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
推車走在清華園已為數(shù)不多的紅墻下,說起即將博士畢業(yè)的事,胡凱略有傷感,盡管他并不會離開。
2001年高考后,胡凱帶著582分的成績提前來清華報到,以“體育生”身份進駐全國最高學府,倏忽間12載匆匆流過,時光已將他身上最后一點運動員特征打磨殆盡,反是胯下那輛已分不出藍黑的老舊自行車載著滿滿學生時代回想。
在清華,胡凱一直讀到工商管理學博士,今年7月畢業(yè),此外他的另一個身份是校團委負責學生活動的工作人員。
鼻梁上500多度的眼鏡還在,飛人已成歷史。
“可能是我比較懷舊吧,看到很多記憶里的東西都沒有了,這是一個心里很悲哀的事。”走在高樓林立的校園中,胡凱像個熟練的導游,將這座百年學府的一幢幢建筑介紹給記者。
剛到清華那會兒,胡凱和任何學校的體育生一樣,對學校稍感陌生。清華大學的BBS聞名全國,但對于初來乍到的胡凱們來說,一篇又一篇質(zhì)疑體育生存在的帖子卻一度讓他們覺得自己是這個校園里的“外人”。
當時為了方便管理,胡凱這批體育生在經(jīng)濟管理學院下被單獨編成一個班。雖然都是高考進來的學生,但在清華,體育生還是一個相對特殊的群體,除了每天上午按課表上課,他們從下午3點開始訓練,晚上如果有自己選的課就上,其余時間自由安排。此外,由于訓練占用了上課時間,原本四年的本科學分他們要稀釋到五年修完。
“中國這個社會你也知道,大家對于體育生是帶一種有色眼鏡的,尤其是10年前。那個時候在BBS上看到很多帖子,就有人提出來說,建設世界一流大學體育有用嗎?哈佛田徑隊是世界冠軍嗎?還有人問,辦體育代表隊是為了什么?你弄這些人搶我們的資源是干什么……”
其實,除了每天下午要去東操場訓練,胡凱他們和普通學生的生活并沒多少不同,而這種觀念上的隔閡,也隨著運動隊越來越好的成績和觀念的逐漸轉(zhuǎn)變,在2005年前后逐漸消弭。
在2005年胡凱奪得大運會冠軍后,他就基本感覺不到這種歧視了,用他的話說,2001年進校時反對體育生的那波人那時基本都畢業(yè)了。
在清華12年,胡凱笑稱自己現(xiàn)在老多了,不久前他看了電影《致青春》,他在采訪中不只一次提到這部電影,以及他在大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大家可能覺得大學生活要活得更燦爛一點,活得更美麗一點,活得更童話一點,活得像《致青春》里面給我們展示的那樣就行。但多少年之后,回頭再看的時候,你會覺得《致青春》給你點綴的是你有限的一些記憶,點綴不出來的是你留下這個閃光點所必須要做的一些幕后的工作,那些工作才是更重要的?!?/p>
被稱為“東操”的清華東操場是田徑隊訓練的地方,那里凝煉了胡凱整個大學生涯的記憶和汗水,也就是他“做幕后工作”的地方。
“東操的故事太多了,多到什么程度?你會在回憶里面把很多故事集中成一個樣子,那是一種回憶,單純到你不需要它是一個故事……”
所有的回憶都會凝結(jié)為這樣一個場景:
寒冷的冬夜,呵氣成霜,夜幕下整個操場漆黑一片,只有西頭看臺下的室內(nèi)跑道,從窗欞中透出一股昏黃的燈光。
凍得梆硬的跑道上,一群學生在來來回回地跑著,若是月光充足的夜,則可看到他們口中呼出大片大片白色哈氣。教練李慶站在跑道邊,手掐一塊老式的秒表,盯著跑道上這黑壓壓的一群人,跑過來,又跑過去。
