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勝

自從跟城里的狗肉館接上頭之后，劉二狗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營生，那就是偷狗。其實，劉二狗自小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做，不過，那時候他只是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現(xiàn)在，他卻要將偷狗當成事業(yè)來做，要做大、做強，以此發(fā)家致富，蓋房子娶媳婦。

在他“事業(yè)”發(fā)展的初期，劉二狗的膽子還不夠大，作案時膽戰(zhàn)心驚，深恐被人撞見，每次都是白天踩點，探明誰家有大狗，然后晚上行動。先用摻了迷藥的肉塊將狗藥倒，再翻墻入院，躡手躡腳，盡量不驚動主人。

后來，隨著偷狗次數(shù)的增多，劉二狗膽子也漸漸大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即便偷狗時被狗主人發(fā)現(xiàn)，也是有驚無險。有一回，他和同伙跳進一戶人家院里，抬了藥倒的狗剛要撤，屋里的主人聽到動靜，突然開了燈，把劉二狗給嚇得差點當場尿了褲子，想跑，腿居然邁不動了。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屋里的燈出乎意料地又熄了。兩人又驚又喜又莫名其妙，哪敢怠慢，趕緊抬著狗溜之大吉?；厝ヒ环治?，劉二狗明白了，原來，不光偷狗的害怕，這狗主人也害怕，半夜三更突然看見幾條大漢站在院子里，任誰也心里打鼓。再說，對方不過是為了一條狗，誰會為了一條狗去拼命呢？這才裝聾作啞，躲屋里不敢做聲。

想明白這點，劉二狗一下子就開了竅，既然對方比自己更害怕，自己還怕什么呢？一條狗不過一二百元，即便失手被逮到送進派出所，這種偷雞摸狗的小事也不是什么大罪。于是，他的膽子就越來越大，由暗偷漸漸發(fā)展到了近乎明搶，活動范圍由本地迅速擴張到了外地。

每當夜深人靜，劉二狗和同伙就開著面包車出發(fā)了。他們隨便來到某一個村莊，開燈鳴笛，引得村中群狗齊吠，他們便從吠聲中判斷哪家養(yǎng)的是大狗，然后便尋聲找過去，翻墻進院，分工明確，兩人對付狗，劉二狗則拿刀提棍站在正房門口或窗外，狗主人沒發(fā)現(xiàn)還則罷了，如果膽敢開燈或者出聲，他就刀棍并舉，兇狠地啪啪砸門窗玻璃，恐嚇說只是要狗，其他一概不要，別為了一條狗而丟了自己的小命。

這樣，自然沒人敢出來拼命。

其實，狗主人不愿意為狗拼命，劉二狗更是不愿意。他心里明白，偷狗的罪名不大，但要是傷了人，那就是重罪了。所以，他和同伙們商定，一旦恐嚇未果，狗主人出門阻止，那就立刻撤退，絕對不可動手傷人。

其實沒人有膽量出門阻止，狗主人發(fā)現(xiàn)異常后，頂多躲在屋里說話、咳嗽鬧出點動靜，想將盜賊嚇走。有膽子稍大的，就虛張聲勢把菜刀弄得叮當作響，擺出一副要沖出來拼命的架勢，但只要劉二狗手執(zhí)鐵棍把門窗玻璃一砸，里面的人立刻就老實了。

丟條狗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不少人就忍氣吞聲了，當然也有報案的。警方也很重視，不過由于案發(fā)地是在鄉(xiāng)下，劉二狗他們來得快去得也快，等警方趕到現(xiàn)場，他們早就跑沒影了。

就這樣，很長一段時間內，劉二狗的偷狗事業(yè)頗為順利，幾乎沒遇到什么麻煩。

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后來的一次行動，劉二狗終于遇到麻煩了。

那天半夜，劉二狗和同伙驅車五十公里來到鄰縣一個村子。開車在街上走了一個來回，惹得狗叫聲此起彼伏。很快，劉二狗選準了目標，將車停在一戶人家門前。這戶人家一看就有錢，高宅大院，大鐵門雕龍鏤鳳，院子里兩條大狼狗聽到外面的動靜，狂吠不止。

劉二狗踩在同伙肩上，攀上墻頭，先扔下兩個摻了藥的肉包子，待狼狗吃了沒動靜后，這才一躍而下。一落地，沒等劉二狗打開鐵門放同伙進來，正房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接著，從里面沖出一條大漢，月光下，只見此人渾身上下光溜溜的，一絲不掛，向著劉二狗就沖了過來。

劉二狗嚇壞了，知道這次遇到了硬茬，嚇得魂飛魄散。但此時大門尚未打開，無路可逃，正想跪地求饒，誰知那大漢卻像沒看見他一樣，從他身邊一掠而過，大步奔到墻邊。墻邊立著一條凳子，那大漢身手矯捷，“噌”的一下躥上凳子，順勢奮力躍上墻頭，然后“嗖”地跳了下去。

從墻外傳來“撲通”一聲，接著“哎喲”一聲慘叫。

劉二狗怕出人命，慌忙打開門跑出去查看。

那人倒在地上，抱著左腿呻吟不止。劉二狗湊過去用手電一照，頓時頭皮發(fā)麻，只見那人左小腿上一截白森森的骨頭直接戳了出來，看著很是嚇人。

劉二狗暗叫倒霉，明白這事是自己引起的，難逃其責，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吧。他沖兩手下喊了一聲“快跑”，撒腿奔向面包車，慌亂之下，連那兩條狗都忘了抬。

