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連義
(菏澤學院科研處,山東 菏澤 274015)
路遙的選材集中于“城鄉(xiāng)交叉地帶”,成功地塑造了高加林、孫少平等個人奮斗者形象,游走于城與鄉(xiāng)之間的個人奮斗者顯示出轉型期進城青年的復雜性格,感動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年讀者,使路遙成為青年人人生路上的導師,也給路遙帶來巨大的聲譽。“城鄉(xiāng)交叉地帶”的選材成就了路遙,但這種成功也遮蔽了路遙作品的其他價值,對農民的始終關注和美好人性的追求就是其中之一。由于出身鄉(xiāng)村的經歷和對父老鄉(xiāng)親的熟稔,路遙筆下的農民更接近真實、人物形象更為豐滿,也更突出地表現出作家“人民性”的寫作追求。接下來,就以《人生》和《平凡的世界》為例,對路遙作品的農民形象進行簡要分析。
路遙的創(chuàng)作集中于“城鄉(xiāng)交叉地帶”,按照路遙的解釋,城鄉(xiāng)交叉地帶在空間上指城與鄉(xiāng)之間融匯、交流的中間地帶,在時間上則指很長一段時間的社會轉型期。
我國當代社會如同北京新建的立體交叉橋,層層疊疊,復雜萬端。而在農村和城市的“交叉地帶”,可以說是立體交叉橋上的立體交叉橋。……由于現代生產力的發(fā)展……使得城市之間、農村之間,尤其是城市和農村之間相互交往日漸廣泛,加之全社會文化水平的提高,尤其是農村的初級教育的普及,以及由于大量初、高中畢業(yè)生插隊和返鄉(xiāng)加入農民行列,城鄉(xiāng)之間在各個方面相互滲透的現象非常普遍。這樣,隨著城市和農村本身的變化和發(fā)展,城市生活對農村生活的沖擊,出現了農村向城市化發(fā)展的傾向。由此產生出現代生活方式和古老生活方式的沖突、文明與落后、現代意識與傳統(tǒng)觀念的沖突等等。它們構成了當代生活的一些極其重要的方面,這一切矛盾在我們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思想意識、精神道德方面都表現出來,又是那么突出和復雜。[1](P34-36)
個人奮斗者如高加林、孫少平等身上集中體現出城鄉(xiāng)交叉地帶的矛盾和思想的復雜,而他們的出生地則是作品的主要構成部分,也展示出農民生活、思想乃至鄉(xiāng)村文化的原生態(tài)。
在路遙所塑造的農民群像中,高明樓、田福堂和孫少安集中代表了轉型期農民的復雜形態(tài)。高明樓是高家村的村長,也是國家權力系統(tǒng)最基礎一環(huán)的當家人。按照當時流行的一般小說的寫法,高明樓這個人物要么像蕭長春、高大泉那樣是一心為公的正面人物,要么延續(xù)了馬之悅、張金發(fā)的血統(tǒng)定格為作品否定的人物。而在路遙的筆下,高明樓、田福堂等鄉(xiāng)村基層干部既有著作為權力者的“強勢”和霸道,又有著超越一般農民的精明,尤其是在家庭生活上表現出十足的人情味。《人生》中,高明樓的兒子高三星高中畢業(yè)之后沒有考上大學回鄉(xiāng)勞動,為了兒子的前程,高明樓伙同馬占勝拿下了高加林的代課教師職位。這無疑是赤裸裸的豪奪。但高明樓并沒有勝利者的驕傲,而是隱含著一絲擔憂,因為他憑借自己精明的眼光看到了高加林的潛力及其內心深處的殘忍。拿下加林的教師職位之后,他不僅給加林安排輕一點的農活,主動到加林家化解他的仇恨,而且在巧珍與加林的婚事上堅決地支持加林,對劉立本軟硬兼施使其默認了巧珍和加林的戀愛關系。憑著個人的精明高明樓預測到在未來的高家村,高加林是真正的“能人”,而他和劉立本隨著時間的流逝早晚會被高加林頂替。這是他對高加林主動示好的根本原因,顯示出精明的眼光。高加林當縣勞動局長的叔叔回鄉(xiāng)探親的時候,高明樓主動邀請到家吃飯,并將一向看不起的高玉厚讓到了上座。對鄉(xiāng)村禮儀事故的熟稔使其在應付鄉(xiāng)村的人際關系上游刃有余,也由此奠定了其在村中的權威地位。