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屏
2011年,我和老公決定把他去密歇根大學(xué)訪問作為契機,實地考察美國,為移民生活做準備。
老公的同學(xué)王原如約來接我們。等到一摞表格填完、租好房子總算松一口氣時,我才發(fā)現(xiàn)住所附近一共有7個大公寓,方圓數(shù)百公里有圖書館、星巴克,但沒有步行或騎車能到達的超市。
我們所住的公寓里,共有2000套房子,至少5000人口,我每天看到他們開車出門,開車回家,像長在車上似的,從來不下車散步或是走路。
我和女兒整天在湖邊、草地上,同野鴨說話,有時也趴在窗邊,知道幾點幾分有郵車經(jīng)過、幾點幾分有校車經(jīng)過。這個城市沒有雜亂的行人和喧囂的車流,連炊煙都沒有,因為他們只用烤箱和平底鍋做飯。
周邊的社區(qū)有很多別墅,早晨沒人晨跑,晚上沒人散步,美國人都在自家院子里鍛煉身體,或是在地下室的健身房健身。每個公園都有上千平方米的草坪,秋千在晨光里孤獨地掛著,只有女兒一個人玩,像是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有時看到別家院子里有孩子的聲音,她總是貪婪地跑過去,只是還未靠近,就被大狗的狂叫聲嚇住。
在美國吃肉的痛苦在于,如果不想吃帶血的肉,就得先煮出一鍋血水——這里不能宰殺動物,而電殺的方式雖然文明,但人們吃起來如同茹毛飲血。
美國的食品是健康的、有機的,但是無比乏味。某一天,我想起在國內(nèi)和閨蜜一起吃四川火鍋時熱辣辣的場景,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我們公寓周邊有很多住獨棟別墅的鄰居,他們非常客氣禮貌,每次見面都會和我們熱情擁抱。但我們住了1年,他們和第一天看到我們時一樣,永遠這么有距離地生分著。我們知道他們的名字,但不知道他們在哪里上班,他們的孩子在哪里上學(xué)。
美國是養(yǎng)老的天堂,但我從沒見過誰家的兒女在父母身邊盡孝。那些老人給政府交了一輩子稅,最后政府卻把他們交給護工和老年公寓。
老公雖拿到了國內(nèi)的最高學(xué)歷,但在美國等于廢紙一張。除非他在中餐館洗盤子,否則要有份好工作,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去讀書。在國內(nèi)他是個副教授,年近35,再去上學(xué),先不說精力不濟,家庭重擔(dān)就已經(jīng)無法讓他安心了。
老公的一個同學(xué),在清華上到本科第三年,就出國進入麻省的電子系,碩士畢業(yè)后有份年薪15萬美元的工作,但他每年要交7萬美元的稅給美國政府,這比割一個腎還讓他疼。因為從年薪來說,他屬于高收入,基本福利政策全享受不到,而且他們的孩子還不能去上那種免費的公立幼兒園,只能去私立的托管園,基本上一天要70美元的費用。
一提起看房經(jīng)歷,我們?nèi)匀恍挠杏嗉?。房子看多了,我們越發(fā)不敢買房。因為很多美國人的房子都是自己造的,游泳池是自己挖的,他們那些偌大的后院前院的各種花草、碩果累累的果樹,也都是自己打理。修車、裝電器、裝修房子、清掃院子、打理游泳池等,這些活計對于老公來說,并不比寫一篇博士論文更容易。
我們從小心無旁騖地學(xué)數(shù)理化時,美國人卻從上幼兒園時起就拿起小錘子敲敲打打,家政和手工是他們一生的課程。
有一次,我們的車燈壞了,開到維修廠,換一個燈要2美元,手工費卻要13美元;一條名牌牛仔褲10美元,改褲腳卻得11美元;我們在宜家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公主書桌,60美元,想買給女兒,但美國的商店沒有送貨上門一說,我們又運不回去,也不會拼裝。
轉(zhuǎn)眼,一年過去了,經(jīng)過慎重考慮,我們選擇放棄移民。
我更喜歡國內(nèi)日常生活的一粥一飯、一點一滴的歡喜、焦慮、溝通、分享,哪怕是失望……熱鬧凡俗,喜氣洋洋,焦慮煩躁,那是屬于我們的獨特文化。
移民,只是一種選擇,與幸福無關(guān),與能力無關(guān)。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