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凌瀅
(重慶大學外國語學院,重慶,400041)
霍桑短篇小說代表作之一的《胎記》最初發(fā)表在1843年的《先驅(qū)者》上,后來收入《古屋青苔》短篇小說集,被認為是霍桑在“古屋時期最好的短篇之一”[1]。在當今美國一些大學的藝術與倫理課程中,該小說與瑪麗·雪萊的《弗蘭肯斯坦》、納博科夫的《洛麗塔》和庫切的《恥》是必讀的名篇和討論的重點。從前的國外學者對于該小說的評論比較豐富,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有人認為《胎記》代表人類的缺陷,包括原罪,暗示女性容易犯罪、悲傷、凋謝和死亡[2];有人認為故事暗示人只有通過死亡,才能達到完美;還有人認為霍桑是在批評他那個時代所謂的改革,他認為改革是無效的,也是危險的[3]。更有甚者,有人認為《胎記》講述的是一個失敗而不是成功的故事,告訴人們怎樣謀殺自己的妻子并成功脫身[4]。當然,也有評論者將這個故事解讀為對19世紀實證主義科學的批判,女性在這里被作為自然的象征,科學對女性/自然奧秘的入侵,導致了對自然界的極大破壞。也有評論強調(diào)其道德主題,主要聚焦在始終困擾人物的原罪問題[5];也有學者從女性主義角度出發(fā),討論婦女是如何陷入男性思維的陷阱,最后淪為試驗對象而被物化的[6]。中國國內(nèi)關于短篇小說的評論,有從女性主義角度解讀作品中的男權主義話語暴力和女性身體的反抗等[7],還有從生態(tài)批評的視角討論其中的環(huán)境倫理問題的[8]。本文試圖從文學倫理學批評的角度,探討該小說中所體現(xiàn)的兩性間的愛情倫理與美的政治,以及科學技術的發(fā)展運用與道德倫理問題。
盡管康德認為審美無功利,法國唯美主義運動的代表人物、浪漫主義詩人戈蒂耶(Théophile Gautier)也在其后提出“為藝術而藝術”的宣言,并在1834年5月為其小說《模斑小姐》寫的一篇長序中聲稱:“只有毫無用處的東西才是真正美的;一切有用的東西都是丑的,因為那是某種實際需要的表現(xiàn),而人的實際需要,正如人的可憐的畸形的天性一樣,是卑污的、可厭的?!保?]深受其影響的英國作家王爾德,也積極提倡并實踐“為藝術而藝術”的理念,認為藝術與社會道德無關。但是,文學作為人學,作為現(xiàn)實的第一世界在虛擬的第二世界的投射,不可能只有純粹的形式和文字之美,而不涉及二者所承載的文化,和一切與人類生活有關的諸種道德、倫理與社會關系。古今中外,文學所承載的功能之一就是“寓教于樂”,無論是亞里斯多德意義上的“凈化”、“升華”,還是中國“經(jīng)夫婦,成孝敬,后人倫,美教化,移風俗”,文學的教化作用是一種客觀的存在。作為作家個人人生體驗的文化表征,文學作品隱含著作者對生活的思考、價值取向和特定的意識形態(tài),并且不可避免地打上了作家所生活的時代的文化與思想烙印。正因為如此,希瓦茨說“人的行為是文學文本的核心,它應該成為分析的重點。盡管人物塑造的模式不同,但人物的心理和道德必須被理解為現(xiàn)實人物的暗喻,因為理解別人有助于理解我們自己”[10]。他強調(diào)“新千年伊始,我們有必要承認英美人文主義傳統(tǒng)的重要作用——從馬修·阿洛德、亨利·詹姆斯到希利斯·米勒和雷蒙德·威廉斯,他們在英國和美國的寫作和英文系的教學中仍然在發(fā)揮著影響和作用……目前新批評、亞里斯多德學派、《黨派評論》團體、語境主義論者和文學史家都認為:作家寫作是為了表達其思想和感情;人們生存的方式和價值觀對作者和讀者都至關重要,文學是對人類生活的洞察和人類處境的反映,這也是我們?yōu)槭裁匆喿x、教授和思考文學的原因”[11]。著名的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評論家伊哈布·哈桑認為,這個時代是該到了“文學教授們重視人類情感判斷的時代了”[12]。蘇瓦次更直接地指出“作者與讀者關系的表征就是倫理關系的表征”[13],而“文本要求讀者做出倫理反映,是因為倫理就是我們價值觀的一部分,它從不會在我們的生活中有片刻的缺席”[14]。作為亞里斯多德分子的布斯,認為“倫理”、“修辭”和“政治”密切相關。他指出:“藝術與生活之間的緊密關系是倫理批評存在的前提?!薄皞惱砼u描述的是故事的講述者和讀者或者聽眾之間的道義”[15],并且強調(diào)倫理批評作為一種理解文學敘事所折射的人類倫理和美學狀況的手段是十分必要的。