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S·劉易斯
她發(fā)現自己站在深夜的樹林中,腳下全是積雪,雪花正從空中飄落。她有點害怕起來,同時也覺得好奇和激動。她回頭看看,在黑咕隆咚的樹干中間,依稀可以看見衣柜開著的門,甚至還看得見她剛才走進來的那個空房間。屋子里看來還是白天。“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總可以回去的?!甭盾缧南?。她繼續(xù)往前走,咯吱咯吱地踩著雪,朝著那點亮光走去。不久她就看到,這亮光原來是一根路燈柱。然后一個樣子十分奇怪的人從樹叢中出來,一直走到路燈下。
這人只比露茜高一點兒,打著一把傘,傘上全是雪。他上半身看起來像個男人,腿卻像山羊腿,上面的毛黑油油的,腳上竟長著山羊蹄子。他還有條尾巴,但露茜開頭倒沒注意,因為尾巴整整齊齊提起來搭在打傘的那條胳膊上,免得拖在雪地里。他脖子上圍了條紅圍巾,小臉紅撲撲的,長得怪怪的,卻又惹人喜歡。他留著尖尖的短胡子,卷曲的頭發(fā),額頭兩邊各長著一只角。他一只手打著傘,另一只胳膊下夾著幾個棕色紙包。看起來,他很像剛買了東西回來準備過圣誕節(jié)的。原來,他是一只羊怪。當他看見露茜時,就大吃一驚,手里的紙包都掉在地上了。
“我的天哪!”羊怪叫道。
(他倆相互介紹了一番。)
“我們現在就在納尼亞的國土上,”羊怪說,“從路燈柱起直到東海的凱爾帕拉維爾大城堡,當中所有的土地都是納尼亞的土地。而你——你是從西面那片野林子里來的吧?”
“我——我是從空房間里穿過大衣柜進來的?!?/p>
“??!”羊怪的聲音相當憂郁,“我小的時候要是能多在地理上下點功夫就好了,那樣我就能知道所有那些奇怪的國家。現在已經太晚啦?!?/p>
“可那根本不是國家,”露茜說著幾乎要笑出來了,“只不過是在后面那兒——至少——我不太確定。那兒正是夏天?!?/p>
羊怪說:“納尼亞現在是冬天,而且進入冬天已經很久了,要是我們只顧站在雪地里說話,我們倆都會著涼的。夏娃的女兒啊,你來自遙遠的空屋之國,那里,永恒的夏天統治著光明的衣柜之城。你愿意來跟我一起喝杯茶嗎?”
“非常感謝,圖姆納斯先生,”露茜說,“不過我不知道是否該回去了?!?/p>
“只要轉個彎就到了,”羊怪說,“我家里生著旺旺的爐火,有烤面包、沙丁魚,還有雞蛋糕?!?/p>
“好吧,你真客氣,”露茜說,“但我只能稍坐一會兒。”
“夏娃的女兒,要是你抓住我的胳膊,”羊怪說,“我們就可以合撐一把傘了。好,就是那條路?!?/p>
就這樣,露茜跟這個奇怪的動物手挽手穿過樹林走去,仿佛他們已經相識了一輩子。
(他們來到羊怪的洞窟。)
露茜想,她從來也沒到過比這更舒適的地方了。洞窟不大,四壁的石頭泛著紅光,地上很干凈,還鋪著一條地毯,擺著兩張小椅子?!耙话呀o我坐,還有一把給朋友坐?!毖蚬终f。還有一張桌子,一個碗櫥,火爐上有個壁臺,那上頭掛著一幅白胡子老羊怪的畫像。洞窟的一角有一扇門,露茜想那一定是通向圖姆納斯先生的臥室的。門邊的壁櫥上放滿了書,書名有:《森林之神的傳記和書信集》 《山林水澤中的仙女》 《人、僧侶和獵場看守人》 《民間傳說研究》 《人是神話嗎?》 等等。羊怪擺餐具的時候,露茜就翻看著這些書。
“來吧,夏娃的女兒!”
說實在話,這是頓很豐盛的茶點。每人一只煎得嫩嫩的焦黃的蛋,沙丁魚加烤面包片,接著是抹黃油的烤面包,拌蜂蜜的烤面包,然后是白糖蛋糕。等露茜再也吃不下去的時候,羊怪就開始和她聊天。他肚子里藏著好多有關林中生活的奇妙故事。他講起夜半時分的舞會,水澤仙女和樹精怎樣出來和羊怪一起跳舞;講長長的打獵隊伍怎樣追逐乳白色的牡鹿,如果你抓住它,它就能讓你實現愿望;講森林中的宴會,他怎樣跟機靈的紅發(fā)矮人在深深的礦井和巖洞中一起尋寶并盡情吃喝。后來,他又講起林中的夏天。那時,樹木都綠油油的,年老的森林之神常常騎著他的肥驢來探望他們。有時酒神也來,那時小溪里流的就都是酒,不是水了,整座森林會一連好幾個星期沉浸在節(jié)日的歡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