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中國當代文壇,還是在世界各國的文學界,堅守作家的良心和操守都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尤其是在物欲橫流的時代,是否被現(xiàn)實的苦難和精神的折磨所擊垮,往往成為我們判定一位作家文學追求高下的重要標準。作為一名剛剛走上文壇不久的作家,李亮創(chuàng)作和發(fā)表的作品數(shù)量有限,但就是從這些作品之中,我們仍舊可以發(fā)現(xiàn)潛藏在他身上獨特的氣質——對文學真實價值的不懈追求。
一、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原則
現(xiàn)實社會對于任何人而言都是復雜的,只是人們所選擇的理解方式不同而已。關于文學,李亮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這就導致了他在自己的作品中會給出不同的呈現(xiàn)方式。以小說《一只戴紅袖標的狗》為例,這篇小說講述的就是發(fā)生在一群普通人身上的故事。所不同的是,作者將其放置于一個特殊的時代,他對于姚梓富、劉玉田等人的關注絕非是對于某個體的關注,而是對于中國社會中他們這一類人的關注。在李亮的筆下,我們看到了作者對于紅色時代背景下中國人靈魂的拷問。
我們知道,“藝術并不能直接改變世界,但它可以為變更那些可能變革世界的男人和女人的內驅力作貢獻”[1]。中國文人對于自己的文學作品總是給予太多的希望與寄托,他們渴望用自己手中的筆去描寫一個美好的世界,從而喚起人們奮斗的理想;他們用解剖刀一樣的語言解析中國人的靈魂,從而激勵國人振奮的信心。從作者的主觀意愿角度出發(fā),他并未在小說《一只戴紅袖標的狗》中寄予過多的愿望,但我們依舊能夠感受到作者試圖為讀者重構“文革”歲月的真實風貌。筆者認為,正是借助于對現(xiàn)實社會中發(fā)生事情的批評,通過以小說文本為載體的對話方式力求獲得與現(xiàn)實社會的溝通,從而對社會、人生產生積極作用。
這一創(chuàng)作原則源自中國古典文學,起始于儒家“興觀群怨”之說,后經歷代文人的辛勤栽培而不斷壯大。在小說《一只戴紅袖標的狗》中,人物帶有濃厚的“文化大革命”時代的特征,姚梓富、劉玉田等人仿佛將讀者們帶回了既往的年代,在政治話語的言說中,在時代精神的把握中,李亮的筆下誕生了一個又一個具有鮮活色彩的生命個體,卻又沒有按照概念化、形式化、公式化的模式去塑造,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是立體化的人物。
……劉玉田原在生產大隊當會計,高中肄業(yè)。文化大革命一開始,他就滿街筒子貼大字報,從村子一直貼到公社大院。別看他長得五大三粗,滿臉粉刺,樣子像是個粗人,其實他是麥稈里睡覺,心細得很哩,很會看眼色行事。他與公社造反派的總頭目姚梓富司令一接觸,馬上把姚認作靠山。姚梓富坐上公社頭把交椅,就把他弄到辦公室來當主任,紅色政權的紅色大印,就這樣落進他手里。劉玉田說話,雖然對人是鼻孔朝著天,唾沫星子四處飛濺,好像一只大噴壺,但他對姚卻是搖尾乞憐,竭盡吹拍溜舔之能事。
在“文革”前僅僅是一名會計的劉玉田經過自己的“努力”,迅速成為辦公室主任,并且用了“紅色大印”。這是那個時代極為常見的社會現(xiàn)象。在他的身上,作者融合了民眾的樸實愿望與現(xiàn)實的貪婪欲望。雖然,劉玉田對姚梓富極盡阿諛之能事,但作者始終將他對劉玉田的描寫局限在如何對待狗的方式上。或許劉玉田還有很多的革命事跡值得作者去寫,作者的善良卻為劉玉田完整形象的塑造奠定了基礎。人終究是復雜的集合體,作者正是從人的本來面目出發(fā)去描寫,才為讀者呈現(xiàn)了截然不同的劉玉田。
