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汀
【故事簡介】:為了治好自己的相公,笑笑一直在找人參娃,當(dāng)知道那個女人手中有參娃的時候她毅然獻出了自己的眼睛……
1
笑笑醒來的時候,宋思嘉正坐在窗前讀書,陽光從他頭頂斜著灑下來,在他臉上投射一道暗影。
“相公?”她動了動手指,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手臂被一塊木板固定著。
宋思嘉見她醒來連忙放下手里的書,走到窗前扶起她:“笑笑,你怎么又去巫山了,要不是梁二哥早晨去山里砍柴救了你?!闭f了一半,一把抱住她單薄的身子,頭枕在她小小的肩上,“你怎么那么傻?娘的病,根本就治不了?!?/p>
笑笑九歲時與爹娘失散被婆婆撿回來做了宋思嘉的童養(yǎng)媳,如今長到十五歲,雖然兩人未曾圓房,宋思嘉也幾次提過要還她自由,可她心里早當(dāng)自己是宋思嘉的妻子,安安分分的,只想著有一天能給他生個娃,從此一生相隨。
“可是城里的劉大夫說,只要找到巫山里的千年參娃就能治好婆婆的病。”
宋思嘉的臉色很難看,大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fā)心,好一會兒才說:“笑笑,你別難過,娘親她,昨晚就去世了?!彼f著,眼淚滾出眼眶。
宋思嘉本是手不能提的柔弱書生,笑笑曾想過要賣身給大戶人家做丫鬟,賣身的錢就給宋思嘉吃用,等他科考中舉了再贖她。
宋思嘉知道她的心思后發(fā)了好大一場脾氣,第二日便留了書信,和隔壁的漁夫出海去打魚了。
雨季的潮水漲得快,魚群都在上游,雖然魚產(chǎn)豐富,可危險也相對增多。
笑笑在家守了三日,望眼欲穿地看著虛掩的門扉,可等來的,卻是宋思嘉受傷的消息。
人是豎著走出去的,回來時,人被擔(dān)架抬著,雙眼裹著一層白布。
她撲過去一把抱住宋思嘉的頭,那曾經(jīng)儒雅溫柔的男子一把推開她,朝著她大吼:“走開,走開,我瞎了,再也看不到了,笑笑,你走吧,你賣身去大戶人家,總好過跟著我一個瞎子好?!闭f完,一股腦兒從擔(dān)架上滾下來,顧不得別人的攙扶,跌跌撞撞地爬起來。
“相公,你這是怎么了?”笑笑沖過去扶他,又被他推開,一旁的人忍不住嘆息,只是說,出海時遇到了風(fēng)浪,小船被掀翻了,宋思嘉落水時被水蛇咬了,等獲救時,毒已經(jīng)滲透了眼睛,看不見了。
看不見了!
笑笑僵硬了身體,感覺全身的血液瞬間凝結(jié)了。她哭不出來,就那么愣愣地看著宋思嘉被門框絆倒,整個人跌坐地上,雙手拼命地捶著凹凸不平的地面,雙拳很快血肉模糊一片。
她沖過去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只覺得心都被擰著般疼,眼淚吧嗒吧嗒掉在他血肉模糊的拳頭上:“相公,相公,你這又是何苦呢?笑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眼睛的。一定的?!?/p>
2
夜里,涼風(fēng)颼颼,宋思嘉抱膝蜷縮在床上,床頭柜上的飯一口未碰。
“相公,你多少吃一點?!毙πΧ似痫埻霚惖剿爝叀?/p>
“啪!”宋思嘉揮掉飯碗,飛濺的碎片刮過笑笑的臉,細(xì)白的皮膚上瞬時滲出一道殷紅。
聽聞她細(xì)碎的呻吟,宋思嘉微微愣了一下,怒聲罵道:“你走,滾開,我都要你走了,怎么,你是缺男人,一定要守著我這個瞎子嗎?”他像困獸一樣大聲嘶吼,伸手胡亂地?fù)]舞,拳頭一下一下打在她軟綿綿的身上,耳邊聽著她隱忍的呻吟。
“相公,相公,會好的,你只是暫時看不見,我們,我們找到人參娃,吃了它你就能好了?!彼龥_過去一把抱住他冰涼的身子。