老式秒表沒有熒光功能,掐完成績,李慶快步走回室內(nèi)跑道的跑廊里面尋找光亮,那群氣喘吁吁的大小伙子互相摟著扶著跟在他后面,一進跑廊就紛紛找墊子躺下,用實際行動踐行教練“能坐著別站著,能躺著別坐著”的教導。借著跑廊里昏黃的燈光,李慶每看一眼秒表,報出一個數(shù)字。在他周圍,有人在干嘔,有人吐得稀里嘩啦,有人干脆躺在墊子上打滾……但是很快,當這些反應過去之后,聽到教練報出的成績達到了標準,一切痛苦霎時煙消云散,隊員們當時來了精神,笑著鬧著,互相推搡著離開這里。
幾分鐘后,流淌著嘩嘩熱水的澡堂子里,這群人又遇到了一起,說著笑話指著對方“赤誠相見”;出了浴室,過不多時間,大家又在食堂里相遇;再過一會,在自習室看到同樣的面孔……
“那個感覺,就是凝練了每天生活的一個節(jié)奏。那個回憶,我覺得就是,不需要有故事,你看所有清華人的成績,包括賽艇的,這么多年的冠軍,田徑的,19年18個高校冠軍,這么多年,都是這么多個故事一點一點凝聚成的。”胡凱說。
胡凱和他的恩師李慶都承認,若論軟硬件水準,清華田徑隊跟國內(nèi)許多專業(yè)隊都沒得比,胡凱能夠成為“眼鏡飛人”拿到大運會百米冠軍,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能在清華之外,得到專業(yè)隊最好的訓練條件。不過,清華的訓練氛圍和校內(nèi)濃厚的人文氣息依舊讓胡凱感到受益終身,這也成就了他和專業(yè)運動員的不同之處。
雖是體育生,但當時胡凱他們那屆,學校并沒有給他們成績上的壓力。
“當時我們整個班里同學對自己的要求還是比較嚴格的,我覺得這也是那個時候跟現(xiàn)在不一樣的地方。可能我不知道現(xiàn)在是不是規(guī)則定多了,有些學生把底線放得也低,就是達到優(yōu)秀的標就行了?!?/p>
胡凱至今清楚記得一件小事,2001年入學時,恰逢北京申奧成功不久,班里同學在給自己起網(wǎng)名的時候都會加上一個“2008”,幾乎班里的每個人都把參加北京奧運當成自己的夢想,同時在訓練中自發(fā)地嚴格要求自己。
“那是一種,可以說完全天真的,追逐原始夢想的狀態(tài)。”胡凱說。
陰差陽錯的是,由于傷病,胡凱沒能將最輝煌的故事留給2008,他運動生涯的巔峰永久性地留在了2005年大運會百米賽道上。
伊茲密爾大運會,胡凱帶著500度的眼鏡在賽道上一騎絕塵,最終以10秒30的成績奪冠,這是中國運動員在各類世界大賽計名次賽事中獲得的第一個100米冠軍,也自此叫響了“眼鏡飛人”的名號。
“我們這代運動員,做得更多的,就是在國際比賽中拿到了較好的名次;現(xiàn)在的運動員,他們在成績上和國際比賽的經(jīng)驗上都有了信心,能在國際比賽中拿出最好的成績。這就是中國田徑一個傳承的過程,每一代運動員都完成自己該完成的歷史使命?!焙鷦P說。
12載水木年華,胡凱最深刻的記憶都是生活中的瑣碎小事。
2011年末的一個夜晚,一群大一新生喧嘩著從清華北門一家烤串店走出。時候已經(jīng)不早,他們卻一點沒有要回寢室的意思,有幾個人專門去路邊水果攤買了柚子,大伙在寒風中抱著柚子哆哆嗦嗦地走向了學校西操場。
這一晚,獅子座流星雨將在天空劃過,學校特地為此解放了宿舍門禁,即使超過晚上11點的熄燈時間,宿管大叔也不會給宿舍大門上鎖,不管多晚,都要等看流星雨的學生回去。
19歲的胡凱就在這群抱著柚子的學生中間,清華碩大的西操場此時已滿是一簇一簇的人叢,大伙兒依偎著坐成一團,一邊吃著柚子,一邊把臉仰成平角,對著漆黑的天空四處張望。
“當時抻著脖子看了半天,開始什么都沒有,后來刷刷刷地就來了,大家就開始張羅許愿,想的雖然挺好,可還沒閉眼呢流星就刷一下過去了……呵呵,就是那種感覺……”
忘不掉的除了一起去看流星雨,還有已成歷史的“西大狂歡”。