二、追求自然之美的生命價值觀
在現(xiàn)代文學的發(fā)展中,有的作者追求著自己的作品成為巨著,有一種執(zhí)著的“巨著情懷”;有的作者則不然,他們將自己的創(chuàng)作熱情投注于短小篇幅的營構,力求創(chuàng)造具有以小見大功能的作品。李亮的小說《一只戴紅袖標的狗》就屬于后者。在這篇小說中,作者將自己所了解的農村生活狀態(tài)以及“文革”中人們心靈世界的變遷作為自己創(chuàng)作小說的切入點,為讀者們講述了“文化大革命”帶給中國的沖擊。在這樣短小的作品中,我們能夠感受到作者灌注于其中的生命之力,這是李亮追求自然之美的生命價值觀的具體展現(xiàn)。
我們對于自然之美的理解應從兩個層面入手:首先,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必然具有與其他動物一樣的生命訴求,有著各種或原始或自然的欲望。人們會為了滿足自己的各種欲望而奮力拼搏,這是人所以為人、得以存活的前提條件。其次,在生理層面各種訴求獲得了滿足之后,人必然開始追求各種超越于生理欲望之上的精神訴求?!吧鼪]有‘神性,人類就不能發(fā)展與進步,因為‘這種激發(fā)生命離開一個動物人生觀,向抽象發(fā)展與追求的興趣或意志,恰恰是人類一切進步的象征。”[2]以此作為基礎,我們認識到在人的身上存在著兩種價值訴求:其一是物質層面的追求,這是人的原始本性使然,任何人都無法擺脫;其二是精神層面的訴求,這是以前者為基礎的,需要經歷一番徹底地變革才能實現(xiàn)。
原來,為了解決衛(wèi)彪的性欲問題,劉玉田讓養(yǎng)狗小組的成員一齊到鄉(xiāng)下去選美。可惜有的品種不大好,有的肥瘦不達標,有的長相不過關,有的不到發(fā)情期。只有一條狗最理想,可一調查,狗主人是個地主分子!地主分子的狗,怎么能配咱們衛(wèi)彪??!
小說的主要角色是一只叫做衛(wèi)彪的狗,由于它成為了姚梓富的寵物,于是受到了特殊的優(yōu)待。從整體而言,以個體形式存在的生命個體往往有著多重的價值訴求。在這一矛盾集合體的身上,只有實現(xiàn)了二者的平衡、和諧,才能真正獲得完美的生命。在作家李亮的筆下,我們看到的卻不是人們對于自己生命的完美而不懈的努力,卻是在為一只狗的生理欲望的滿足而費盡心力。其中一個細節(jié)需要引起我們的注意,那就是“地主分子的狗,怎么能配咱們衛(wèi)彪啊”。這是一句極具諷刺意味的話,僅從生理層面而言,狗與人并不存在本質上的差異,但在劉玉田等人的努力下,滿足衛(wèi)彪的欲望成為了他們表達自己對姚梓富忠心的重要手段。作者的這段描寫實際是對于文革時代中人們?yōu)楂@得欲望的滿足而犧牲人的精神訴求的絕妙諷刺。
小說《一只戴紅袖標的狗》始終洋溢著中國傳統(tǒng)鄉(xiāng)村生活的氛圍,作者將自己對于農村的解讀灌注于自然萬物之上。在這里,自然萬物與人類之間保持著特殊的聯(lián)系。小說中的人物充斥著獨特的自然之美,“既指向人處身期間的天然物質環(huán)境,又指向人自身的未加虛飾的真實生命狀態(tài),其深沉哲學意蘊是指向一種與生命相通的自由精神品格和自然品性”[3]。
小說中的人物都不是以正常、健康的形式存在,他們雖然是自然孕育的產物,卻在現(xiàn)實社會中迷失了自己。在現(xiàn)實欲望的誘惑下,在紅色權力的追逐中,人的自然本性逐漸扭曲、變形,人陷入了一種嚴重失衡狀態(tài)之中。作者痛心于“文革”帶給人們的毀滅,因此,他才想到將這一切以文學的形式展現(xiàn)出來。他所渴望的是確立一種新的符合人之自然本我的價值準則,只有確立了這樣的標準,我們才能獲得對人性的真實理解。
三、心靈世界的崇高美