宋思嘉僵直了身子,鼻息間是少女的馨香,他痛苦地咬著牙,一把推開她:“滾,滾?!?/p>
“不要,我不要離開相公?!毙πλ浪赖乇е难环?。
宋思嘉冷笑,一把扣住她的后腦勺兒,看不見她滿臉的淚,只是粗魯?shù)匚巧纤澏兜拇?,他說:“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是不是一定要我毀了你,你才要離開?”他似自言自語,又似說給她聽,霸道的舌尖蠻橫地頂開她的牙關(guān)。
這個吻霸道中帶著一股歇斯底里的絕望,兩個人在冰涼的夜里像兩團熱火一樣相擁在一起,抵死纏綿。
當(dāng)他進入她的時候,她滿眼的淚,忍著那撕裂般的巨大痛楚,張口狠狠咬住他的肩頭,直到口中嘗到淡淡的血腥味。
如果這是他要的,那么,她愿意給。
當(dāng)情火熄滅,宋思嘉累癱在床上,她輕輕地?fù)荛_兩人糾纏在一起的發(fā)絲,輕輕撫摸他裹著白布的眼。
“笑笑,笑笑,別走?!?/p>
似乎是夢魘,他突然驚呼出聲,伸手死死抓住她的手。
在抓住她的瞬間,那張溫柔的唇緩緩勾勒出一抹淺笑,滿足得像個孩子。
心,被一股洶涌的疼狠狠占據(jù)著。
“相公,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彼p輕從他手里抽出手,便見他瞬間皺眉。
輕輕幫他把被角掖好,笑笑強忍著下體的痛翻身下床,從床下拉出一個小小的藥簍子,趁著夜色爬上巫山。
借著淡淡的月光,笑笑循著上次的記憶再次找到那個山溝。
她小心翼翼地滑下山溝,點燃手里的火折子,用砍刀撥開滿地的荊棘,一寸寸地尋找。
“參娃娃,你出來,你快出來。有了你,相公的眼睛就會好了。”她一邊找一邊掉眼淚,雙腿間還在隱隱抽疼,可她絲毫不敢停歇。她要在天亮前找到參娃娃回去,不然相公會擔(dān)心的。
荊棘割破了衣衫,在細(xì)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口子。
也不知是那荊棘上帶了毒刺,還是如何,她感覺頭好昏,身體軟綿綿的,整個人一頭扎在荊棘里。
手里的火折子掉在草叢里,火星飛濺到她滿頭的烏絲,火光頓時大放,一股焦糊味道一點點在山溝里彌漫。
3
“笑笑,笑笑你在哪里?”
“笑笑小嫂子,你在哪里,快回答我啊?!?/p>
一道道焦急的喊聲回蕩在耳邊,笑笑緩緩地睜開眼,只覺得臉頰一陣發(fā)疼,她伸手摸了一下,原本平滑的肌膚變得凹凸不平,一股火辣辣的疼瞬間讓她驚呼出聲:“啊,好疼。”
許是她的驚呼驚動了搜尋她的人,不多時,頭頂?shù)纳綔线吘壵玖藘扇?,是隔壁的二牛小子攙扶著宋思嘉。
“笑笑,笑笑,笑笑是你嗎?”宋思嘉看不見,只能胡亂地朝四周大喊。
笑笑仰頭看著他,只覺得心頭一甜,臉上的痛仿佛奇跡般治愈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跌跌撞撞地爬上山溝,一頭扎進宋思嘉懷里:“相公,相公,我在這里?!?/p>
宋思嘉下意識地抱住沖進自己懷里的小身子。
她的身體冰涼冰涼的,他心疼地伸手去揉她的臉。
“啊!”笑笑猛地縮了一下脖子,疼得眼淚直流。
“笑笑,你的臉,你的臉怎么了?”掌心是凹凸不平的疤痕,上面還有淡淡的燒焦味傳來,宋思嘉的心頓時一緊,一把抓住她的手,“笑笑,你的臉怎么了?”
“沒什么,沾了些泥土罷了。”她笑著躲開他的手。
“小嫂子,小嫂子的臉,小嫂子的臉被燒得好恐怖,好恐怖?!苯K歸是忘了還有個二牛小子,小孩子見笑笑被火燒毀的半面臉嚇得躲在宋思嘉身后,一臉驚恐地看著笑笑。
笑笑一愣,被火燒毀了嗎?她愣愣,想到昨天夜里自己最后失去意識時,臉果然是一片火辣辣地疼。
原來是毀了嗎?