個人的精明在成就高明樓的同時,也成為其謀取個人利益的資本。馬占勝調到勞動局之后,高明樓有利于馬占勝的關系將兒子調進城里當了拖拉機手,要知道,在當時那可是象征著身份和地位的工作。三星不僅難于勝任教師的職位,而且在發(fā)展前途上也遠遠不及進城來得實在,這是高明樓給三星換工作的真實想法。就是這樣一個精明的人物,在涉及個人利益問題上卻表現出小生產者的狹隘目光。當別的村莊都在聯產承包的時候,他采取了妥協性的做法將村子分為兩個生產隊,目的就是拖延包產的推行維護個人利益。在高明樓身上,體現出農民出身的“鄉(xiāng)村政治家”的復雜。由于主題的需要,高明樓的性格并沒有得到充分的展現,到了《平凡的世界》,則以雙水村的村支書田福堂的成功塑造展現出村干部的豐富內涵和復雜性格。在國家推行包產制的時候,田福堂沒有沉溺于過去,而是憑借精明的眼光做了“包工頭”,顯示出適應社會的主動姿態(tài),這也注定了他在任何時候都是雙水村的佼佼者。但在家庭中,田福堂又是一個典型的“慈父”。為了維護自己的面子,他想方設法拆散女兒潤葉與少安,甚至為了達到目的到公社告了孫少安的黑狀,差點將孫少安置于死地。在兒子潤生和寡婦郝紅梅的婚事上,盡管極力反對這門婚事,最終還是屈服于兒子的執(zhí)拗做了妥協。高明樓、田福堂等鄉(xiāng)村干部以精明的眼光和家庭中的溫情顯示出農民形象的復雜。
如果說高明樓、田福堂是鄉(xiāng)村政治精英的代表,那么孫少安等則代表了轉型期農民對未來的探索和追求。孫少安是雙水村青年農民的代表,集體勞動的時候將生產隊治理得井井有條,看到農民喪失生產積極性之后又抓住群眾的心理將地分給農民耕種。盡管因為田福堂的告密遭遇了打擊,但他沒有氣餒,而是抓住包產政策的有利時機實行包產。包產之后,孫少安并不甘心土地上的勞作,而是及時抓住機會燒磚窯、開工廠,成為雙水村的農民企業(yè)家。但在致富之后少安陷入了困惑:他失去了奮斗的方向。這也反映出鄉(xiāng)村存在的普遍問題。《平凡的世界》中,畢業(yè)的時候田曉霞給孫少平的臨別贈言典型地表現出環(huán)境對農民思想的銷蝕。“滿嘴說的都是吃;肩膀上搭著個搭鏈,在石屹節(jié)街上瞅著買個便宜豬娃;為幾根柴禾或者一顆雞蛋,和鄰居打得頭破血流。牙也不刷,書都扯著糊了糧食囤……”[2](P159)相對于物質的貧困,精神的銷蝕和彷徨更為怵目驚心。在物質貧困的時候,改善生活條件成為農民的奮斗目標,但生活富裕之后他們也失去了努力的方向,人生的意義作為終極命題始終困擾著他們。應該說,路遙準確地把住了農民的脈搏,提出了農民存在的普遍問題。如果我們聯系諸多文學作品中農民企業(yè)家成功之后的墮落和腐化,就會更了解作家創(chuàng)作時所持有的深邃眼光。孫少安致富之后的精神惶惑和名利追求乃至將少平當作精神導師,都顯示出環(huán)境對農民造就的局限。孫少安是一個比較完美的人物,又是一個真實的人物,其性格并沒有脫離當時的環(huán)境。這也恰恰顯示出作家忠于現實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也顯示出對美好人性的向往和溫馨人生的追求。
路遙出生于貧困的農村家庭,由于生活貧困很早就被過繼給伯父,但即使這樣也沒有擺脫貧困的纏繞,對童年生活的痛苦回憶猶如夢魘纏繞了路遙一生。童年的困苦記憶對路遙的心靈造成了極深的傷害并作為一種意識積淀于其內心深處。“一種經驗如果在一個很短暫的時期內,使心靈受一種最高度的刺激,以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謀求適應,從而使心靈的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擾亂,我們便稱這種經驗為創(chuàng)傷的。”[3](P216)為保持心理的平衡,必須對這種心理創(chuàng)傷進行修補才能維持正常的人格,于是,借助文學創(chuàng)作這個“白日夢”對美好人性和純真人情的展示也就成為路遙作品的常態(tài)。