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芳華

愛操心的孩子

“你該要個孩子了，不然老了多孤單啊。”這是你近來在電話里說得最多的話題。此時，你在遙遠的新加坡。放下電話，想象那個一年四季都悶熱無比的國家，你站在餐館里迎來送往，滿臉汗水，心就忍不住陣陣刺痛。

你自小就是個愛操心的孩子，現(xiàn)在，更是“變本加厲”。家里老老少少哪怕—丁點的事你都掛在心上，沒完沒了打電話，仿佛這些人都是你不能放手的孩子?？墒?，你忘了，自己自小卻是個被忽略不被關(guān)愛的孩子。

你在家排行老二，小時候?qū)儆谀欠N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主兒。我雖也是女孩，可由于是第一個孩子，自是得到家人的喜愛；弟是老三，因為是男孩，更是受寵得不得了，所以，只有你不尷不尬地夾在中間，有些不招人喜歡。

小時候你性格很是綿善，常被小你兩歲的弟打得哇哇直哭，還不懂得還手。在外面就更不用說了，常常是你哭哭啼啼地跟在我身后，由我氣勢洶洶地把欺負你的家伙打得落花流水。因此，你很是討好我，任由我把本屬于你的那份兒好吃的吞掉，你只有在一旁咽口水的份兒，還不忘說：“姐，下回我還給你吃?！本瓦@我也不屑跟你玩兒，為了甩掉你這個尾巴，我常跟你捉迷藏，你就傻傻地滿村子找，邊走邊拖著哭腔喊：“姐，跟我玩兒……”

那時候我倆都跟奶奶睡，可我有個壞毛病，只有嘬著奶奶的奶頭才能入睡。你也想，我不干，兩個都霸住，還要奶奶朝向我這邊躺著。你無奈，只好在奶奶身后乖乖地說：“奶奶，我舔舔你的背也能睡著?！蹦悄辏阄鍤q。

記憶中，由于家人的疏忽給你造成兩次大的傷害。也是你五歲那年，一天你獨自在院子里玩兒，不知怎么一屁股坐到了一堆玻璃碴子上，扎得血流不止。還有一次，你趁人不備去舀缸里的紅鯉魚，那缸足有你兩個還高，而水只剩了一缸底兒，你拿著水舀子一個倒栽蔥就把自己送了進去。剛好娘出門看見這一幕，情急中把懷里的弟一扔，上前一把將你拉了出來。幸虧發(fā)現(xiàn)及時，如若晚一點點你的小命就不好說了。你為這次行動付出了代價——一只眼睛成了兔子眼，一直紅著。娘為此憂心忡忡，擔(dān)心會留下后遺癥?？缮咸齑箰?，到了你十二歲，眼疾不治而愈，娘心里的石頭這才落了地。

你長大了，出落得越來越漂亮，彎彎的眉，大大的眼，白白的皮膚，人見人愛。可你的性子仍是那樣，好得出奇。鄰居嬸子大娘都喜歡你，誰見誰夸：“霞長得可真俊，脾氣也比她姐好呢?！蔽衣犃司蜌?，跑回家照鏡子，你擠過來對著鏡子自我欣賞，還不忘擠兌我：“照也沒用，模樣兒可不是照出來的?！?/p>

你勤快，不像我只知偷懶看書，你幫娘做飯收拾家，看見我和弟吃閑飯就來氣，而且越來越像個管家婆，一從廁所出來就罵我：“用手紙比吃還費，不知道節(jié)省?！?/p>

你不喜歡上學(xué)，初中畢業(yè)就去北京給親戚看孩子。再回來就變了樣子，越發(fā)洋氣漂亮，可你還跟從前一樣，換上在家時穿的衣服就幫娘干活兒。娘說她最喜歡你在家，可在外面開了眼界的你再也不想待在家鄉(xiāng)了，在北京當(dāng)起了打工妹，一干就是好多年。

這期間我也離開了家，在外漂泊，跟你見面很少，偶爾打個電話，也是匆匆的三言兩語。我們都在為各自的生活奔波著，誰也顧不上誰。聽娘說，你舍不得花錢，把掙的每一分錢都攢了起來，時不時接濟家里。我聽了就很慚愧。

懂事的妹妹

再見面就是我結(jié)婚了。你趕回家做我的伴娘，事先打電話問我要什么禮物，我說什么都不要，不想讓你花錢?？赡阏f不行，你一定得送我一件像樣的禮物。

回到家，你拿出你的禮物——一條金項鏈。我怪你瞎花錢，你說我結(jié)婚是大喜事，你高興，說著把項鏈給我戴上。我平生第一件首飾竟是你買給我的，而你自己卻素面朝天，什么都不舍得買。你翻看我的衣服，嫌買得少，非要陪我去縣城再買。我堅持不去，你沒辦法，把自己的一條新褲子送了我。又嫌我買的手套不好看，專門跑去買了一副紅蕾絲花邊的，說這才是新娘子的樣子。