她突然笑了:“毀了也好,毀了也好,這樣,相公你可不能不要我了,我這副德行也是沒人愿意要的吧!”她苦笑著一把牽起宋思嘉的手,扶著他往回走。
回到家中,宋思嘉坐在床上一言不發(fā),整個人呆呆地對著窗外,神情絕望中帶著一絲愧疚。
笑笑心里是說不出的難過,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走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肩:“相公,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眼睛的?!?/p>
“治,怎么治?”宋思嘉絕望地抬起頭,笑笑捧起他的臉,“總歸是有辦法的,明天,我再進山一次,只要找到人參娃,劉大夫就能治你?!彼龥]說,是要換眼睛的,可只要他能好,她有沒眼睛又如何?她是從小就被婆婆撿回來的,現(xiàn)在婆婆去了,相公就是她的命。
宋思嘉沉默了,他死死拉著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笑笑為難地看著他,見他一臉堅毅,只好答應(yīng)。
4
次日晚。
笑笑牽著宋思嘉的手上了山,尋著原路來到那個山溝,她在宋思嘉的腰間系了一根帶子,兩人一前一后下了山溝。
山溝里荊棘滿布,已經(jīng)吃過那毒荊棘的虧,她吃力地砍斷所有荊棘,才牽著宋思嘉往前走。
手里的火折子照亮一小方天地,她仔仔細(xì)細(xì)地尋著,突然,腳下好像被什么絆住了。
“笑笑,怎么了?”宋思嘉狐疑地問。
“不知道,我看看?!彼咽掷锏幕鹫圩油厣弦粶惤?,頓時嚇得臉色慘白。
明顯感覺到了她的顫抖,宋思嘉連忙一把將她拉到身后:“怎么了?”
“尸體,地上有一具尸體。”笑笑驚恐地指著地上那具顯然已經(jīng)變成一堆白骨的尸體,松垮垮的女性衣衫掛在白骨上,顯然是個女性。
宋思嘉也是一愣,連忙握住笑笑的手:“這里怎么會有尸體?”
“這,可能是不小心跌下來的?!毙π阎懽犹吡颂吣鞘w,錢袋子從那尸體上掉下來。
她低頭看了一會兒,伸手撿起來,打開,里面倒是有些碎銀子。
她把錢袋拉好,遞給身后的宋思嘉:“相公,這是尸體上的銀子,咱們拿回去,待會兒我把尸體背出去埋了,就當(dāng)是報答她。你說如何?”
宋思嘉拿著那銀帶子發(fā)呆,臉色慘白,修長的食指來來回回地在那錢袋上的繡紋上撫摸著,好一會兒才開口:“笑笑,這荷包上可是繡著一對鴛鴦,其中一只口中還含著一朵蓮花?!?/p>
笑笑一愣,拿過那荷包看,果真如此,狐疑地問:“相公,你怎么知道?”
宋思嘉修長的身體一僵,整個人向后退了幾步,腳下不穩(wěn)跌坐在地。
“相公,你怎么了?”笑笑去扶他,他一把揮開她的手,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往回走。
“相公,我扶你?!毙πB忙跟過去,一把扶住他險些栽倒的身體。
宋思嘉一言不發(fā)地跟著她往回走,被她握在掌心的手冰涼冰涼。
宋思嘉坐在窗前,手里捏著那個荷包:“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參娃,你去了三次,有哪一次見到了?不過是安慰我罷了。”
笑笑停下手里的活計,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一把抱住他:“相公,會有的,一定會有的?!?/p>
宋思嘉不語,大手摸到她的臉,掌心下是一片凹凸不平的肌膚:“你的臉?”
笑笑連忙退開,狼狽地轉(zhuǎn)身,目光掃過桌前的銅鏡,銅鏡中映出一張恐怖猙獰的臉。
她連忙捂住臉,感覺掌心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動,那灰褐色的樹皮一樣的疤痕幾乎覆蓋了整片臉。
“笑笑,你的臉有沒有看大夫?”他擔(dān)心地問,“怎么這么久還不好?”。
笑笑眼神閃了閃,搖搖頭,一把拉住他的手:“我不要緊的?!?/p>
宋思嘉忍不住嘆息,搖了搖頭,說道:“笑笑,你聽著,我在欒城有個表妹,你帶著我的信去欒城求助。”
笑笑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眼淚含在眼眶里:“可是相公,我走了,你怎么辦?”
宋思嘉笑笑:“你給些銀子給二牛,他會照顧我?guī)滋斓??!?/p>
笑笑還是不放心,宋思嘉轉(zhuǎn)了個話題,要她帶他到村里的劉秀才家,求劉秀才幫他寫一封家書給欒城的姨娘。
笑笑拗不過他,只好帶著他去找劉秀才。
宋思嘉進了劉秀才書房,笑笑從小不識字,被趕出來蹲在窗外的天井處逗那只會說話的鸚鵡,等宋思嘉出來的時候,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劉秀才跟著他身后出來,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她沒來得及多想,走過去扶著宋思嘉出了劉秀才家。
5
欒城離慶陽城不過三天的路程,笑笑衣不解帶地用兩天時間來到欒城,并找到宋思嘉的表妹家。
三日后,宋思嘉果然被接到表妹家。
宋思嘉的表妹生得如花似玉,就是身子骨不好,幾乎整日纏綿病榻,偶爾出來去花園曬曬太陽,見到宋思嘉的時候不是和他談?wù)勗娫~,就是和他唱唱曲子。
每每這時,笑笑的心都是酸酸的,悄悄地躲在亭子外面看他們談笑風(fēng)生。
她不識字,不懂琴棋書畫,她想,相公之所以從那天夜里之后就一直沒在碰她,大概是不喜歡她,而她,也似乎配不上那個溫潤如玉的相公。
她偷偷躲在一旁掉眼淚,一遍一遍告訴自己,只要相公的眼睛好了,她就離開,她看得出來,如花小姐是喜歡相公的,而相公也喜歡如花小姐這樣的女子。
夜里,笑笑窩在宋思嘉懷里,耳邊聽著他平穩(wěn)的呼吸,輕輕喚了聲:“相公?”
