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士堯
造物主一定是偏心的,以至于在圣經故事里,人們也理所當然地認為夏娃是取自亞當的一根肋骨而變成的,悲劇地決定了女性在父系社會中的從屬地位。古話有“女為悅己者容”,當然,這在今天的含義已然全面改寫,現(xiàn)代女性在最大程度上擁有了與男人同臺競技的權利,而關于外表美,這是不會過時的話題,至少,變美永遠不可能是一件壞事。
時尚就是女性戰(zhàn)場
先不著急爭論愛美是不是女人的天性,時尚自古就不是女人的專利,至少在現(xiàn)代時裝鼻祖Charles Worth開啟時尚的現(xiàn)代語義之前,男性對穿衣打扮的熱衷程度并沒有顯示出任何輸給女性同胞的跡象。可以想見中世紀的騎士會如何在意鋼盔是否錚亮光潔,或是一個宮廷時代的男爵,不會容忍自己的洛可可樣式的外套上顯露出粗大的針腳——這不止于人盡皆有的愛美之心,更多的或許是一種來自階層意志的物化表現(xiàn)罷了。相比起來,女人對外在的追求,看似純粹多了。
“穿PRADA的惡魔”中設定的故事焦點人物為何是女魔頭而非男性?這不是巧合,問題不在于人物原型Anna Wintour身上,也不在于人物與劇情之間配合的合理性之上,女人之所以成為今日時尚最大的受益者,完全因為女人在對待外在美這件事的純粹。不要忘了在Anna Wintour之前,VOGUE雜志曾有過女魔頭身份的開山之人Diana Vreeland,也別忘了與Anna Wintour旗鼓相當的Carine Roitfeld。與其說這些女性(或者說成功女性)在時裝名利場上的耀武揚威得益于性別平等,不如說對穿戴之事的極度追求塑就了她們犀利的意志。
創(chuàng)刊最早的時尚雜志都是為女性讀者服務的,男性時裝雜志的興起比這晚了半個多世紀。工業(yè)革命之后,在追逐潮流的問題上,男性顯得愚鈍許多,縱然也曾有如愛德華八世這樣的風華絕代并且品味一流的倜儻男子,但他終究是男人中的鳳毛麟角。圣經故事安排夏娃(而不是亞當)接受了蛇的游說取食禁果,繼而觸發(fā)了有關肉體的意識,這隱隱之中似乎也暗示了女人對自我意識中關于身體的部分的覺悟比起她的異性更為敏銳一些。
退一萬步說,“杜拉拉升職記”并不好看,但它至少呈現(xiàn)了一個事實,一個任何人都不會有異議的事實——現(xiàn)代社會里,擁有美麗外表和高尚品味的女人獲得成功的機會是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的。畢竟,女人在時尚的問題上占盡了先機,就像男人主宰機械工業(yè)一樣,這里才是女人的主戰(zhàn)場。
時裝設計師性別角色之深意
女人是時尚的第一客體,更是第一主體。原始社會的性別分工默許了男耕女織的基本模式,生理特點決定了女人的雙手似乎要比男人更細膩精巧一些,如此看來,手工業(yè)時代的繁榮昌盛早就該分一半的功勞給女性。然而話說回來,當今時尚界中活躍的時裝設計師卻被男性占去了壓倒性的半壁江山,時尚話語權這種女性能夠主導的少數權限看起來也有被男性掠奪的危險。所幸的是,有句話叫做“十男九Gay”,簡明地點破了時裝界“陽氣”過盛的悖論。
幾個名字如雷貫耳的男性設計師背后,總有一段以這樣的陳述開始的童年故事:有一個慈愛的祖母,祖母的抽屜里藏滿了各種精致的飾品;或者是,家族里除了他,同輩中全是女孩,姐姐們每每出門約會前,總會向他詢問關于打扮的建議……諸如此類,耳需目染,這些日后的時裝大師們在孩提時代就被澆灌了方向性正確的時尚觀,他們擁有亞當的身體,同時亦有一顆比夏娃更細膩的心,從事替女人扮美的事業(yè),也算適得其所。
