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晨
近來媒體常曝光政府各部門的“臨時工”亂作為、不作為事件。胥吏,也稱書吏、房吏、司吏。是縣衙中沒有品級的、但有編制限額的低級辦事員,不妨稱之為“準臨時工”。吏與官不同,大都為本地人,有文化、有背景、無功名。經(jīng)官員推薦或考試而錄用。大部分在縣衙“六房”(吏、兵、戶、禮、刑、工房)任職,一部分在所屬巡檢署、課稅署、河泊所、驛站等機構(gòu)辦事。這些“準臨時工”能量很大,往往可以憑借手中特權(quán)行善或作惡。
古代衙門事務(wù)繁多,而且上級衙門大多通過文書來了解下級衙門的工作情況。文書的格式十分復雜,對行文、用詞要求非常嚴格,有固定的格式、用詞、套語,而這些東西又是那些科舉出身、熟讀四書五經(jīng)的長官從未學過,也不屑去學的。所以,管理、起草各類公文也就成了胥吏們的“專利”,即使在師爺盛行的清朝,有他們代寫部分文書,尤其是判決書等司法文書,但大量的文書管理、撰寫等事務(wù)仍由胥吏負責。由于胥吏擁有這個特權(quán),他們便得以憑借它把持衙門事務(wù),在一字一句、一圈一點上大做文章。尤其是分管司法審判、直接關(guān)系百姓身家性命的刑房胥吏,所有關(guān)于案件的、十分重要的、作為判決依據(jù)的各種文書,都是他們整理、繕寫和起草,其間一字一句的調(diào)、增、刪,都對案件的判決有著直接的影響。所以這成了胥吏們弄權(quán)舞弊的區(qū)域,有時甚至案牘文書一字之差,便輕重懸殊,結(jié)果便會大不相同,可以讓人上天堂,也可讓人下地獄。
清朝乾隆五十四年(1789)的狀元胡長齡是江蘇南通人,其父曾經(jīng)出于與人為善之心,更改一個字(確切地說,是添了一個筆畫)而救了十幾個人的性命。胡父曾任浙江某縣衙的胥吏,奉命審理一樁盜竊案。一鄉(xiāng)紳家發(fā)生一起盜竊大案。據(jù)被捕案犯自供:“糾集十余人從大門進去”。根據(jù)《大清律》規(guī)定:凡強盜,不分主犯、從犯,全部要處斬。胡長齡的父親知道眾犯人是因為貧苦而偶然行竊的,并不是真正的江洋大盜,但文書檔案已經(jīng)全部整理好了,立刻就要送到上級衙門,來不及重新改寫了。他就對主審官說:“這些人到案就承認盜竊,肯定不是慣賊?,F(xiàn)在首犯和從犯都處斬首,似乎量刑太重了。”縣官以上司催得太緊,也不及重新抄錄犯人供詞為托辭。胡長齡的父親就請求在“大”字上添上一點改成“從犬門入”,并且說:“我仰慕您愛惜生靈,不事殺戮的善心,并沒有私心雜念?!笨h官聽從了他的建議。這樣公開盜竊就成了鉆狗洞的小偷小摸。最后刑部批復僅作杖刑處理。舉筆之間,就救了十幾個人的性命。
南宋淳熙年間(1174-1189),廣州增城縣有個張縣尉(公安局長),當時縣里有個叫劉花五的大盜,嘯聚山林,無惡不作,官府幾次捕捉都未得手。一天,有細作來密告,說劉花五正在鄰縣一個土豪家里。張縣尉得到情報,便想帶兵前去,不料一個姓陳的弓手(刑警隊長)自告奮勇,帶了30多人前往捕捉,結(jié)果手到擒來,余黨十幾個人也先后落網(wǎng)了。按照宋朝相關(guān)法律規(guī)定,縣尉捕獲大盜,理應(yīng)論功行賞,加官晉級,可張縣尉和知縣關(guān)系沒有理順,知縣將此事報告知府,在報告中這樣寫道:“增城縣尉司弓手陳某獲若干盜”,理由是張縣尉沒有親自帶隊前往,所以不能論功行賞。這明顯是公報私仇,給張縣尉穿小鞋。
憤憤不平的張縣尉去知府衙門疏通關(guān)節(jié),但因為知府只能按照知縣的報告如實上奏,所以也無法可想。張縣尉任滿后,回到京城杭州,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吏部一個胥吏,問他是否有辦法幫自己升遷,胥吏回去查了有關(guān)案卷后,告訴張縣尉說,只要給2000貫錢(約今60萬元),保證搞定。張縣尉半信半疑,與他討價還價,最后以1000貫成交,先預付500貫。
胥吏走后,兩個月沒有消息,張縣尉心里火燒火燎,后悔被他騙了錢。一天半夜三更,胥吏突然跑來,告訴張縣尉事情擺平了,要他準備被皇帝面試。張縣尉驚喜交集。皇帝召見面試后,果然任命他為福州永??h(今永泰縣)知縣。
張縣尉始終沒有弄明白胥吏是怎樣替他弄到這頂烏紗帽的。后來圈子里的朋友了解后告訴了他。原來,胥吏查閱了增城縣上報的文書,悄悄把文書帶回家,將原報告中的“縣尉司”的“司”字,添加了一“丨”,變成了“同”字,這樣一改,“增城縣尉司弓手陳某”變成了“增城縣尉同弓手陳某”了。既然縣尉“同”弓手一起帶兵捕捉強盜,縣尉自然應(yīng)得頭功。就這樣輕輕一筆,張縣尉變成了張知縣,胥吏則輕輕松松撈了一筆巨款。
(責編:李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