在路遙的作品中,幾乎沒有一個壞人,即使被否定的人物也以人情的一面呈現出人性的復雜,而那些日夜在土地上勞作的農民更是以善良淳樸的內心表達著路遙的訴求。在人際關系交往中無論多么光鮮、強勢的人物,一旦回歸家庭,立即表現出家庭生活中溫柔的一面。田福堂是雙水村的風云人物,但在家庭中又是一個慈祥的父親。雖然堅決反對潤葉與少安在一起,但他沒有公開反對,而是照顧女兒的感情采取了告黑狀的方式以對少安的打擊實現自己的目的。由于郝紅梅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與潤生的結合使田福堂面子上過不去,可最后他還是接受了這個現實,不僅安排了郝紅梅的工作,而且還幫著他們照看孩子享受天倫之樂。其實,在高明樓、田福堂等人身上應該有著諸多人性惡的事情,比如為己謀利、傷害他人等,但作家并沒有將其作為重點,而是將重點放在展示其善良、美好的一面上。對于那些普通農民,更是以其洋溢著的淳樸善良表達著作家對美好人性的追求?!度松分械膭⑶烧涫瞧渲械牡湫汀?/p>
劉巧珍被高加林拋棄之后并沒有怨恨加林,而是以自己的隱忍和寬容的姿態(tài)給了加林追求愛情的自由。加林被趕回農村的時候,劉巧珍不僅沒有嘲笑、羞辱加林,而且還勸自己的家人不要讓加林難堪,甚至哀求高明樓給加林安排民辦教師的職位,在劉巧珍身上集中體現了農民的淳樸、善良和寬廣的胸懷,劉巧珍也成為癡情、善良的代表。與巧珍一樣,田潤葉也是善良的典型。田潤葉與孫少安青梅竹馬,她沒有因為自己進城而打算離開少安,而是癡心地等著他,盼望著和他在一起,甚至在被迫嫁給李向前之后還堅決拒絕與向前同房。但在向前出了車禍之后,潤葉身上的母性與妻性一下子復蘇,不僅主動與向前同房而且還處處照顧關心向前,盡一個妻子應盡的義務。應該說,劉巧珍和田潤葉集中體現出作家對美好人性的向往,也正是借助于這些人物的塑造,作家內心深處的創(chuàng)傷記憶得以暫時修復。
呂周聚先生在談到沈從文對湘西苗族人性的描寫時認為苗族的創(chuàng)傷性記憶以及對苗族人本來面目的還原是根本動機?!霸谏驈奈目磥恚嫖魅缤粋€世外桃源,人民在這兒過著幸福安寧的生活,那些在統(tǒng)治者眼里可怕的土匪,在沈從文眼里成了最勤苦、儉樸、奉公守法的可愛的善良公民。同一個湘西,同樣的苗民,在沈從文筆下和正史記載及民間傳說中卻截然不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沈從文欲通過自己的創(chuàng)作來祛除自古以來官方正史及民間傳說中對湘西、苗民的妖魔化,他的立場堅定,旗幟鮮明?!保?](P30)就此看,路遙對農民真實性的描寫與沈從文對湘西苗族人性的還原有著高度的相似。農民生存的環(huán)境比較封閉,與外界接觸較少,所以在他們身上體現出更多的民間色彩,而鮮有現代文明熏染?!坝捎趹?zhàn)爭失敗苗族人被迫生活在西南地區(qū)的崇山峻嶺之中,生存環(huán)境惡劣。險峻的大山在一定程度上阻擋了統(tǒng)治者對他們的追殺,大山在為他們的生命提供保障的同時,也阻斷了他們與外界的交流,他們處于封閉之中,很少受外來文化的影響。正因如此,他們將本部族的傳統(tǒng)文化很好地保留下來,純樸美好的人性也在他們身上得以保存”。[4](P30)路遙筆下的絕大部分農民由于時間與空間的限制,其活動幾乎局限于鄉(xiāng)村,這使其呈現出鮮明的鄉(xiāng)村文化的特征。為了開山造田,田福堂動員金家搬出居住了幾輩子的窯洞,可金老太太堅決不搬。田福堂這時候并沒有采取強制措施,而是放低姿態(tài)主動到金老太太家里請求她的諒解和支持,這在農村是向人表示尊敬的最高禮儀,而金老太太也因為受到感動而搬了家。這典型地顯示出鄉(xiāng)村倫理在農民日常生活中的支配作用,也顯示出鄉(xiāng)村的本真狀態(tài)。