正是因為對于生命的理解方式不同于蕓蕓眾生,正是由于對自然有了更為深沉的理解,我們才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作者,才獲得了對于小說《一只戴紅袖標的狗》的全新認識。通過這篇小說,我們可以看到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狀態(tài):一種是作者眼中被扭曲、被改造的,以非自然的面貌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人生;一種是作者筆下那些依舊保留著自己真實面目的人,他們依舊延續(xù)自然本性在現(xiàn)實社會中生活。
一位調皮的英語教師,用了一句詼諧的話,概括衛(wèi)彪這段天上地下變化之閱歷:“這只伶俐的棕色狐貍跳過一條懶惰的狗!”人們不能懂其意。老師笑笑說,在這個句子里,包含了從A到Z的26個英文字母哩!……
這位調皮的英語老師,實則就是作者李亮在小說中的化身。當他和周圍的人面對衛(wèi)彪的變化時,他所看見和了解到的是一切都如同A到Z的字母一樣,都回到了初始的狀態(tài)。在他們看來,衛(wèi)彪和姚梓富、劉玉田等人一樣,雖然在那個特殊的時代經歷了別樣的人生起伏,但最終當一切繁華逝去之后,留在他們身上的只有自然賦予他們的本性而已。在他們的身上仍舊保留著那份特殊的、獨特的情感,也保留作為人的單純而美好的本來面目。因此,李亮所描繪的人生代表的是他作為獨立的個體對社會的思考、對人生的體驗。
和英語老師等人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小說花費大量篇幅去描繪的姚梓富、劉玉田等人,他們走在與普通人完全不同的道路之上。在他們的身上,現(xiàn)代文明對人性深層的改造與扭曲得到了完美的呈現(xiàn)。作者將自己看到的人類靈魂的缺陷完整地呈現(xiàn)了出來,從批判劉玉田對權力的追逐開始,他所做的不僅是對一個個體生命的批判,更是對中國文化之中一種類型的人的批判。
在姚梓富、劉玉田的身上,我們看到的是人性的扭曲帶來的重重改變。我們應該認識到作者對于人性的描寫、對于個體生命的呈現(xiàn),事實上,對于作者自己而言并不存在著單獨存在的意義,作者是將自己與這個社會、這個時代以及所有的中國人聯(lián)系在一起,是作為他對于中國人靈魂中缺陷描述的陪襯。李亮在對“文化大革命”時代和鄉(xiāng)村生活的描寫中,從整體的高度而言,這是一個偏離了主流意識形態(tài)和價值觀評價準則的社會。但我們并不能就此將其認定為這個世界對于今天的我們來說就顯得毫無意義了,我們更應從中看到,正是這樣一個充斥著丑陋與缺陷的世界在向我們傳遞著如何去營造美好的自我。
四、結 語
作為中國當代文學發(fā)展組成要素之一的作者,李亮以自己對生命的獨特認知與體驗,將人性深處的自然本性作為自己創(chuàng)作的出發(fā)點和源動力。在他所構造的文學世界中,不僅為讀者講述著或被扭曲或被改造的人生百態(tài);也在傳遞著他對生命的理解以及作為一名作家的文學追求。
[參考文獻]
[1] [德]馬爾庫塞.審美之維[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9:44.
[2] 楊雯.凝望生命:論沈從文的文學追求[J].重慶科技學院學報,2011(02).
[3] 蔣清風. “雷雨式人物”面面觀:繁漪悲劇性格新探[J].湖南教育學院學報,2001(06).
[作者簡介]
余曉莉(1977— ),女,湖北武漢人,湖北水利水電職業(yè)技術學院講師,文學學士,工程碩士,從事文學、文秘、行政管理等問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