他在《為什么倫理批評從來都不簡單》一文中,直截了當?shù)貙δ切┱J為倫理批評與真正的文學和美學無關,以及倫理判斷只不過是一種主觀的判斷兩種思潮進行了批駁。在他看來,倫理批評跟所有的文學相關,不管是廣義的文學還是狹義的文學。的確,它不像天氣預報那樣準確判斷紐約明日是否下雨或者克林頓是否撒謊,但是當有責任感的讀者對那些強有力的故事的倫理價值進行追問的時候,他們就能夠產(chǎn)生被稱為知識的東西。布斯強調(diào):“如果說‘美德’含有一切真正的力量,如果一個人的氣質(zhì)是他諸種美德的集中體現(xiàn),那么倫理批評對于揭示小說倫理跟個人和社會倫理是如何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或者故事的情感是如何影響讀者或者被讀者以及倫理所影響的十分有用?!辈妓乖诖讼嘈艂惱砼u是必要的,不僅女權主義、種族主義和馬克思主義者,“甚至那些竭力推動抽象的形式批評的批評家,最終心里也裝著倫理問題,也認為好的閱讀方式是那些能給我們帶來益處的閱讀方式,真正的文學是那些能給我們帶來益處的文學”[16]。聶珍釗和鄒建軍兩位教授在《文學倫理學批評:文學研究方法新探討》一書的序言中指出,“文學倫理學批評必須同文學的閱讀和理解結合在一起,其次它又強調(diào)文學的社會責任、道德義務等倫理價值”[17]。按照文學倫理學批評的觀點,文學的產(chǎn)生源于人類倫理表達的需要,它從人類倫理觀念的文本轉(zhuǎn)換而來,其動力來自人類共享道德經(jīng)驗的渴望。短篇小說《胎記》就最好地詮釋了美與道德倫理的問題,美不僅僅是一個抽象的純粹形式和技術的問題,更是關乎人的道德倫理甚至生命??茖W技術的發(fā)展和運用,也必須以人為本,堅守倫理道德的底線。
在自然界,往往是雄性打扮以吸引雌性,但在人類社會,似乎自古以來就是“女為悅己者容”,女性總是千方百計地打扮自己以獲得男性的關注、青睞和愛情,美麗成為女性自豪的資本和追求的目標。從古代的各種化妝品的使用到現(xiàn)代的生物美容、整形技術,名目繁多,尤其在今天的視覺文化和眼球經(jīng)濟時代,對“看”的需求,無處不在的男性眼光對女性的“凝視”遠遠超過了霍桑的時代。女性總是不斷地對自己不完美的形體或者面容,通過醫(yī)學技術加以改變,大到削骨、隆胸、抽脂等輪廓的改變,小到拉皮、抗皺等細微局部面容的改變,十分常見。而女性在利用科學技術和生物技術美化自己、塑造更完美的自我,以滿足男權文化對女性的審美需求的過程中,不僅付出健康的代價,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當這種美的政治與兩性情愛結合在一起的時候,尤其當女性的這種以犧牲健康和付出生命為代價的對身體的改造,無論是出于自愿迎合男性的目光還是出于屈從男性的逼迫,就不僅僅是一種個人的選擇,而是關涉愛情婚姻中的道德倫理甚至法律問題。像《胎記》中的阿爾默那樣,以剝奪女性生命為代價的對容貌完美的追求,無異于謀財害命,也深刻地反映出在愛的名譽下掩飾的道德倫理的缺失及其所產(chǎn)生的嚴重后果。
《胎記》中的女主人公喬治安娜的丈夫是“在各門自然科學中都享有盛名的科學家”阿爾默,阿爾默之所以娶她,主要是因為她漂亮。但美中不足的是,喬治安娜“左邊臉頰上生著一塊特殊的印記,與面部肌肉組織深深地長在一起”[18]。“當她臉色嬌嫩、健康紅潤時,這印記便顯得深紅……她突然臉紅時,這印記會漸漸變得模糊,最后消失……但是,只要情緒變化,面色蒼白,那印記就會再現(xiàn),猶如白雪之中一點紅?!痹谡煞虬柲壬磥?,大自然把他的妻子造得幾乎盡善盡美,但妻子臉上的這一點點瑕疵,卻令他震驚,并且認為它就是“人間遺憾的明顯標記”。以致他愈來愈難以容忍,“他陰暗的想象力不久就將這塊胎記視為不祥之物。它所造成的煩惱與恐懼,超過喬治安娜善良心靈與美麗容貌帶來的歡樂”。晨光曦微,他睜眼看妻子的時候,“一下就認出那缺陷的標記”;夜晚爐火旁,夫妻相守,“他的目光會偷偷溜到她臉上,在木柴搖曳的火光中發(fā)現(xiàn)那鬼似的手形忽隱忽現(xiàn)”,于是這胎記在他眼里成為了妻子難逃罪孽、悲傷、腐朽與死亡的象征。為了徹底消除自己心頭上的陰影,追求完美無缺的妻子的形象,他試圖依靠自己掌握的科學技術除去妻子臉上的胎記。結果手術失敗,成為直接害死妻子的兇手。這一故事表明阿爾默在兩性或者說愛情婚姻關系中的自私與淺薄,他對女性外在容貌之美的重視勝過女性內(nèi)在的心靈之美,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念和對完美的追求,不惜冒險犧牲妻子的生命。