路遙小說中的農民擺脫了模式化、概念化的傾向,顯示出鮮明的“人”的特征,表明了人性的復雜和性格的多變。個人奮斗者的典型高加林是其中的代表,就如路遙所說他寫高加林就是“要給文學界、批評界,給習慣于看好人與壞人或大團圓故事的讀者提供一個新的形象,一個急忙分不清是‘好人壞人’的人?!保?](P19)高加林如此,高明樓、田福堂等亦是如此,就連雙水村的革命家孫玉亭也顯示出人情的一面,在侄子少安受批斗的時候為少安擔心、給少平安排民辦教師職位等。路遙憑借對農民的熟悉和對農村的深厚感情不遺余力地歌頌著勤苦勞作的父老鄉(xiāng)親,顯示出強烈的人民性品格。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成為文藝創(chuàng)作的指南,特別是“十七年”與“文革”時期,由于特定的社會環(huán)境,政治在社會生活中占據著支配性的地位,影響到文學創(chuàng)作,也是將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進行了片面的極端的闡釋,并用以指導當時的文學創(chuàng)作。關于這一點,呂周聚先生有比較中肯的論述:“毛澤東對歌頌什么與暴露什么做出了明確的規(guī)定,對工農兵群眾是歌頌還是暴露成了一個非常嚴肅的政治問題。盡管毛澤東也看到了工農兵群眾身上所存在的問題,但在他看來這些問題在革命面前是微不足道的。因此,歌頌工農兵、表現工農兵身上美好、優(yōu)秀的東西就成為文藝工作者的政治任務。此后,文藝界形成了只許歌頌、不許暴露的共識,暴露文學成為不受歡迎的文學。……在十七年及文革時期,農民成為偉大、神圣的代名詞,‘高大全’成為農民形象的代表?!保?](P160)路遙成長的時期跨越了“十七年”、“文革”和新時期三個階段,其接受教育的時間主要集中于“十七年”時期和“文革”時期?!笆吣辍焙汀拔母铩睍r期的鮮明政治性特征對路遙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當其走上創(chuàng)作的道路之后,也就自然地將文藝創(chuàng)作指南的《講話》作為指針。進入新時期之后,雖然路遙自覺地糾正著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極端政治化傾向,但對農民的忠誠和父老鄉(xiāng)親的深厚感情使其始終堅持著為農民創(chuàng)作的原則,體現出《講話》中提出的“為工農兵寫”“寫工農兵”的鮮明特征,還原真實的農民形象并著力挖掘他們身上淳樸、善良的一面成為其創(chuàng)作的主要特征。尤其是進入新時期之后,城鄉(xiāng)二元對立的體制的弊端日益顯露,城市對農民的偏見日益明顯,甚至成為一種社會問題。農民出身后又進入城市的路遙對此有著深切的體會,其對父老鄉(xiāng)親的深厚感情和急于還原農民真相的責任意識使其如沈從文盼望還原湘西苗族一樣夢想還原一個真實的鄉(xiāng)村和真實的農民,并由此形成其“人民性”的創(chuàng)作特征。
李建軍曾從為誰寫、為何寫、寫什么、如何寫等方面論述路遙創(chuàng)作的價值,在為誰寫的問題上更是以“人民性“高度評價了路遙寫作的意義?!霸凇疄檎l寫作’這個問題上,‘人民性’則是路遙的文學綱領。在‘人民倫理’受到利用、踐踏和嘲笑的中國,路遙的宣言和寫作所體現的,就不只是一種很可寶貴的道德姿態(tài),還有一種特立獨行的英雄氣概。路遙的樸實的寫作理念包含著一個簡單而重要的真理:文學是屬于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的,是屬于‘人民’的,因此,誰關心他們的無奈和嘆息、痛苦和憂傷、愿望和要求,誰才能寫出具有人道內涵的、受到普遍歡迎的作品?!保?](P25)路遙堅持為人民寫作,所寫的也都是廣大農民尤其是青年艱難的奮斗歷程,突出個人奮斗者身上那種頑強奮斗、永不屈服的精神。個人奮斗者由鄉(xiāng)入城的經歷特別是其農村出身的宿命和永遠無法擺脫的鄉(xiāng)村文化痕跡不僅聯接了城與鄉(xiāng),而且也使作家在還原農民本來面目的同時也呈現出鄉(xiāng)村的真實一面。