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

老劉真的老了，腰彎了，背駝了。老劉的牛也老了，走路慢騰騰，以前一天能吃一背簍草，如今一天只能吃半背簍了。

老劉的老伴對老劉說：“把牛賣了吧！”老劉說：“人家給咱干了一輩子，老了不中用了就賣了，咱還算是人嗎？”老伴聽了沒再言語，她心痛老劉天天去給老牛割草，要是牛沒了，老劉才能輕松下來。

村里的人對老劉說：“快把你的牛賣了吧！要是哪天死了，就不值錢了！”老劉就說：“人家給咱干了一輩子，老了不中用了就賣了，咱還算是人嗎？咱就不賣它！”村里的人就說：“老劉，你這是咋了？你想把它當(dāng)你爹媽養(yǎng)呀？”老劉說：“它跟了我一輩子，我就養(yǎng)它一輩子！”

后來，老劉的老伴去世了，老劉的兒子回來說接老劉去城里生活，但老劉卻不肯去，兒子說：“你一個人在這里，太孤單了，跟我去城里吧！”老劉說：“我有老牛呢，我不孤單！”兒子說：“你是想著老牛才不肯去城里的吧？那咱們把牛賣了，反正它也沒用了！”老劉說：“不賣，不賣，我不去城里，我不習(xí)慣待在城里！”老劉的兒子無話可說，只好獨自回城去了。

村里的人知道了這事都說老劉傻，不去城里享福，待在鄉(xiāng)下跟一頭牛生活，有啥好？

那天，老劉去給老牛割草，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傷了腿，從那天起，老劉的腿就跛了。村里的人見老劉走路一跛一跛的，便對老劉說：“趕緊把牛賣了，否則哪天它會要了你的命！”老劉聽了心里一動。

第二天，老劉牽著老牛去了集市。老劉一去，就有人上前來拍老牛，問老劉：“這牛咋賣？”老劉看老牛，發(fā)現(xiàn)老牛的眼里有淚，老劉就說：“咱這牛不賣，不賣！”老劉牽著老牛在集市轉(zhuǎn)了一圈，又往家走。老牛是老了，是沒用了，但它給老劉干了一輩子，老劉舍不得老牛，老牛也舍不得老劉。

村里的人看到老劉把老牛牽了回來，對他說：“老劉，你這是干啥呢？咋就沒賣呢？”老劉說：“舍不得！”村里的人說：“有啥舍不得的，不就是一頭牛嗎？它能比你老婆還親？”有人就說：“老劉，你就把它當(dāng)你老婆得了，晚上跟它一起睡！”說完，人們都笑起來。老劉沒笑，老劉牽著老?；亓思?。

老劉依然天天割草給老牛，天天把牛圈打掃得干干凈凈。老劉半夜起床也要去看看老牛，他還用手去摸摸老牛。老劉想老牛要是個人的話，他肯定跟它睡在一張床上。

天一天比一天熱，老劉每天傍晚都牽著老牛去塘里洗澡。老牛到了塘里，又是叫，又是搖頭擺尾，像個快樂的小孩子。老劉見了笑瞇瞇，只要老?？旎?，他就快活。

這天，老劉牽著老牛去塘里洗澡，老牛太興奮了，一下子滑向了深處，陷進了泥里。老劉慌了，趕緊下水去拉老牛。老劉使勁拉老牛，老牛也使勁掙扎，老牛用力過猛，把老劉拉了一跤，老劉栽倒在水里，喝了好幾口水。有人見事情不對，趕緊下水去扶起了老劉，替老劉把老牛拉上了岸。救老劉的人對他說：“這牛是禍害，它差點要了你的命，明兒去賣了它！”

第二天，老劉沒去賣牛。以后的幾天，老劉都沒去賣牛。這幾天，老劉也沒有牽老牛去塘里洗澡，老劉打水給老牛洗澡。老劉怕老牛到了塘里有個閃失。

這天早上，老牛在牛圈里又是叫又是跳，老劉去看老牛，說：“你咋了？”老牛對老劉“哞哞”直叫，老劉上前拍拍老牛說：“別鬧了，別鬧了！”老劉扔了草給老牛。老牛不吃草，還是又叫又跳。老劉生氣了，說：“你發(fā)什么瘋？”老劉狠狠地拍了老牛一掌。老牛不叫了，也不跳了。老牛沖老劉仰頭，然后望向門外。老劉見了說：“你想去洗澡呀，還早呢！”老牛掙斷了繩子，蹭上來使勁掀老劉。老劉被掀在地上，大罵老牛：“你真瘋了，連我也掀！我要有個三長兩短，看誰養(yǎng)你！”

老劉爬起來，老牛又上來掀老劉。老劉向左躲，老牛就向左掀；老劉向右躲，老牛就向右掀。老劉和老牛在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老劉累了，停下來，氣喘吁吁。老牛也累了，停下來，也氣喘吁吁。老劉看著老牛，老牛也看著老劉。

對峙了一會兒，老牛又上來了，把角對準(zhǔn)了老劉。老劉一見，媽呀，這是要他的命呀，老劉趕緊向屋外跑去。老牛跟著跑了出來，堵到了門口。老劉一看天，昏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老劉對老牛說：“回去，回去！”老劉向前走一步，老牛就把角揚了揚。老劉說：“你真?zhèn)€瘋了，連我也不認(rèn)了呀！”

老?！斑柽琛苯衅饋恚略陂T口，就是不給老劉讓路。老劉嘆息，說：“你瘋吧，明兒咱就賣了你，讓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有你好受的！”

這時，老劉搖晃起來，險暈跌倒。老劉看到房屋也搖晃起來，老劉心想糟糕了，說：“你讓開，我屋里還有錢呢！”老劉存了一千多塊錢，都放在他的枕頭里。可老牛就是不讓路，還沖老劉叫。老劉上前奪路，老牛就搖頭晃腦。老劉進不去，只得退開，他真怕老牛要了他的命。

老劉退開后，房屋突然倒塌了下來，門口的老牛被倒塌下來的房屋壓得慘叫一聲。一時之間，塵土飛揚，老劉心想完了完了，嚇得閉上了眼睛。等老劉睜開眼睛，他哭了，他的房屋沒有了，老牛也沒有了。

老牛的血在地上蔓延，蔓延，紅了一片地。老劉突然明白了，老牛趕他出門，不讓他進屋，是在救他呀！老牛知道會發(fā)生災(zāi)難，它本來可以逃生，但為了救他，它犧牲了自己。老劉沖老牛跪了下去，他的雙眼含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