宋思嘉沒有動靜,只是微微翻了身繼續(xù)睡去。
笑笑嘆了口氣,輕輕爬下床,借著淡淡的月光來到窗前的銅鏡前。
淡淡的月華打在銅鏡上,她緩緩取下臉上的面紗,露出一張幾乎潰爛變形的猙獰面孔。
許是夏天,天氣悶熱,臉上的腐肉已經(jīng)開始潰爛,她木然地舉起手,拿起桌上的匕首輕輕刮著臉上的腐肉。
她咬著牙把面紗重新戴回臉上,轉(zhuǎn)身看著床上的宋思嘉,嘴角忍不住扯出一抹淺淺的笑,彎身拿出桌子下面的藥簍,轉(zhuǎn)身出了房間。
沿著回廊往后門走,在經(jīng)過后花園的時候被假山后的兩道人影吸引了過去。
“如花,宋思嘉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你這又是何苦呢,即便是你再喜歡他,也不能拿府里的參娃去救他啊,你自己的身體還要靠它醫(yī)治呢。”是如花娘親的聲音,笑笑心里一震,原來府里就有能治好相公的病的奇藥。
“我不管,我愛他,只要他的眼睛好了,三年后必定會中狀元,位極人臣,娘,就算他不能娶我,我也要把參娃給他。”如花的聲音里帶著哽咽,笑笑緊緊地抱著懷里的藥簍子。
“大夫說過相公的眼睛也不是不能治,只要找到參娃入藥,再用一雙活人的眼球給他換眼,他就能好了?!?/p>
心底蠢蠢欲動,她死死地盯著黑暗中的二人,突然,兩人停止了對話,似乎發(fā)現(xiàn)了她,如花朝她走了過來,她連忙轉(zhuǎn)身,快速地轉(zhuǎn)進一旁的林子里 。
6
三日后。
宋思嘉醒來的時候,笑笑正一臉笑意地看著他,手里拿著一只用錦布包裹的東西,笑著說:“相公,你的眼睛有救了,你看,這就是參娃?!彼I寶一樣打開錦布,里面是一枚碩大的人參。
人參粗壯的軀干就像人的四肢,乍一看,確有幾分像人。
“笑笑,你是從哪里得來的?”宋思嘉不可思議卻又興奮地看著對面的笑笑,大手顫抖著握住她的手。
“我在山里挖的?!彼钌畹乜粗?,雙手下意識的撫摸臉上的疤痕,“相公,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p>
宋思嘉愣了一下,他摸索著向前抓住她的手,一點點順著身體摸到她的臉,掌心在那薄紗后凹凸不平的臉上游移,好似知道她要說什么一樣:“笑笑,我不會休你,你是我的妻。”
大手捧起她的臉,薄唇輕輕地印了上去。
笑笑愣愣地看著他,眼中含著淚,心口抽痛著,一把抱住他的頭,眼淚吧嗒吧嗒打在他濃密的發(fā)絲里沒了蹤跡。
“笑笑,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你都是我的笑笑。”他緊緊地抱住她,小手里的參娃落地,落下的紗幔娓娓地訴說著滿室的旖旎。
那一抹寒光從眼前一閃而過,最后一抹光亮從窗欞間透射進來。她緊緊握著手里的參娃,感覺冰涼的刀子狠狠的刺進雙目之中。
她是感覺不到疼的,麻藥的效果很好,可她又覺得很疼,心底仿佛被無數(shù)個螻蟻啃噬。
相公,你很快就會看見了。
她死死地抓著身下的床單,血淚順著空蕩蕩的眼眶滾落。
窗外,宋思嘉靜靜地立在窗前,如花站在他身旁,目光空洞地看著面前的素白窗紙。
屋內(nèi)的情況無人知曉,卻最終只有一個結(jié)局。
她扭頭看著身旁的宋思嘉,輕輕碰了碰他的手。
宋思嘉避開她的手,低著頭,混濁無神的眼對著她,薄唇輕輕掀起:“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你答應(yīng)過我,給笑笑報仇?!彼穆曇衾淠麄€人仿佛沐浴在冰窖里,垂在身側(cè)的手緊緊地握著一個荷包。
笑笑,我的笑笑,很快我就會給你報仇了。
他冷漠地笑了,抬起手輕輕吻了吻那個荷包。
他怎會不記得,這是笑笑及笄那年他送給她的生辰禮物,那荷包內(nèi)里有他親自繡上去的笑笑兩個丑丑的小字,她曾笑說,這是她見過最好的繡品,可屋子里自稱笑笑的女子竟然不認(rèn)得。
他想起那具孤零零躺在山溝里的尸體,想起那個就是自己守了多年的笑笑,心口仿佛被一把大錘子狠狠地捶著一樣。
她殺了笑笑,她殺了笑笑。他不管她是什么,不管她要做什么,即便她要自剜雙目給他,她還是殺了笑笑。