“那個年代,我們清華有一個傳統(tǒng)項目,叫西大狂歡。當時在那個老的留學生樓邊上有一個老的食堂,就是西大食堂,每年到了跨年那天午夜12點的時候,大家都會聚到那去狂歡,就是狂跳,跳啊,唱啊,鬧啊,就是那種完全學生的那種感覺,現(xiàn)在西大食堂拆了,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年晚會,新年晚會你懂的,相對來說就更正式一些,校領導就都去看,大家就坐在那看節(jié)目……就是我覺得,少了那種的互動,就是你說不清的那種感覺,就是可能還可以體會的東西……”
今年,高曉松作為頒獎嘉賓回到了清華校園歌手大賽,他頒發(fā)的冠軍獎品是某個贊助商提供的一款手機。頒完獎,高曉松留在臺上講了幾句話,他說:“當年我也參加過校園歌手大賽,我們參加校園歌手大賽的時候,冠軍的獎品是一本雪萊的詩集,然后呢現(xiàn)在變成了一個手機——這個時代是發(fā)展了,但是有些東西是一去不復返了?!?/p>
12年隨水而逝,一切物是人非。
“我覺得,經(jīng)過這12年,你最明顯的感覺,就是這個學校變得越來越新,學生的思想變得越來越新,但是我覺得,總有一些東西他應該是不變的。”
“就像高曉松說起當年他們對雪萊詩集的那種感情,就好像我們對西大狂歡的那種感情,我們對一起去看流星雨的那種感情,我覺得那種東西,應該是我們大學應該有的一種氛圍,就好像北大把三角地給取締了之后,學生組織會那么的覺得‘沒有了,就是失掉了,他失掉的是大學同學對校園的一種寄托。就是我們校園里有一種東西,讓我們?nèi)チ酥竽莒o在那里面,我們走到那就會覺得,我是一個清華的學生,我是一個北大的學生……如果這種地方,這種活動沒有了的話,那可能才是我們學生時代真正失去的一種東西?!?/p>
現(xiàn)在清華校園里,胡凱最喜歡的地方是被稱為“老圖”的老圖書館,那是他和許多老清華人覺得“沒變”的一個地方。每每晚上沒有事,胡凱會騎著車到老圖走走,不需要進到圖書館中去,只是接近到老圖的那一塊地方,看著某一扇窗內(nèi)閃出的燈光,“我仿佛就會一下回到當年曹禺先生在里面寫雷雨的那種感覺,我覺得,哎呦,你不一定哪扇燈光透出來的人,他在干的一項事情,可能幾十年之后就會被人拿來津津樂道,被我們當一個很好的故事來講?!?/p>
在老圖書館的臺階上,胡凱擺出放松的姿勢笑對鏡頭,臺階下幾名女學生看到上面有人照相,自動停下了腳步。留影后,胡凱謝過等在下面的學妹,轉(zhuǎn)過頭來囑咐記者回去盡早把照片發(fā)給他,“到了7月,我就畢業(yè)了,這個清華的學生郵箱也就不能再用了……”
漫步校園,胡凱越發(fā)像一名導游,他給記者指著一間食堂說,過去這里叫做“侏羅紀公園”,因為當時幾乎全校女生都來這間食堂吃飯。沿路繼續(xù)向西,來到大草坪旁的第二教學樓外面,他指著那座古樸的建筑告訴記者,以前學校一直傳二教以前是日本人侵華時候的實驗室,經(jīng)常鬧鬼,后來校廣播站還專門做了一期節(jié)目辟謠,說二教是五幾年蓋的,那時候早沒日本人了……
“之前有一個比我小三四屆的學生,他跟我說,畢業(yè)前他也騎著車滿學校到處去轉(zhuǎn),他覺得最大的感觸就是,哪哪都是回憶啊。我就跟他說,你這還是不行,我說我騎車在學校轉(zhuǎn)一圈,我最大的感覺就是,哪哪都是回憶啊,但哪哪都找不著了……”說到這,胡凱笑著搖了搖頭,目光掃向周圍的一草一木。
尚平
恩伯利亞州立大學/經(jīng)濟學/學士學位
在留美的籃球運動員中,尚平算得上是最辛苦的一個,4年間換了3所學校,最后在恩伯利亞州立大學畢業(yè),順利拿到經(jīng)濟學學位。
Q:你在學校的作息時間安排一般是怎么樣的?
