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芮
那一道微弱的光,在漫漫長夜里柔柔地畫出一道弧線,我心底那些細(xì)碎的溫暖像蓮花一樣徐徐開放。
細(xì)細(xì)算來,因為癡迷于夏夜的婉轉(zhuǎn)蟬鳴,門前的一樹濃蔭,還有河塘里清淺瀲滟的水光,童年的暑假總是在外婆家度過。外婆帶著我走街串巷,在有著溫柔笑靨的店家前停步,買下廉價幼稚卻讓我欣喜萬分的零碎小物。
記得那一夜,一個小販提了滿滿一手的蓮花燈,在黑暗中漸漸走來。蓮花燈一明一暗地閃著,我看得入了神,便再也挪不動步子。外婆低頭問我:“想要?”我滿臉期待地看著她,點(diǎn)點(diǎn)頭。外婆盯著蓮花燈,伸手摸了摸,臉上顯出猶豫的神色,但看到我亮晶晶的眼睛,她便爽快地付了錢。我抱著那盞燈不肯撒手,一路小心翼翼地捧著。外婆跟在我身后,看著我雀躍的步子,一面笑著,一面喊:“小心點(diǎn)!”我把燈掛在家門口伸出來的木梁上,仰頭望天時便又多了一輪淺粉色的月亮。一整個夏天,我就只盼著夜幕降臨,等待打開蓮花燈的時刻。那個星光流轉(zhuǎn)的小院里,有幼時的我,未曾老去的外婆,鮮嫩明亮的蓮花燈。
但是那盞燈很快就失去了對我的吸引力,我癡癡的眼神又被其他玩意兒捉去,再也回不到它身上。外婆卻舍不得扔掉它,終日掛在屋里。日子久了,瞧著瞧著,我竟習(xí)慣了它的存在,也忽略了它的存在。
然而,在我遺忘那盞燈數(shù)年以后,它又以另一種姿態(tài),讓我銘記。
一個寒風(fēng)凜冽的冬日傍晚,天上飄著雨,并不猛烈,卻散發(fā)著透心的涼意。夜幕迫不及待地降臨,回鄉(xiāng)下的我們尚未到家,就落入了沉沉夜色中。
車子在路上曲折地繞著彎,在家門前的那個岔路口,我看到了外婆:她的手中提著那一盞舊舊的蓮花燈,本不高大的身影在風(fēng)中更顯得單薄,似乎一陣風(fēng)吹來,她便要倒下去。經(jīng)過年歲的洗禮,蓮花燈褪去了原本粉嫩的顏色,留下了歲月侵蝕后所特有的暗黃色。它自然不復(fù)當(dāng)年的明亮,一明一暗,忽閃忽滅,晃得人眼睛生疼。而外婆像是一片在風(fēng)雨中飄搖的樹葉,在看到我們的那一瞬間,才終于尋得避風(fēng)的港灣。她急急地迎上來,我從她手里接過燈,感覺她的手因寒冷而瑟瑟發(fā)顫。
“外婆,你怎么不在家等?。俊蔽也蛔〉芈裨沟?。
“啊呀,你們打電話說一會兒就到,我看天黑了,怕你們看不見路啊……”外婆一邊說著,一邊又把那盞破舊的燈往我們停車的地方送。但是那一道微弱的燈光在那束明亮的車燈前,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攙著外婆進(jìn)屋,蓮花燈那并不閃爍的光線,頓時照亮了一室溫馨,它照著長大的我,照著老去的外婆。
那一盞蓮花燈,讓我記起童年的夏夜,讓我記起幼時的歡欣,讓我記得,那個守望我回家的人。(指導(dǎo)老師:劉 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