心在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她的照顧時會微微刺痛,可終歸抵不過胸中澎湃的恨意。
“自然是要報的。那也是我姐姐不是嗎?”如花淡笑著,微瞇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冷漠。
緊閉的門扉被推開,劉大夫捧著一只水晶托盤走了出來,托盤上擺著兩顆血淋淋的眼球。
“宋公子,可以手術(shù)了?!眲⒋蠓蜃叩剿嗡技蚊媲?,輕輕碰了碰他的手。
宋思嘉靜靜地對著窗子的方向,好像可以透過那厚厚的窗紙看到里面的少女。
“怎么?不忍心了嗎?別忘了,她可不是姐姐,是她殺了姐姐,然后取而代之?!比缁ǖ氐?。
“怎么會呢?”宋思嘉淡淡地道,“笑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與失散的家人團聚,只可惜還沒來得及與你相認(rèn)便……”他說不下去,已是淚流滿面,是他太傻,自私地沒把找到她家人的事及早告訴笑笑,自私地怕她找到自己失散的父母便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
縱然多次勸她離開,可心底終究是不希望她離開。
“我以為你不忍心呢,畢竟他長得與姐姐一模一樣?!闭f著,傾身靠在他懷里,眼中帶著迷戀,“你會代替姐姐照顧我是嗎?”
宋思嘉的心一震,伸手揉了揉她的發(fā)心?!皶?,一切照計劃辦吧!”
7
笑笑幽幽醒來的時候,麻藥的藥效已經(jīng)過去,雙眼火辣辣地疼,伸手輕輕碰了一下,感覺白布下的凹洞,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淺淺的笑。
相公,你可以看見了嗎?
她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忍著劇痛,卻被門邊的椅子絆倒。
椅子的棱角正好磕在額頭,她吃疼地皺眉,剛想拍起來,感覺有人走到她面前,是熟悉的味道,她仰起頭:“相公嗎?”
宋思嘉低頭看著撲在自己腳邊的少女,早已經(jīng)不是那個他深深放在心底的少女了。
他想起她為他納的鞋底,為他做的蛋羹,把好吃的東西偷偷藏起來留給他,自己傻傻地蹲在灶臺前啃干硬的饅頭,那個傻傻的少女,如今,已經(jīng)不在了。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死死地握在掌心,右手的匕首舉得高高的,可終是不忍落下,看著這張臉,即便是毀容了,還是可以看出熟悉的輪廓。
“相公?”
“你休息吧!我還有事要處理。”疏離地?fù)荛_她的手,宋思嘉轉(zhuǎn)身離開。
身下是冰涼的青石板,笑笑只覺得心更涼,一種無論如何也無法取暖的涼。
她愣愣地對著門口的方向,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淺淺的笑,空蕩蕩的眼眶里連眼淚也流不出來。
“其實早知道結(jié)果,還這么執(zhí)著,有意思嗎?甚至不惜為了他放棄一切?!遍T被推開,走進來的是如花。
笑笑仰起頭,眼前一片漆黑:“你會替我好好兒照顧他的,是嗎?”她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
“我們十天后就會成婚。”如花淡淡地道。
笑笑的身體微微一震:“好?!?/p>
只一個“好”字,她緩緩地伸出手,摸著心口的位置,嘴角帶著淡淡的笑。
宋思嘉再見笑笑已經(jīng)是三天后,昏暗的屋子里,她雙手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里。
“嘎吱!”門被推開,月光斑駁中,宋思嘉看著蜷縮在角落的少女,眼中帶著迷茫,手里的紙張被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捏得死緊。
“相公嗎?”雖然看不見,可總歸是習(xí)慣了他身上的味道。
宋思嘉走到她面前,將手中的休書放到她手中:“笑笑,這是休書,你走吧!”
