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紹芬
“律回歲晚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溫暖的春意,持久飄灑在街道的上空,風里夾裹著紫荊花淡淡的香味;小草悄悄探出頭,散發(fā)著嫩香;清凌凌的江水悠悠蕩著細碎的光,春就這樣明朗起來了。
夜幕褪去了白天的塵囂,月光如水,燈光柔和。徜徉江畔,柔情的音樂徐徐飄來,宛轉(zhuǎn)悠揚的旋律一下子牽住行人的視線,逼仄的心靈仿佛一下子跳出來似的。橋下、廣場邊、榕樹下、操場旁,隨處都有舞動的身影,在夜燈映襯下更加異樣迷人。燈拉開了廣場舞的序幕:她們想在哪里跳就在哪里跳,沒有陳規(guī)爛矩束縛自己的心情。音樂一響起,喜愛廣場舞的女人們便欣然而至,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都來了,大家自覺地排著整齊的隊伍,后來的人自動跟上,沒有誰安排誰,碰到喜歡的曲子就跟上去,自由地來,自由地去,認識的或不認識的,個個臉上都帶著微笑,一點也沒有世俗的冷漠,人性的溫暖融得特別親近。
江畔的小喇叭,不時地播放著熟悉的旋律,夜色中歌聲彌漫。兒時的記憶也活脫脫被勾起。小時候,生活在農(nóng)村,對音樂舞蹈的感知只偶爾從電視的導播略有所聞。天鵝舞的優(yōu)美典雅、民族舞的大氣磅礴、街舞的動感、秧歌舞的喜慶祥和,這一切的印象,離生活很遙遠。偶爾在村里放映的電影里看到歡慶革命勝利、喜迎紅軍歸來的場面,鑼鼓喧天,秧歌躍起,振奮人心,喜氣洋洋。幼小的心靈萌生了對舞蹈的許多向往,但很生分。
不知從何時起,廣場舞猛然像雨后的春筍在城市掀起,如春風迅速吹遍了鄉(xiāng)村的每一個角落,近的讓人窒息般的興奮,像拔節(jié)的野草,旺盛生長。它不再是屬于精美的舞臺,不再只屬于城市的風景。如今,只要一個平地,一個小音箱,一個小小的播放器,婀娜多姿的身影就如一幅曼妙的畫卷悠然綻放在春天夜色里。記憶中的夜下閑聊相去甚遠,靈動的氣息久久迷漫,與外界接軌的脈動勃勃生機。
鄉(xiāng)村的夜生活,很簡單。吃完飯后,相互去隔壁家串門閑坐、喝茶聊天,或是集體乘著夜色,在曬谷場嘮嗑家常,稍作歇息,不到晚上九點便各自回家。只有蟲兒時不時地低吟淺唱,或不遠處傳來幾聲零碎的犬吠,伴著鄉(xiāng)村簡單的睡夢。日子就是這樣一個模式度過,誰也不想去改變什么??山裉欤S便從鄉(xiāng)村的路上經(jīng)過,歌聲飄然而至,那是鄉(xiāng)村廣場舞拉開序幕了:老的、少的聽到音樂響起,便不約而同地去村部或村里戲臺處跳廣場舞,形成一種默契,很耐人尋味。沒有華麗的舞裙,沒有時尚的舞鞋,甚至身上還殘留著炒菜的油煙味,衣服上還有山上采茶時留下的灰塵或者汗酸味,可誰又在乎這些呢?她們整齊的動作時而像平靜的湖面漾起波紋;時而像行云流水般輕快劃過;時而像翻云涌浪般此起彼伏?;蚴婢?,或激越,或委婉,或豪放,每個人的動作都那么舒展,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自信的微笑,完全陶醉在美妙的旋律中。聽村里的一個阿姨講:村里一支中老年廣場舞代表隊還喜獲縣中老年廣場舞比賽特等獎。她們那種自豪的神情,骨子里透出喜悅來,真是“三日不見刮目相看”。早該走出來了,女人們!我那種久違的城里人優(yōu)越心里,顯得特別不堪一擊,舞蹈真真地走近了千家萬戶了。神秘高貴的舞蹈演繹出樸素無華的色彩,這不正是我們夢寐以求的么?它成了運動代名詞,成了健康的一張名片,成了女性展示個性的休閑方式。她們不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再是圍著兜裙,打著鍋碗瓢盆;不再是坐在燈下縫衣納鞋。她們走出了屋里、走出了單一、走出了自信、走出了風采,這不正是一種美、一種幸福么?
靈魂在舞動,生命在守望。漸漸地,我也喜歡上了這種讓人輕松、快樂的音樂,喜歡上美妙的舞步在音符中淋漓盡致流露的感覺。有時跳累了,獨坐石廊,靜靜地欣賞著她們的一招一式,如品讀優(yōu)美的文章。她們有的嫻熟而輕盈,舉手投足間流露著飄逸的神韻;有的嫻靜時如微風中一枝獨秀的鮮花,細長的四肢如風擺楊柳,幅度不大,婉轉(zhuǎn)纏綿,極具陰柔之美;有的張揚、灑脫有力度,顧盼之間,眉目生情,與音樂完美融合,將青春氣息彰顯得淋漓盡致;還有的腳下毫無章法,身體夸張扭動,卻也自得其樂,一副陶然而醉的模樣。醉翁之意不在舞,在乎快樂自然也。此時,每一個都是心靈的舞者。相互專注、相互鼓勵、相互欣賞、相互沉醉。真可謂,曲美、舞美、心更美??鞓?,悠然,灑脫,這何嘗不是人生的一種境界?心靜自明,款款而行,不正是一種幸福么?
“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那跳動的音符,靈動的身姿,陶醉的眼神,不也是春天里一幅舞動的水墨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