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順
一則很低級的愚人節(jié)鬧劇居然騙倒許多人,甚至許多高官都上了當,連蔣介石都被忽悠了,實在是可笑可嘆!
近年來,中國人過“洋節(jié)”的越來越多,例如情人節(jié)、萬圣節(jié)、愚人節(jié)等。萬圣節(jié)、情人節(jié)姑且不論,單說愚人節(jié)吧,雖說近年來國人在過此節(jié)時,花樣不斷翻新,年年都有“新名堂”和“新創(chuàng)意”,但論其鬧猛、詭異的程度,恐怕永遠也不會超過解放前發(fā)生在古城南京的一次“史無前例”的愚人節(jié)了。
一則“轟動新聞”
1948年4月1日,《南京人報》登出一條聳人聽聞的新聞,說是南京雞鳴寺里新來了一個掛單(佛教名詞,指行腳僧人到寺院投宿)的老道。這位自稱從來處來往去處去野鶴閑云般的老道為何不去道觀,而去佛寺掛單?《南京人報》在丟下這個“扣子”后,再未作任何解釋。但撰文者卻話鋒一轉說,這老道童顏鶴發(fā),年逾花甲;平時不食人間煙火,終身不眠,一年腹饑一次,而此時,專以口嚼銅鐵果腹;預卜吉兇,無不靈驗。報上還煞有介事地說,日前有3個游客在寺前觀看山景,適逢老道經此,當即指認他們是國大代表,并準確地說出他們當選的票數(shù)。三個代表都稱奇不已。
這《南京人報》可不一般,當年可是南京影響力最大的報紙之一。該報1936年4月8日創(chuàng)刊于南京,為4開4版日報。由著名報人、作家張恨水出資并自任社長。張友鸞任副社長兼經理??箲?zhàn)期間,《南京人報》曾一度???谷諔?zhàn)爭勝利后的1946年4月6日,《南京人報》在南京復刊。張友鸞任總經理,鄭時學任總編輯?!赌暇┤藞蟆窞榫S護民主進步輿論,與“龔大炮”(即龔德柏,國民黨軍統(tǒng)文人)主辦的《救國日報》展開長達一年多的論戰(zhàn),使龔聲名狼藉。在當時的南京各家報紙中,《南京人報》重視社會新聞,文字通俗,版面新穎,欄目多樣,發(fā)行量很大,影響力不可小覷。
由于《南京人報》的這條新聞不僅文字寫得活靈活現(xiàn),還附有一張戴披古冠、手執(zhí)龍頭古杖的老道照片,很有視覺沖擊力,不由得你不信。這條配圖新聞發(fā)表后,一石激起千層浪!成了古城南京最熱門的話題。這一天,國民黨正在南京召開所謂的“行憲國大”第三次預備會議,其中心議題是選舉國民黨獨家包辦的國民政府的“總統(tǒng)”和“副總統(tǒng)”。會場上,許多代表都手捧當天的《南京人報》仔細研讀,連主席臺上發(fā)言的代表所云何物都充耳不聞了。
“國大代表”坐不住了
“國大”代表們好不容易挨到散會,競相驅車前往雞鳴寺,這些代表為何對這條新聞興趣甚濃呢?原來斯時正值李宗仁、孫科競選鬧劇上演熾烈,這些代表都想在李、孫之爭中撈上一把,又怕偷雞不成蝕把米,站錯了隊。就在這撥投機政客左右為難、舉棋不定之際,忽聞老道有此神通,何不求他老人家指點迷津?可是這些代表并沒如愿,他們幾乎跑遍雞鳴寺每一個角落也未能一睹老道仙顏,只得悻悻而歸。更令眾代表納悶的是,當他們亂紛紛“拜山”之際,雞鳴寺的僧人竟異口同聲地說,從未見有老道來此掛單。這些如墜霧中的代表們又紛紛趕往位于南京中山南路八條巷巷口的《南京人報》報館,想問個究竟,結果是一頭霧水而來仍一頭霧水而去,因為報館回答他們的只有四個字:無可奉告。