他終是不忍殺她,可卻不能再看這張臉,那只能一次次地讓他更加明白他的笑笑已經(jīng)死了,讓他更加明白,他卑鄙地利用她治好自己的眼睛,然后終有一日,當(dāng)怨恨累積到頂點,他會殺了她,會的。
他告訴自己,這么做,只是當(dāng)還了她換眼的代價。
笑笑捏著手里的休書,胸腔里的心臟狂烈地跳動著。
“走吧!”他輕聲道,轉(zhuǎn)身欲走,笑笑從后面一把拉住他的手,她說,“相公,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宋思嘉緩緩地轉(zhuǎn)身,看著淡淡月光下她猙獰的小臉,忍不住輕嘆:“你不是笑笑,山溝里的那具尸體才是笑笑,她死了。”
笑笑一愣,轉(zhuǎn)而笑了:“我不該讓你知道那尸體的?!?/p>
宋思嘉一愣:“你故意要我知道尸體,故意讓我發(fā)現(xiàn)你不是笑笑?”
笑笑點點頭:“我若是不讓你懷疑我不是笑笑,你會接受我換眼睛給你嗎?”空洞的眼神茫然地看著不知名的方向,“你永遠不會傷害笑笑。”
宋思嘉感覺身體瞬間冰涼,就那么直直地看著她:“為什么,為什么殺了笑笑,為什么又對我這么好?”他不懂,正因為這份不懂才遲遲無法下手。
笑笑不說話,緩緩從地上站起來,伸出素白的小手輕輕地?fù)崦约旱哪槪缓笪逯该偷叵蛳滤?,整張臉的面皮被硬生生撕下來,露出來的,是片金色的光芒,包裹其中的,分明是一個張模糊得看不清面容的纖維質(zhì)輪廓。”
宋思嘉想過很多種可能,卻沒想過她竟然不是人。
“很驚愕嗎?當(dāng)我知道我不是笑笑,而是個參娃精的時候也是你這種表情?!彼路鹣萑牖貞浺粯樱拔乙恢币詾槲揖褪切π?,我有她的所有記憶,我做著她要做的事,愛你,全心全意地愛你,可是當(dāng)我掉下山溝,毀容之后,我終于知道我不是,這張臉上的傷無論多少藥都不會好,每天夜里都在潰爛,你知道為什么嗎?”
宋思嘉驚愕地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涼的墻壁上。
“因為這不過是一張皮相。一張皮相,傷了,自然再也不能好了?!彼f著,只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顛覆了,她分不清自己是誰?是笑笑,還是參娃。
宋思嘉只覺得心底被狠狠剜了一刀,突然沖過去一把扣住她的脖子,修長白皙的大手死死地,死死地扣著。
笑笑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那團金光里的模糊輪廓就那么忽明忽暗,好似呼吸一般,最后慢慢變得淡然。
宋思嘉好似感覺到那一聲聲強烈的心跳在自己掌下一點點停擺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松開手,笑笑跌倒在地,空洞的眼眶就那么對著他。
“笑笑,笑笑她是如何死的,你怎么能殘忍得連她的皮相都剝奪了?!彼曀涣叩厮缓穑瑳]有發(fā)現(xiàn)窗外一閃而過的人影。
“你就只當(dāng)是被我殺死的吧!”她輕輕地道,此后不愿再出聲,默默地將手里的人皮重新戴回臉上。
有些真相,知道比不知道來得還要疼。
宋思嘉就那么定定地看著她,眼淚奪眶而出,轉(zhuǎn)身狼狽地沖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心底為什么那么疼,又為什么看見她的樣子連恨都那么無力。
8
笑笑宛如失蹤般從所有人視線里消失了。
府里好似從來沒有過這個人一樣,再也沒有人提起過。
某天,宋思嘉喝得酩酊大醉,如花就那么端坐在床上,他沖進房間緊緊地將她擁在懷里,感覺她心口的心臟激烈地跳動著,他說:“笑笑,你真美。”那雙眼睛,真的很像。
如花的臉色突然慘白一片,揚手甩了他一巴掌:“宋思嘉,你不覺得對著我喊笑笑很過分嗎?你看看,看清楚,我是如花,不是那個傻女人。”
宋思嘉一下子被打醒了幾分,眼瞳急速收縮,大手一把扣住她的手,惱怒地道:“我不許你這么說她,你忘了她是你姐姐了嗎?”
如花一笑,冷冷地看著他:“姐姐?呵呵!”她好似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我沒有姐姐,那種該死的賤人才不配做我姐姐。”
似乎不能適應(yīng)她突然的轉(zhuǎn)變,原本溫柔似水的女子,突然間變得犀利且歇斯底里,宋思嘉只能愣愣地看著她。
如花緊抿著唇,好一會兒才開口:“你知道我最討厭什么嗎?”