A:每天早上7點起床,上午上課,中午吃個飯,下午1點多開始訓練,先是力量訓練,然后去田徑場,最后才到球場,一般要練到下午5點多鐘。晚上吃個飯,晚自習上到12點再回去睡覺。因為我在國內(nèi)上中學的時候基礎不很好,所以用在學習上的時間要更多一點。
Q:學業(yè)壓力大不大?修學分會不會很困難?
A:壓力很大。因為我們每學期掛一科都不讓打球,每科都必須過。有的時候晚上比完賽,到學校就已經(jīng)凌晨2點多了,我還要自習兩個小時,最后只能睡一兩個小時,起來繼續(xù)上課。
Q:你最擅長和學得最困難的科目分別是什么?
A:學得最不費力的是數(shù)學,哈哈,歷史是最費勁的科目,西方史很頭疼,因為有太多專有名詞,平時都不認識。
Q:你對大學期間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什么?
A:美國課堂氛圍比較活躍,能學到的東西挺多的。課堂上沒有所謂的對與錯,都是討論,你隨時可以打斷老師。
Q:平時除了打球和學習,在學校都有什么活動?
A:在學校我也沒什么錢,平時就是訓練,上課,如果真有空閑時間就去籃球館加練一會。
Q:在學校有沒有過什么特別的經(jīng)歷?
A:那個時候競選過華人的學生會主席,可惜失敗了,不過那個當選的人作弊了!另外在美國有我們中國人和韓國人過春節(jié),我還在春節(jié)晚會做了主持,我2米08,搭配一個1米6多的韓國女主持人,一出場就全場爆笑。
常林
加州州立大學長灘分校/貿(mào)易經(jīng)濟學/學士學位
常林就讀的是加州州立大學長灘分校,這是一所美國西部著名的綜合性大學,有60多年的歷史,該校各方面系統(tǒng)都很完備,是聲名卓著的加州州立大學系統(tǒng)中的一員。
Q:你在學校的作息時間安排一般是怎么樣的?
A:我們每天規(guī)定是早上7點到10點訓練,課程則從上午11點開始,一直要上到晚上10點左右。訓練時間一般是周一到周五,周六做力量。每個賽季開始前3周,球隊集中合練,這段時間就不休息。賽季結(jié)束之后球隊會解散,不再合練,大家自己安排訓練時間。
Q:學業(yè)壓力大不大?修學分會不會很困難?
A:還可以,我們學校每個學期12個學時的平均分要達到C就可以。學校的安排比較周密,有夏季學校和冬季學校,可以在寒暑假補上部分課程。另外學校會根據(jù)運動員的成績和實際情況,給每個運動員安排足夠的自習時間,如果有學得特別吃力的科目,還會有老師或者其他同學為我們免費補課。
Q:你最擅長和學得最困難的科目分別是什么?
A:數(shù)學,學微積分什么的都挺簡單的。最難的是金融課,一個韓國老師教,口音挺嚴重的,而且這個老師講的是體例,都需要大家自己去理解。后來,專業(yè)課有一個叫公共交通經(jīng)濟也挺難的。
Q:平時除了打球和學習,在學校都有什么活動?會不會參加社團活動?
A:沒什么時間參加,跟球隊的時間比較多,學習和訓練都挺緊。我們這邊華人朋友不多,平時跟隊友的時間比較多,隊友關系都不錯,以黑人為主。
Q:除了球館,你最喜歡學校哪個地方?
A:圖書館,考試之前,圖書館會24小時開放,就一直在那邊學習,晚上還可以睡在那。
Q:對學校哪方面印象最深?
A:學校氛圍,我們學校有3萬多人,是一個多民族,多種族的大家庭,也不會覺得自己是一個亞裔就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