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芳華

習(xí)慣她的安排

我在街上游蕩。整個城市燈火輝煌，霓虹閃爍，如同一座不夜城，越發(fā)映襯得我的心荒涼無比。

我原本是到鄰城出差的，定好三日行程，因工作順利縮短至兩天。黃昏，我滿心歡喜地打開家門，卻見到讓我永生難忘的一幕：周揚正跟一個長發(fā)女子在沙發(fā)上糾纏。我聽見自己喉嚨里發(fā)出一聲駭人的尖叫，然后落荒而逃。

心滿是麻木地鈍痛，直到再也走不動的時候，我坐在馬路邊撥打鄭杰的電話。聽到我的啜泣聲，她的大嗓門傳來：“你在哪兒？”我告訴了她方位。

“在那別動，我去接你。”她吩咐道。

我知道，就算全世界都背叛我，還有她不離不棄。

鄭杰把我?guī)Щ丶?，讓我洗了熱水澡，看著我把一大碗牛肉面吃完，命令道：“去睡覺，有什么事明天再說。放心，有我呢。”說也奇怪，她的話比安眠藥都好使，我就那樣一覺睡到大天亮。

醒來，發(fā)現(xiàn)鄭杰就在我床邊坐著，懷里抱著白胖的女兒。我逗弄著孩子，鄭杰說：“實在不行就分手吧，為了那個人不值得消磨青春?！?/p>

盡管她什么都沒問，可她知道，能讓我在深夜街頭痛哭的也只有千瘡百孔的愛情了。這一次，我沒有流眼淚，而是點點頭，許多年來，已經(jīng)習(xí)慣她的安排，她的保護(hù)。

想起她曾經(jīng)的話：“傅曉雪，你看看你這份出息，一個男人就把你整得五迷三道的，將來你可咋辦？”那時，我還沒心沒肺地吊在她肩上說：“不是還有你嗎？你是我堅強的后盾啊?！?/p>

其實，我后來是后悔了的，只不過沒跟鄭杰說。當(dāng)初，她說：“曉雪，你跟周揚不合適，你們不是一類人，我怕你受傷害?！笨晌以趷矍橹心嘧闵钕?，怎么都聽不進(jìn)去。沒想到一語成讖，戀愛兩年來，周揚就劈腿了三次。

這次，鄭杰給我出謀劃策，讓我先和周揚談分手協(xié)議。我擔(dān)心周揚不會那么痛快答應(yīng)分手，看我猶疑的樣子，鄭杰“啪”一拍我的背：“腰桿挺直，有錯的是他，由不得他。放心，有我呢?！?/p>

分手協(xié)議也是鄭杰幫我草擬的，她說咱得爭取自己的權(quán)益。那些天，我就住在她家，她帶著十個月大的女兒一次次陪我和周揚談判。有一次，周揚耍賴放潑，想跟我動粗。鄭杰在這時破門而入，她將我護(hù)在身后，指著周揚的鼻子罵：“你敢動曉雪一個指頭，我就讓你躺著出去信不信？想耍流氓是吧，放馬過來呀，老娘當(dāng)初混的時候，你還玩泥呢……”

鄭杰滔滔不絕罵了一個多小時，周揚的氣焰立馬消了，看著圍在門口的鄰居們，他答應(yīng)在分手協(xié)議上簽字。我暗自長出一口氣，真是一物降一物。只是，我再次去收拾東西時，周揚終于爆發(fā)了，他惱怒地砸了茶幾，吼道：“快滾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還有你那個變態(tài)的閨密?！?/p>

我一下怒火升騰，不知哪來的勇氣，狠狠甩他一個耳光：“你糟踐我行，糟踐鄭杰門兒都沒有?！敝軗P被打蒙了，捂著臉呆呆地望著我摔門而去。我回去講給鄭杰聽，她撫掌大笑：“跟我混了這么多年，今天終于像姐了一回?！?/p>

被懷疑有特殊關(guān)系的朋友

其實，她不過比我大半歲，今年27。記得第一天上學(xué)，我拽著媽媽的衣襟哭得肝腸寸斷，突然，不知從哪冒出一個胖丫頭，一把拉起我的手，不耐煩地說：“不就是上個學(xué)嗎，有什么好怕的。我家就在后面，天天在陽臺看他們上課，看都看會了，別怕，有我呢，沒人敢欺負(fù)你。”我透過淚眼，打量了一下她肉乎乎的臉，無端就信了她。

鄭杰就像她的名字，男孩兒性格，膽子大，淘氣。我和她恰恰相反，于是，老師總是拿我說事：“鄭杰，你和傅曉雪是好朋友，能不能也學(xué)學(xué)她的淑女勁兒，別總那么淘氣？”

鄭杰就撇撇嘴：“我也淑女了，我倆還不得被欺負(fù)死?！?/p>

是，鄭杰不能淑女，她得保護(hù)我，替我跟男孩子打架，把欺負(fù)我的壞小子追到男廁所里，再也不敢造次半分。漸漸地，我也習(xí)慣了她的霸道，她的河?xùn)|獅吼：傅曉雪，不喝牛奶會笨成豬的；傅曉雪，把你的貓尿擦干，哭鼻子頂什么呀；傅曉雪，躲遠(yuǎn)點，看我怎么收拾這小王八蛋……

從小到大，鄭杰就是我的天，我是她的跟屁蟲。為替我出頭打架，她不知挨過多少批，可她滿不在乎。我總是一臉崇拜地望著她：“你的膽子為什么那么大呢？為什么我就不敢呢？”