“我最討厭這雙眼,因為你們都說像,可是哪里像呢?我不過是個下人的孩子,笑笑才是真正的大小姐?!彼f著,臉上帶著殘忍的笑,“呵呵,我恨啊,我恨她從小就是嫡長女,我恨她身體健康而我一出生就有心悸的毛病,她都離家這么多年了,為什么還要出現(xiàn)?你知不知道,當(dāng)我知道她就在慶陽城的時候我有多恨!我背著爹娘找人殺了她?!彼纳袂橥蝗蛔兊冒d狂起來,一把推開身上的宋思嘉,“可是為什么又跑出來一個假的。而你,不過也是個騙子,你騙她我是你的表妹,其實那封信里不過是要我配合你演一場戲,騙這個傻女人的眼睛。而這個傻子竟然親自把這封信送到我這里。哈哈,哈哈!你說,你要我配合你一起給姐姐報仇,你說你會替她照顧我,好啊,我們一起殺了那個騙子?!彼f著,已是淚流滿面,好似好多年的心愿已經(jīng)達成,整個人顯得格外癲狂。
宋思嘉的身體一震,只覺得心口一陣翻滾,一口血咯了出來,一把推開如花,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是你殺的笑笑?她是你姐姐?。 彼肫鹉莻€山溝,想起笑笑尸體上凌亂的衣物,突然明了,可事實卻殘忍地將他推向絕路。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渾身冰冷,“我恨不得殺了你?!?/p>
“就像殺了那個假笑笑一樣?”如花冷笑。
“我沒有?!彼嗡技蚊偷睾笸耍粗鴮γ娴呐?。
“你有。”她冷笑,一把拉開衣襟的前襟,露出的白皙胸膛上,胸口處一條細(xì)長的疤痕,看著讓人觸目驚心。
她說:“是你要我把剜眼和‘參娃的事故意在花園說給她聽一再地提醒她,不就是想讓她甘愿獻出眼睛和心臟嗎?有了她的眼睛和我的參娃,你就能痊愈,你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最后會把眼睛給你,讓我在花園里演那一出戲,是你!是你騙了她的眼睛。而這里,這里埋著她的心。”
宋思嘉愣愣地看著她:“你說什么?”
如花冷笑道:“只是你沒想到,我并沒有把這個‘參娃直接給她,她是參娃精,自然知道參娃的妙處,可是參娃精不能吃,面對你的病她也無能為力,我好不容易得到了個沒成形的可以吃的參娃,讓她用胸腔里的心臟跟我交換。這個傻女人,竟然真的為了你甘愿在你眼睛沒好之前就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我。呵呵,若是沒有她的這顆心,我現(xiàn)在怎么會如此健康地站在這里?”
她的話如一把刀狠狠地凌遲他,那個傻傻的小女人,竟然為了他做了這些,她到底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
是他一手把她推到此番境地的。
他傻傻地以為她殺了笑笑取而代之,他知道自己一個瞎子不能給笑笑報仇,才寫信給如花要她一起給笑笑報仇,還卑劣地騙了一雙眼睛。
結(jié)果她竟然不是兇手,還傻傻地為了救他而把心臟換給如花。
哈哈哈,真好笑,真好笑。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到底憑什么這么傷害她?
他跌跌撞撞地沖出去,只覺得整個人都被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悲涼籠罩。
他瘋了一樣沖到巫山上,愣愣地看著山溝旁的那個當(dāng)初他和她一起給那具尸骨掩埋的小土包,一個殘破不堪的單薄身軀像破布娃娃一樣坐在土包前。
她沒死?是了,她只是沒了心,她是參娃精,哪那么容易死去,或許,只是留著最后一口氣等著他的到來。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叫什么?
他就那么愣愣地看著她,然后直到她緩緩地扭過頭,空洞的眼眶里流出絲絲血淚。
她扯了扯嘴角,朝他伸出手:“看來,你什么都知道了?!?/p>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癲狂地沖過去一把拉住她的手,“為什么,你到底是為什么如此待我。”
她一愣,好一會兒才說:“因為我是笑笑??!”