就在眾代表急如熱鍋之蟻時,事情忽然有了轉機。到了第二天,也就是4月2日《南京人報》登出啟事,聲稱那條新聞純屬杜撰,只因昨日是“愚人節(jié)”故編發(fā)此稿,聊以應景湊趣。那張照片,是張劇照,亦非老道,云云。這則啟事發(fā)表后,差點給前去“拜山朝圣”的代表們招來麻煩。據(jù)說,當時于右任和張治中曾聯(lián)名建議蔣介石訓誨這些代表的昏庸,但蔣介石卻以“戡亂特別時期,務以團結為重”為由搪塞過去了。蔣介石為何沒采納于右任和張治中的意見呢?因為蔣介石也曾派人去雞鳴寺打探老道的消息。但不知何故,幾天后,蔣介石又一反初衷,追問起此事。誰知,此事不追還好,一追竟追到“鬼魅”的頭上來了。
蔣介石派出專案組
要想了解這件詭異之事的起因,還得從《南京人報》說起。在愚人節(jié)的前幾天,有一個自稱叫柳金風的男子神神秘秘地闖進《南京人報》報館,聲稱有要事相商。張友鸞接待了這個不速之客。柳金風自稱家住南京八寶東街,是《南京人報》的老讀者,他建議,《南京人報》可利用愚人節(jié)發(fā)一篇應景文章,此舉定能奪人眼球,提高報紙的發(fā)行量。柳金風的“金點子”和張友鸞新擬的新聞策劃不謀而合。有點仙風道骨的柳金風還毛遂自薦充當了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老道。張友鸞沒想到,這條發(fā)在愚人節(jié)的應景“假新聞”竟轟動全國并驚動了蔣介石。
在政治上有點神經過敏的蔣介石認為這條發(fā)在愚人節(jié)的應景文章是在拆國民政府的臺,背后有幕后推手。于是,蔣介石親自下令,越級命令南京首都警察廳廳長黃珍吾順藤摸瓜,親破此案。在黃珍吾的催促下,張友鸞只得先去找柳金風摸“底牌”。誰知,當張友鸞去八寶東街拜訪柳金風時,卻大跌眼鏡。街坊告訴張友鸞,柳金風確實曾住此間,他也確是《南京人報》的忠實讀者,但他不可能去報館裝神弄鬼,因為他已因病去世半年多了。張友鸞在驚訝之余,怕訪錯人,還特地去柳金風家看其遺像,并親去其位于光華門外的墓地探視,這才確信已死了半年多的柳金風和闖到報館的柳金風是同一人。此時此刻,見多識廣的張友鸞也納悶了,暗忖:既然柳金風已死半年,必然長眠于九泉,那么,闖進報館并自薦冒充“仙道”的人是誰?如果死去的柳金風和闖報館的柳金風確系一人,那么,他是如何起死還陽,重返人間的?塵世間果有死而復生的詭異之事么?
滿腹狐疑的張友鸞將訪柳金風之奇遇向黃珍吾作了書面匯報。黃珍吾也覺得此事不可思議,但他不敢據(jù)實向蔣介石匯報,只得硬著頭皮組建了一個由精干警探和陰陽先生組成的專案組。后來,因蔣介石忙于內戰(zhàn),而無暇過問此案。再后來,國民黨兵敗大陸,這事便不了了之。
“文革”時期,柳金風因有歷史和“現(xiàn)行”問題而被“南京八二七革命造反串聯(lián)會”批斗。柳金風坦白交待說,當年他到《南京人報》裝神弄鬼扮“仙道”,是為了給報館留下一個“高人”的印象,為他日后進報館謀差事鋪路。不料這件事竟驚動了蔣介石。害怕惹禍上身的柳金風再一次玩起了小聰明。把自己的畫像弄成“遺像”,借用新亡不久的堂兄墳堆為“道具”,用詐死之術脫身。好在當年住在八寶東街的人家沒有幾戶,這幾戶人家與柳金風非親即故,為他遮掩,使他得以瞞天過海。
〔本刊責任編輯 柳婷婷〕
〔原載《文史天地》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