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春

貪吃的月光

饞嘴的月光

貪吃的月光

看見沙漠吃沙漠

看見草原吃草原

連綿起伏的山巒

被他一點一點吃掉

（也不嫌山上的樹扎嘴）

大片大片的池塘

都被他吸溜進嘴里

（嘴角還掛著幾條閃光的魚）

天要亮了

天要亮了

月光把整個黑夜

一口吞了下去

被捉弄的睡眠

所有的好睡眠

都被夢毀了

一到夜里

夢就光著腳丫

躡手躡腳地爬上床

悄沒聲兒地擠進睡眠

進了睡眠

夢就像瘋了一樣

夢領著迷迷糊糊的睡眠

到處走

逛完湖光水色

又進幽深山谷

一會兒騎上馬

一會兒跳下船

睡眠累得

不是大汗淋漓

就是渾身發(fā)抖

夢高興時就咯吱睡眠

睡眠笑得蹬掉了被子

夢難過時就揍睡眠一頓

睡眠趴在枕頭上嗚嗚大哭

睡眠打算把有些秘密

藏在心底

一輩子也不說出去

那是夢還不知道

夢一旦察覺

任睡眠怎么裝聾作啞

夢也逼著他說出實話

那些糊里糊涂的

夢話呀

暴露了睡眠心底的秘密呀

有時候夢也從睡眠里溜出來

扯著睡眠的呼嚕

滿屋跑

鬧鐘床沿房頂水晶吊燈

一長串一長串一長串

掛得到處都是

到處都是怪聲怪氣的睡呼嚕

早晨當睡眠猛地坐起

想伸手抓住夢時

夢早就光著大腳丫

跑得無影無蹤了

夜拄著拐棍

夜在城里

從來睡不著

拄著閃亮的路燈拐棍

到處走

锃亮的車燈

晃得夜眼睛疼

霓虹燈閃著眼波

夜都不敢多看

好不容易靠在彩電塔上打個盹兒

追光燈卻把夜的夢

照個透明

以前沒有路燈的時候

夜可從不失眠

困了

就走進大地

倒頭便睡

睡得天地一片漆黑

睡得滿山遍野都是美夢

路燈瘦鬼鬼

1

路燈瘦鬼

站在夜里

盯著每一個過往的影子

影子走到路燈下

就縮成一團

影子越害怕

路燈越是追

被路燈瘦鬼追著影子

一步一個跟頭

沒有一個影子不害怕

沒有一個影子不哆嗦

回到家里

沒有一個影子不一頭

癱倒在床上

2

路燈瘦鬼瞪著又圓又大的眼睛

邁著細長的腿

在夜里

走來走去

墻一動不敢動

門也嚴嚴地關上

要是哪個窗子不小心

“吱呀”了一聲

也趕緊用窗簾捂住嘴

樹和樹影再不敢追著玩了

他們緊緊抱在一起

花朵傻傻地站著

嘴唇發(fā)白

渾身僵硬

連風走過來和她說話

都嚇得

搖頭又擺手

3

路燈瘦鬼

怕太陽

太陽一出來

小孩大聲笑著叫著

再也不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了

花朵不僅鎮(zhèn)定地開

還大膽結籽

樹和樹影又繞著圈

捉起迷藏

太陽光著大腳丫

啪噠——撲嚓——

路燈瘦鬼們

一個一個一個

都被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