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有個學生叫宰我,是個不安分的學生,經(jīng)常問一些讓孔子啼笑皆非的問題。
有一次,宰我又來問孔子:“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意思是:“老師啊,你說仁人志士‘有殺生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那我碰到一個仁人志士,跟他說:‘井里面有仁義在,你跳進去吧!你說他應(yīng)該跳嗎?”
這問題有些刁鉆,但孔子還是耐心地回答了宰我:“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意思是說:“怎么能這樣呢!君子可以被摧折,但不可以被無辜陷害;君子可以被欺騙,但是不可被愚弄。”
儒家五德是“仁、義、禮、智、信”,應(yīng)該說儒家思想是非常排斥“愚蠢”的。所以,盡管儒家教導人們要做好人,要為了仁義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但是,按照中庸之道,凡事都需有度,做好人的度,就是保持自己的獨立思考,不能被別人愚弄。
扶蘇是秦始皇的長子,年少時的扶蘇機智聰穎,生就一副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因此在政見上,經(jīng)常與暴虐的秦始皇背道而馳。他認為天下未定,百姓未安,反對實行“焚書坑儒”和“重法繩之臣”等政策。秦始皇認為這是扶蘇性格軟弱所致,于是下旨讓扶蘇協(xié)助大將軍蒙恬修筑萬里長城,抵御北方的匈奴,希望借此培養(yǎng)出一個剛毅果敢的扶蘇。
幾年的塞外征戰(zhàn)果然使扶蘇成長得與眾不同,他身先士卒、勇猛善戰(zhàn),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敏銳的洞察力與出色的指揮才能讓眾多的邊防將領(lǐng)自嘆弗如。他愛民如子、謙遜待人,更深得廣大百姓的愛戴與推崇。
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冬,秦始皇巡行天下,行至沙丘時不幸病逝。秦始皇臨終以前,曾寫璽書召令扶蘇至咸陽主持喪事并繼承帝位。但中車府令趙高和丞相李斯等人與秦始皇的小兒子胡亥陰謀篡改始皇帝的遺詔,立胡亥為太子,繼承帝位,同時另書賜蒙恬和扶蘇死,并“數(shù)以罪”。
見到詔書后,扶蘇以為是父親的旨意,就決定自殺。大將蒙恬畢竟經(jīng)驗豐富,起了疑心,力勸扶蘇不要輕生:“請復請,復請而后死,未暮也。”但扶蘇為人寬厚仁義,不愿背禮,說:“父而賜子死,尚安復請!”父親讓我死,我不能不死!旋即自殺于上郡軍中。
扶蘇平白無故地被害死是件極其可悲的事,雖然儒家強調(diào)“殺身成仁,舍生取義”,強調(diào)“忠君孝悌”,但也不能不加思考,說死就死。就算讓他自裁的人真是秦始皇,扶蘇也該想一想變通之道。
儒家的中庸思想其實蘊涵了方圓之道,凡事都不能太過,違令不遵自然是不忠的,但唯命是從也是愚蠢的行為。只有心中有度量、有原則,懂得變通,知道什么事情應(yīng)該做到什么程度,才真正符合中庸之道。
有一則微型小說,可以很好地詮釋原則與變通之間的關(guān)系。
北洋時期有一對父子兵,父子倆長期在各個軍閥的隊伍里當兵,成了兵油子,經(jīng)歷大戰(zhàn)小仗無數(shù),身上卻連個傷疤都沒有留下,因為這對父子有一個絕招:裝死。大炮一響,兩人就躺下裝死,裝得無比逼真,躺著都中槍的概率畢竟不高,所以盡管上頭司令大帥死了好幾個,他們卻一直沒死。用老父親的話說:“軍閥混戰(zhàn)都是狗咬狗,我們?nèi)テ疵?,何必呢??/p>
后來,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父子倆的軍隊也被拉上了抗日前線。這一仗打得昏天黑地,在日軍的炮火面前,父子倆所在的那支部隊幾乎全軍覆沒。
戰(zhàn)斗結(jié)束后,兒子又毫發(fā)未損,原來他又裝死了,但是當他再去看自己的父親時,卻發(fā)現(xiàn)父親已經(jīng)倒在血泊當中,原來在這場戰(zhàn)斗中,他的父親沒有裝死,因為這是一場抗擊侵略者的正義之戰(zhàn)。
這就是變通的中庸之道。在父親看來,軍閥混戰(zhàn)中必須力求自保,把自己的命獻給唯利是圖的軍閥實在太愚蠢;但是在抗日戰(zhàn)爭中,人人都有守土抗戰(zhàn)的職責,如果再退縮,那就是賣國。相比之下,兒子的做法則是不變通,自然不算中庸之道。
中庸不是要把人變成一根筋,也不是要把人變成老油子,而是教我們要獨立思考,要有節(jié)操、有理想,不為無意義的事情隨便付出,在真正的道義面前能夠毅然赴死。
(選自《不為繁華易素心——儒學大師給現(xiàn)代人的智慧心語》/陸杰峰 著/新世界出版社2012年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