上車坐定后，劉二狗掛上擋，剛要踩油門離開，忽聽墻根那人掙扎著喊了聲“救命”，之后再無聲息，大概是疼暈過去了。

一個同伙怕鬧出人命，擔心地問：“這深更半夜的，我們要是不管他，他會不會死在這里?。俊?/p>

另一個同伙說：“沒事，他家里人會出來救他的?！?/p>

劉二狗聞聽，扭頭看看院內，里面靜悄悄的，毫無動靜，他心中一動，突然說：“這肯定不是他家?！?/p>

同伙不解，說他從里面跑出來的，怎么就不是他家了。劉二狗指指自己的腦殼，讓他們動腦子想想，這人沖出來顯然不是為了阻止他們偷狗，而是想逃走。我問你，你要是在自己家里，半夜看到有人進來會逃跑嗎？

同伙搖搖頭，說那當然不會，可既然不是他家，他在屋里干什么呢？

劉二狗不屑地說：“這還用問，半夜在別人家，非奸即盜。你看他那光溜溜的模樣，肯定是趁男主人不在，跑來偷人的唄，剛才他一見咱們，誤以為咱們是來捉奸的，這才嚇得衣服都來不及穿，拼命往外跑?！?/p>

同伙聽了劉二狗的分析，欽佩得連連點頭，說：“老大你太聰明了，肯定是這樣。要真是偷人，屋里那女人怕奸情暴露，還真不一定有勇氣跑出來找人來救他，這家伙即便不疼死，也會凍死。嘿，咱們偷狗，這家伙偷人，說起來也算半個同行，要不，我們把他送醫(yī)院去算了。”

劉二狗也怕鬧出人命，斟酌一下得失后，不敢冒險，就說：“好吧，你們趕快把他抬上車，我去把狗也弄車上，咱不是雷鋒，可不能白做好事。”

當下，三人將人、狗都弄到了面包車上，驅車直奔醫(yī)院。

很快，面包車停在了醫(yī)院急診室門口，一個同伙進去喊來醫(yī)生和護士，打開車門，將那人抬到了擔架上。醫(yī)生大概是不放心，對三人說：“你們一塊兒進來，先去交押金。”劉二狗心里打定立馬離開的主意，嘴里答應著“行，我們這就去交錢”，卻不邁步。醫(yī)生見狀，干脆拉著劉二狗一個同伙一起往里走。那同伙脫不了身，邊走邊回頭向劉二狗求助。劉二狗沖他使個眼色，示意他進去后盡快找機會脫身。

足足過了十分鐘，同伙才脫了身，氣喘吁吁地從里面跑出來。等他上了車，劉二狗迫不及待地一腳油門踩下去，駕著車飛速離開。

不料，車剛拐出醫(yī)院大門，就被兩輛警車一前一后給堵住了。

原來，剛才醫(yī)生在抬傷者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車上躺著的兩條狗，聯(lián)想到最近盜狗賊猖獗，懷疑他們不是好人，就暗地里打電話報了警。

劉二狗一伙只好束手就擒。

警察連夜審問，因為懷疑那個斷腿的傷者是被劉二狗一伙打傷的，警察讓劉二狗老實交代，是不是在偷狗時被主人發(fā)現(xiàn)，所以就出手傷人。

劉二狗大聲喊冤，說：“警察同志，這家伙是個流氓，根本不是什么主人，我們進去時他正在屋里鬼混呢，因被我們撞破好事，嚇得狗急跳墻，這才摔斷了腿，跟我們可沒半毛錢關系?！?/p>

警察自然不信，說明天一查就知道了。

第二天，警察展開調查，很快查清了受傷的那人姓陳，是陳家莊的村主任，而且，確定無誤就是劉二狗當晚偷狗那戶人家的主人。

劉二狗聽說后，大呼不可能，說他要真是主人，那看見我們還跑什么？肯定是心里有鬼！

警察一拍桌子：“別狡辯了！陳主任已經(jīng)親口說了，他的腿就是追你們時摔斷的?！?/p>

劉二狗一聽急了，慌忙賭咒發(fā)誓：“天地良心！他絕對不是追我們。我當時就在院子里，根本不用跳墻追呀。警察同志，求你們給我做主啊。”

警察將信將疑，又讓劉二狗詳細敘述了一遍當晚的整個過程，聽完后，警察若有所思。

過了一周，那個警察到拘留所看劉二狗，說已經(jīng)初步查明，那個村主任涉嫌貪污及故意傷人等違法犯罪活動，已被立案調查。警察說：“說來也好笑，真是陰差陽錯！那天半夜你們去他家偷狗，他心里有鬼，誤以為罪行暴露，把你們當成是前去抓他的警察，這才跳墻逃跑，不料卻摔斷了自己的腿。這一摔，既把你們這幾個偷狗賊送到我們手里，他自己也罪行敗露，難逃法網(wǎng)?！?/p>

劉二狗聽得張大嘴巴，心想還真是巧啊，這大概就叫“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吧。他腦中一閃念，忙問道：“警察同志，這事我們也有一定的功勞吧？”

警察笑道：“你們這也算是引蛇出洞吧。”

劉二狗聞聽，立刻神氣起來，理直氣壯地說：“我有立功表現(xiàn)，偷狗這點事能不能免罪??？都關我們這么多天了，快把我們放了吧?！?/p>

“免罪？你以為就是‘偷這么簡單？告訴你，你們破門入院，威脅事主，已經(jīng)涉嫌入室搶劫的重罪，就等著坐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