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艷燕
他與她之間,隔著千重的山水。櫻花迷了游人眼的三月,他立于一池春水之畔,那深深的目光中,藏著的卻是千里之遙的塞外。
她的三月,冰消雪融,紙鳶布滿了天,但桃花卻遲疑著未曾點染季節(jié)?;蛘撸彩悄沁t一點才肯開的花,總是把心事藏到極致的一抹莊嚴。
他與她之間,有時卻近到仿佛一伸手,就能觸到彼此的溫暖,天涯海角的距離,有時不過只有窄窄的一方窗口。他們的企鵝都告別了北極,搬進了每個人的深心處。
他說:假如你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我都不會在你的日子里惹起一道漣漪。然而,他的波濤卻再也不能止息。他在心里一次次想像,四個小時的高鐵,兩個小時的鐵路,看望一個季節(jié)下的兩片藍天,也不過是朝發(fā)夕至的平常事。
她的心中未嘗不曾有過他不期而至的想像,或許哪一天,電話突然就響了,或者下樓時,迎面就遇上了,就像,某一個同學的不請自來。那一刻,她難道會假裝不曾相識?可是這樣的話她不肯說,她只說:平常如我,不見也罷。
他已在高鐵飛奔的速度里,他不知道去京城拜訪同學算不算是靠近她的一個最好借口,仿佛京城的春天,就已是她的三月。
她的窗外,燕子已歸,柳絲抽線,仿佛稍稍一使勁,就能夠跳進無窮無盡的春天,可春風偏偏還有那么一幀猶豫,非要把想像吹得更飽滿更恣意。就像她同樣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有勇氣,允許他完成最后兩個小時的距離。只消她一句話,他即刻就能闖進這深深深深的春意里。
他們的結(jié)識緣于一篇文章。他說,江南的柔美都浸潤在你的文字里。
她笑應(yīng):北方的灑脫卻原來在你的胸懷里。她也讀他的文,道是似曾相識卻都流俗了。
他們之間不曾說君生我未生,也不曾說恨不相逢未嫁時。他只說,雖晚,卻無憾。
可那念頭盤桓如蠶,抽絲剝繭,看似清晰,卻已凌亂。他搖頭苦笑,我也只是有太多俗念的凡人而已。
她又豈是冰冷如鐵,同樣的小蟲一樣啃噬著文字的孤單之途。從頭到底,穿過一條絲。
他在京城的繁華里,她在塞外的日子里。她說,既是如此,來便來罷。管他明日與今朝,相見之后的歡喜抑或失望,都交付時間自己回答吧。
他在京城的夜幕里,沒有星的星空比五彩霓虹更清醒。他說,我曾說過,假如你有一絲一毫的兩難,我都不能使你為難,我已離你很近,不需再近。
二百里山巒,她的窗子外是好大一輪月,朗朗照著這歲月的乾坤,仿佛明鏡臺。她說,向左或是向右,都好。
依然各自在城市里穿行,在文字里漫步,靠近抑或告別,都不過是平常的人生。想起一個人時,便仿佛望見了千江水,一樣地映著千江月,萬里云,一樣地流過萬里天。告別,從來都不是告別,只是另一種開始。她想,無論夢境與現(xiàn)實,還我的依舊是這持重、克制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