不過,這或許還不足以說明女性的時尚第一主體身份。排除開淺表意義上的性別論,心理測試游戲最擅長的部分,就是設置一系列情境,并企圖用可以量化的統(tǒng)計學依據,給被測試者提供結論參考。這些結論常常夾雜著令人不安的成分和刻薄的詞匯描述。而實際上,它所選擇的量化依據再怎么故弄玄虛,也不過是對照一個獨立個體感性思維和理性思維的比例罷了。所以,與其說時裝設計是上天安排給女人的天職,不如說是那些對視聽語言有著更直觀體會的人群掌握了人類審美的進化方向。不論如何,女人在與感性有關的事業(yè)上,取勝的機會總是更大一些,用這種論調來陳述女人的第一主體身份顯然更有說服力一些。
從Coco Chanel到Miuccia Prada
因為電影影射現(xiàn)實的關系,Anna Wintour在一夜之間成為整個時尚媒體行業(yè)的縮微盆景,在億萬看電影的人心里,時裝雜志的主編若不是一個戴著墨鏡不茍言笑的中年女子,三觀就可能被顛覆。Anna也的確凝結了現(xiàn)代人對成功女性的所有期許。然而實際上,女人對待時尚的態(tài)度絕不是一個Anna能夠一手撐起的。遠一點,Coco Chanel從男式外套上獲取靈感,成就了流芳百世的女式小黑夾克;近一些,PRADA品牌的當家女主人Miuccia Prada身體力行把女性主義政治主張明目張膽地嵌入她的時裝里??墒钦f起來,Coco Chanel和Miuccia Prada并不是一類人,盡管她們的身份標簽上都包含“時裝設計師”這個選項。二者生活在不同的時代,盡管兩個時代都被包含在“現(xiàn)代”的范疇之中,盡管這兩個人的女性意識比起同時代的女性同胞更加強烈一些,她們的時尚觀卻從未有過交集。
Coco Chanel的出身背景并不光彩,逆境中成長的女子在工業(yè)文明正式開啟的時代遇見了巴黎這個當時最大的熔爐城市,之后麻雀變鳳凰的故事也便顯得合情合理了。然而縱觀Chanel一生,她傾注精力打拼的時裝事業(yè)充其量不過是為了反復雪洗青少年時代糟糕的人生片段和博取她一生中幾個至愛男人的歡心——說得透徹一些,Coco Chanel是“女為悅己者容”最典范的踐行者。很可惜,這個巨大的硬傷成為她死敵Elsa Schiaparelli沒事就挖苦她的話柄。這也難怪,在女性獨立的問題上,后者顯然是時裝史上的一個標桿。她和畢加索、達利交朋友,一不小心就將自己扮演成半個藝術家,相比于Chanel一味地攀附男人的路數,在二十世紀女性社會地位崛起的大背景下當然更受寵一些。
Miuccia Prada未必是Elsa Schiaparelli意志的接班人,因為她本人明確聲明對藝術保持安全距離,本質上她則是一個潛行在時裝世界里的女政客,但這并不妨礙她與Schiaparelli之間不可回避的相同屬性。在最新推出的名為Candy的PRADA香水廣告短片里,一個關于兩男一女的故事被分成三個段落,不論哪個段落,其中唯一的女性角色當仁不讓地成為全片焦點。不止于此,這個故事本身就啟發(fā)于特呂弗的電影“祖與占”和戈達爾導演的“法外之徒”,兩組三角關系也都有綠葉襯紅花的意味。而回頭看PRADA的男女裝系列,男裝越發(fā)趨于年輕和纖瘦,而女裝則十分明確地樹立了現(xiàn)代獨立女性偶像的品牌形象,這就是她對兩性角色的期許。面對時裝行業(yè)一度的狀況,盡管Miuccia Prada也曾感嘆女性獨立精神的式微。然而,真的如此嗎?從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