重大決定,“從此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p>

薄荷看著孩子,只說了一個字:“好?!?/p>

她離開,路承淵始終沒有再看她一眼。赫連死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明白一個道理,要站在權(quán)利的頂峰,定然要將這折磨人的情愛舍去。他只盼,這一生,都不要再見到她,他便可以假裝自己從來沒有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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