我結(jié)婚那天，人們都夸你長得漂亮，你給我掙足了面子。你也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不知哪個小伙子能有福氣娶你?？墒?，你的婚事卻一直不見消息。眼見你的伙伴兒們一個個都戀愛了，可你還是獨自一人在外漂著，打電話問你，你總說不急。相距遙遠我也鞭長莫及，心想也許你早有心上人了吧，這是最好不過的了。但是一年年過去，你的婚事仍是沒有任何進展，打電話問娘，娘也嘆息不止。

一晃，你已經(jīng)二十六歲了，你的婚事成了娘的一塊心病。終于，你打來電話說在外面漂得累了，想回家?；氐郊亦l(xiāng)，你成了那些愛說媒的嬸子大娘的焦點，眾人爭著給你介紹對象，短短兩三個月內(nèi)，相親相了十幾次，那些小伙子們沒有一個不是在第一眼就喜歡上你的。你卻幽幽地說：“姐，我不是瞧不起小地方的人，咱自己也是，可我和他們真的沒話說?！?/p>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吧，失落的你又背起行囊回了北京。你勤奮又努力，一直在一家大飯店打工，由于肯吃苦，深受老板賞識，工資也一點點漲了起來。可你攢的錢大部分都補貼了家用，給弟蓋房娶媳婦。那年我買房子，裝修時手頭緊，你二話沒說匯來兩萬塊錢，并一再打電話問我夠不夠，不夠再給匯。

唉，你的工作一站就是十二個小時，站得腿都腫了，那可都是你的血汗錢啊！可你在電話里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放下電話我就想：十幾年來，性格綿善的你不知在外吃了多少苦，不知受沒受人欺負？這樣想著，眼睛就澀澀的。

期待你有一個溫暖歸宿

轉(zhuǎn)眼間，我們已經(jīng)好幾年沒見面了。今年，我忙里偷閑回了趟家，回來時路過北京逗留了兩天，你請假陪我。十幾年來，姐妹倆第一次有時間在一起嘮嘮嗑兒。我才知道你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的苦，你說最難的時候，一天只靠一包方便面充饑；天生善良膽小的你居然學(xué)會了跟人打架，拿著菜刀追得一個總欺負你的男服務(wù)生滿樓跑。你說：“我要不變成這樣，早就混不下去了?！蔽遗み^頭，眼淚嘩嘩流，為自己再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保護你。

你拿出所有的衣服讓我挑，我問你買的衣服干嗎都老氣橫秋的，你說這樣不穿了娘還可以穿。唉，你什么時候才能學(xué)會為自己著想呢？但我發(fā)現(xiàn)你再也不是當(dāng)年那個軟弱的小女孩兒了，十年的世事歷練，你已變得成熟而堅強。欣慰之余不免心疼，這個過程你是怎樣獨自走過來的啊，我又問起了你的婚事。

“算命的說了，我不能早結(jié)婚，結(jié)婚早了不幸福?！蹦阕晕野参克频恼f。

前年，弟再婚，父母根本拿不出那些彩禮錢，剛買了房子的我也無能為力。你二話沒說，掏空了自己的存折。在外辛苦了十多年，積攢的錢全都給弟結(jié)婚給我買房用了，而你自己連件像樣的衣服也舍不得買?；丶铱吹侥愕耐?，青筋暴露，你淡淡地說：“靜脈曲張，職業(yè)病，沒什么。”

轉(zhuǎn)身不讓你看到我的淚，我是姐姐，本該呵護你才對，可是，這么多年來，何曾給你過一絲關(guān)心？

我們都是不善表達感情的人，在我心里，你就是這個家的天使，一副柔弱的翅膀盡力張開，給這個家遮風(fēng)避雨。

上個月，你所在的飯店在新加坡開分店，你主動要求去那邊上班，只為多掙些錢。你說：“比在國內(nèi)多掙一倍呢，我總得給自己多攢些錢吧?！庇谑?，你又去國離鄉(xiāng)，獨自踏上飛往新加坡的航班。

你隔三差五打來國際長途，惦記家里的一切，只有一次，你說：“姐，我真的累了，做滿這一年就回家，再也不出來了?！彼闫饋恚銖氖邭q離家，整整獨自在外漂泊了十年。十年，三千多個日日夜夜，你自己是如何挨過？當(dāng)你的翅膀被雨淋濕的時候，你能去哪尋一片無雨的天空？

其實，你的要求很簡單，你說你還想回到家鄉(xiāng)生活，那樣心里才感覺踏實。

“無論貧富，只要兩個人能相互理解，彼此能談得來就行?！蹦氵@樣說著，一副神往的樣子。

我也告訴自己，誰能給你一個溫馨幸福的家，我一定把他視為手足。并祈禱，如果真有命運之神，請垂青你這樣一個好女孩，給你一個幸福的家，一副堅實有力的臂膀依靠，讓你忘掉漂泊路上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從此笑對生活的每一天。你應(yīng)該擁有這樣的幸福，因為，你是我們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