她得意洋洋：“小妞，這你就不懂了，因為你是喝牛奶長大的，而我是喝虎奶長大的?！?/p>

我信以為真：“天吶，老虎的奶嗎？太了不起了?！?/p>

鄭杰被我夸張的表情逗得笑彎了腰：“小傻瓜，我媽是屬虎的，我爸叫她母老虎?！?/p>

了解我們的人，知道我們是好朋友，不了解的以為我們有什么特殊關(guān)系。上高中那年，我是英語課代表，因為不熟悉新同學(xué)，把作業(yè)本發(fā)錯了。一個男生當(dāng)場發(fā)難：“眼瞎還是弱智??？”我被罵得眼淚汪汪啞口無言。這時，鄭杰躥過來，抄起作業(yè)本甩在男生臉上：“會不會說人話？你再說她一句試試！”男生被罵傻了，弄個臉紅脖子粗，課下四處打聽：“那妞啥來頭，咋賊橫賊橫的？”

鄭杰和我知道后，笑得肚子疼。我說：“家沒準(zhǔn)兒以為你黑社會的呢？”

鄭杰嘎嘎樂：“姐是白社會的，不信你看。”說著撩起T恤，露出雪白的肚皮。我趕緊一把拽下來，刮著鼻子說她沒羞沒臊。

后來，那男生散布謠言，說鄭杰和我是拉拉，鄭杰氣得柳眉倒豎。我在一邊不解風(fēng)情地問：“啥是拉拉？”

“就是蕾絲邊?！?/p>

“啥是蕾絲邊？”

鄭杰無奈地拍拍我的臉：“小白，去百度一下?！?/p>

那天，鄭杰直接把那男生堵在教室，一把薅住他的衣領(lǐng)：“來，讓你看看姐是不是拉拉?！蹦猩鷽]想到鄭杰這么生猛，眼看那張好看的桃花臉就要貼上他的臉，禁不住連連討?zhàn)垺?/p>

雖然我后來百度了拉拉是什么意思，可還是對鄭杰如此火冒三丈有點不解，她戳戳我的額頭：“你傻呀，像我這樣的也就算了，像你，月白風(fēng)清的女孩子，落下這名聲將來還怎么嫁人？”

我當(dāng)下又膜拜不已，才高中啊，就這么未雨綢繆。轉(zhuǎn)念一想不對：“你難道不是月白風(fēng)清的女孩子？”

她一甩額前短發(fā)：“姐也是，不過姐這款是水泥做的，表皮夠硬?！?/p>

我笑噴，一下抱住她：“管它水做的泥做的還是水泥做的，反正俺喜歡?！?/p>

給她一個特權(quán)

高中時，我們說好，大學(xué)填志愿要選一樣的學(xué)校，可最后卻沒能如愿。

我愁眉苦臉：“怎么辦呢？離了你我就像魚兒上了岸?！?/p>

她捏捏我的臉：“小樣，整得跟生離死別似的。沒事，不就是八百里的路程嗎？有誰欺負(fù)你言語一聲，我立馬殺過去。”

大學(xué)開學(xué)，是鄭杰送我去的，她拉著宿舍同學(xué)的手千叮嚀萬囑咐，讓人家照顧我，然后才奔赴自己的學(xué)校。同學(xué)們問我這人是誰??？我說閨密，把她們羨慕壞了。

大學(xué)四年，因為有網(wǎng)絡(luò)，感覺她也沒遠(yuǎn)離，只是一有時間她就諄諄教導(dǎo)：“交什么樣的男朋友，學(xué)會怎樣識人，懂得保護(hù)自己……”到最后我都嫌煩了，回她：“知道了，媽?！?/p>

她氣得七竅生煙：“你找抽??？告訴你啊，找男朋友必須經(jīng)過我同意。”

我說：“那是自然，這么多年，我還沒干過不經(jīng)你同意的事。”

大學(xué)畢業(yè)，我沒回家鄉(xiāng)，來到了鄭杰上大學(xué)的城市。她和一個高她一屆的校友暗渡陳倉，一畢業(yè)就結(jié)婚了。她說：“他是搞建筑的，最喜歡我這種水泥制品。”應(yīng)該說鄭杰命好，遇到了一個懂她寵她的人，小日子過得幸福舒心。

她又開始霸道地操心我的人生大事，可是我和她介紹的人卻沒有一個來電的，最后和偶遇的周揚陷入情網(wǎng)，平生第一次做了一件不經(jīng)她同意的事。我記得她當(dāng)時嘆了口氣：“曉雪，但愿這次我是錯的?！?/p>

事實證明，她沒錯，是我錯了，可是已經(jīng)覆水難收。

分手后的半年時間里，鄭杰霸道地留我住在她家：“哪也不許去，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等恢復(fù)元氣了再說?！?/p>

很快，她老公領(lǐng)來一個人，鄭杰不由分說：“跟這個人處處，我倆千挑萬選的呢?！?/p>

我只能說，這個人真是不負(fù)眾望，他不會說什么甜言蜜語，可是會在我晚歸的時候等在路口，他也沒有多少身家，可他會蹲下身給我系鞋帶。于是，鄭杰二話不說，將我趕出家門：“別沒個眼力架兒，我還得過二人世界呢?！?/p>

上個月的婚禮上，鄭杰又指手畫腳：“趕緊的啊，把造人計劃提到議事日程?！?/p>

她的大嗓門引來眾人側(cè)目，我卻淚濕眼眶，好吧，給她一個特權(quán)，就讓她在我生命中霸道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