美國芝加哥大學人類學家雷德斐爾德提出“大傳統(tǒng)”與“小傳統(tǒng)”的概念用以說明兩個不同層次的文化傳統(tǒng),按照他的說法,所謂“大傳統(tǒng)”是指都市文明,小傳統(tǒng)則是指地方性的鄉(xiāng)土文化。但二者之間的地位并不是平等的,在現代化大潮中,現代文明對傳統(tǒng)文化形成劇烈的沖擊,鄉(xiāng)土文化不斷地被現代文明改造,背負著鄉(xiāng)土文化的個人奮斗者也自覺地改變著自身以適應現代文明,鄉(xiāng)土文化只有在偏遠的農村才能得以保留。路遙的創(chuàng)作反映的正是鄉(xiāng)村文化遭遇現代文明所產生的大小傳統(tǒng)的碰撞與沖突。現代文明在對鄉(xiāng)村文化形成擠壓、蠶食的同時也暴露出物欲化、精神空虛等一系列問題,道德滑坡更是顯著特征。這種道德的下降引起作家的擔憂,“在當代的現實生活中,我們常??吹竭@樣一種現象:物質財富增加了,人們的精神境界和道德水平卻下降了;拜金主義和人們之間表現出來的冷漠態(tài)度,在我們的生活中大量存在著。如果我們不能在全社會范圍內克服這種不幸的現象,那么我們就很難完成一切具有崇高意義的使命?!保?](P154)路遙在鄉(xiāng)村、在農民身上找到了克服這種現象的資源,鄉(xiāng)村文化所具有的傳統(tǒng)道德力量成為彌補現代文明本身道德滑坡的有效武器。也因此,路遙著力挖掘的也是農民身上淳樸、善良、寬容的一面,其作品始終洋溢著向上的精神和道德的魅力。路遙筆下的農民始終以辛勤的勞動和真善美的品格生活著,他們默默忍受著生活施加于他們的一切,包括汗水和失敗、歡欣和淚水。不惟如此,路遙還將其升華,按照自己的寫作理想提煉為具有社會意義和時代內涵的題材?!安皇亲约旱乃猩铙w驗都可以作為小說題材的。應該把自己的生活體驗,放在時代的、社會的大背景和大環(huán)境中加以思考和體驗,看其是否具有時代意義和社會意義。不能將自己的情緒誤認為是時代的思想情緒。一定要從自己的生活體驗中尋找到廣闊而深刻的社會生活的內涵?!保?](P118)路遙的這種處理題材的方式不僅使其成功地塑造了還原了農民的真實形象,而且也使其創(chuàng)作由于貼近生活和人生而具有了時代意義,顯示出強烈的社會價值。
總之,路遙始終關注鄉(xiāng)村和農民,以一個知識分子的良知和自覺的使命意識為農民代言,為廣大讀者寫作,通過對農民的還原和真善美的歌頌表達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真誠人生的追求,體現出鮮明的人民性原則,這是路遙的寫作原則,也是其作品的價值所在。
[1]路遙.關于《人生》和閻綱的通信[J].作品與爭鳴,1982,(2).
[2]路遙.平凡的世界[M]//路遙文集(3.4.5合卷本).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4.
[3]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M].高覺敷,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4]呂周聚.民族創(chuàng)傷體驗與祛蠻寫作——沈從文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苗族情結[J].文學評論,2012,(2).
[5]路遙.路遙全集(散文·隨筆·書信)[M].廣州:廣州出版社,太白文藝出版社,2000.
[6]呂周聚.論《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的民粹主義思想[J].東岳論叢,2013,(3).
[7]李建軍.文學寫作的諸問題——為紀念路遙逝世十周年而作[J].南方文壇,20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