宋思嘉猛地向后退去:“不,你不是,你不是?!?/p>
她微愣,似乎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道:“是啊,現(xiàn)在我不是了,沒了心,我就不是笑笑了?!碑?dāng)初她拿了笑笑的心和皮相,現(xiàn)在她還了一雙眼和一顆心,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它還是那個不識人間滋味的人參娃娃。
宋思嘉不明白她在說什么,只見她緩緩地站起身,傾身湊到他跟前,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句:“原來沒了心,愛卻還存在。 ”然后轉(zhuǎn)身跳進腳下的山溝里,一陣金光過后,一根巨大的人參掉在荊棘中。
宋思嘉愣愣地看著那人參,突然就跟發(fā)了瘋一樣跟著跳了下去。
9
一個月前。
巫山位于慶陽城和欒城之間,山勢險峻,高聳入云。傳說山中有參娃,只要得了參娃,不管是什么病都能治,什么毒都能解。
夜,清涼的月色被高聳的樹木遮蔽,昏暗的林子里,嬌小的身子穿梭在林子里。
笑笑一邊用砍刀砍掉擋路的荊棘,一邊吃力地往前走,卻沒注意到一道黑色的人影正悄悄地朝她靠近。
當(dāng)她走到一處山溝時,身后的黑影突然掠到她身后,白光一閃,笑笑只覺得后心一疼,緊接著,黑暗中,一只大腳狠狠地將她踹下山溝。
一陣瘙癢驚醒了笑笑,她吃力地睜開眼,眼前,一枚金色的人參娃娃正用觸須搔弄她的鼻端,她想伸手撥開,卻發(fā)現(xiàn)連伸手的力氣都沒有了,是個參娃精,可惜不能吃。
人參娃娃好奇地看著她,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她前襟的血:“姑娘你快死了,你的心,給我可好?我可以答應(yīng)你任何事?!?/p>
笑笑微愣,笑著說:“我為什么要給你啊?”
人參娃娃思索了一會兒,為難地道:“呃,因為山里的老榕樹精說,人參是沒心的,即便修成人形也不能領(lǐng)悟世間情愛,只要你把心給我,我不就有心了?!蹦菚r她不懂,換了這顆心,便要被這顆心控制、迷惑。
笑笑愣愣地看著它,感覺身體正一點一點變涼,她,真的要死了??伤环判?,不放心婆婆,不放心相公??!
她扭頭看著人參娃娃,好一會兒才道:“我可以把心給你,不過你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要好好兒照顧相公?!?/p>
人參娃娃樂呵呵地點點頭,暗道,不過是照顧一個人,她答應(yīng)就是了。
笑笑扯著嘴角笑了,一口血噴出,知道自己不行了,又道:“既然你答應(yīng)我照顧他,那我死了,你就披著我的皮相過活,永遠不要讓他知道我死了,你若不答應(yīng),我便不把心給你?!彼帽M最后一點力氣,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杈狠狠地抵在自己心口,“我把它插爛?!?/p>
“別,別,我答應(yīng)還不行嗎?”人參娃娃連忙阻止她。
笑笑滿意地松開手,在失去意識前,她看見人參娃娃的觸須探到自己胸前,只覺得心口一疼,瞬間失去了所有知覺。
人參娃娃看著手中血淋淋的心臟,又看看地上死去的少女,心中無端端涌起一絲難過,把心臟送進自己心口的時候,忍不住呢喃:“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照顧你的相公的?!比缓蠡梢坏澜鸸忏@進笑笑的身體里,不多時,一陣金光過后,地上的笑笑已經(jīng)成為一具白骨,另一端,一個一模一樣的少女一臉迷茫地從金光中走出。
這,就是心跳的感覺嗎?人參娃娃伸手摸著自己的心臟處,當(dāng)心臟重新跳動的時候,她胸腔里一陣劇烈的疼痛,腦中有什么仿佛瞬間被抽空,關(guān)于它自己的記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叫笑笑的少女的所有記憶。
她從來不知道人心可以如此執(zhí)著,在她換了笑笑的心,披上笑笑的人皮開始,笑笑的一切已經(jīng)通過這顆心完全支配了她的身體。
她有笑笑的心臟,有笑笑的記憶,有笑笑對宋思嘉的愛。
不是笑笑給她換了心,是她給笑笑換了身體。
從此,她成了笑笑,做著笑笑該做的一切,直到那天臉被毀容,久久不見好的潰爛的臉泄露了秘密,當(dāng)臉上的人皮龜裂露出里面猙獰的面孔和細(xì)微的觸須時,所有的記憶全部涌起。
人參娃娃的,笑笑的。
掙扎在兩個記憶里,兩種感情中,最后,還是笑笑那顆心主宰了她的命運,她不顧一切地去做了這些傻事,然后把自己逼入絕境。
她不知愛是什么,她只是一枚人參而已??伤@些天卻又真真實實地經(jīng)歷了一場愛情,一場慘烈的愛情。
當(dāng)?shù)蹲哟┩杆男靥湃〕鲂呐K的時候,她才恍惚間明白,原來有時候,不愛也是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