其次,丈夫利用妻子的順從和對自己的愛,是對對方愛情的褻瀆,也是一種不道德的行為。表面上看,他是力圖重塑妻子的完美,是對完美的極致追求,但實際上,這是為了滿足他個人的欲念,并不代表妻子的真實意愿。因此,與妻子容貌的小小瑕疵相比,阿爾默的內(nèi)心和道德卻存在極大的缺陷,妻子的不完美是在臉上,但丈夫的人格缺陷是在內(nèi)心,其帶來的后果更加可怕。兩性之愛更多的應該是包容,不僅需要接受對方完美的部分,也應當包容對方不那么完美的部分。難怪有人說:“霍桑還在小說中表現(xiàn)了男性對于女性的錯誤觀點,正是他的行為導致了妻子的死亡”,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霍桑在此小說中主要是對男性而非女性進行控訴和譴責[19]。
悲劇發(fā)生的原因可以歸結為阿爾默對科學的熱愛勝過了對妻子的愛,因為他“對年輕嬌妻的愛,只有與他對科學的愛互相交織,并讓科學的力量與他自己的力量相結合,才會如此強烈”,但是,根植于男性意識深處的男權文化對女性外表的重視與凝視,以及兩性權力的不平等,也是造成悲劇的重要原因。這證實了易思彤所言“男性往往試圖通過改變女性身體,使其發(fā)生巨大變化來實現(xiàn)自己男性意義上的完美,并獲得絕對的權力”[20]。在《胎記》中,喬治安娜的外表特征是書寫的重點,但貫穿整個故事的是對丈夫智慧的描寫,這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美國中產(chǎn)階級的性別角色特征:丈夫是家庭的決策者,妻子是無條件的服從者。喬治安娜同意成為丈夫的試驗品,一半出于對丈夫的愛,一半是屈從于男性的權威。對她而言,她從未覺得自己的容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并認為胎記是魅力迷人的標志,并且在喬治安娜的傾慕者們看來,這塊胎記是她出生之時,仙女把玉手按在她的臉上留下的記號,正是這記號賦予了她令人傾倒的魅力。許多對她愛得發(fā)狂的青年,甚至愿冒生命危險,一吻這神秘的手印。但是,阿爾默先生堅持要摘除這個胎記,喬治安娜雖然倍感委屈,但在丈夫的“凝視下瑟瑟顫栗”?!八灰冻鲞@種常掛在臉上的奇怪的表情看她一眼,她紅潤的臉蛋立刻就變得死一般蒼白。那只緋紅的小手就會明顯地噴薄而出,恰似潔白大理石上的一顆紅寶石浮雕。”而在其他男性觀察者們那里,“若這塊胎記不曾增添他們的艷羨,也但愿它能消失,好讓這世界擁有一個完美的合乎理想的活標本”。雖然“阿爾默婚前極少或根本沒想過這件事,但婚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愿正是如此”。盡管不那么情愿,但為了實現(xiàn)丈夫的心愿,喬治安娜讓步了。她說:“也就是為了你,親愛的阿爾默,否則我寧愿犧牲生命,也不愿意去掉這塊胎記?!蓖讌f(xié)之后的喬治安娜,最終表示可以喝下丈夫給予她的任何藥水,哪怕是毒藥,愿意冒著生命的危險成全丈夫?qū)ν昝赖淖非?。妻子的無私、善良和信任,與丈夫的自私和虛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事實上,每個人都是不完美的,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缺陷,但是有著眾多科學實驗的失敗記錄和人格缺陷的阿爾默想去完美別人,不僅是一個諷刺,也是一個寓言。正如霍桑在小說中所說,人的完美的確很難尋求,不顧倫理道德的對絕對完美的片面地、固執(zhí)地追求,最終導致的是失敗與毀滅。喬治安娜的美和瑕疵,正是她有別于他人的獨特地方。同樣,自然界正是充滿了不完美和瑕疵,才顯出了它的獨特。
起源于古希臘強調(diào)理性、拒斥非理性的二元對立哲學思想,在歐洲啟蒙時代達到了高峰。興起于17世紀的英國并在18世紀的法國達到高潮的啟蒙運動,在歐洲形成了強大的社會思潮,并逐漸影響了美國以及其他一些歐洲國家。啟蒙運動的核心是理性主義,它崇尚科學與理性,呼喚用理性的陽光驅(qū)散現(xiàn)實的黑暗,強調(diào)凡事要以人的思維去判斷,而不依賴天意或神的旨意,在對教會進行批判的同時,要求人們按照資產(chǎn)階級的意愿來改造社會,強調(diào)與自發(fā)的情感、主觀的感受相對立的人的明智判斷、獨立思考和自我選擇的能力,認為理性高于并獨立于感官感知。啟蒙運動促進了社會的進步,但不受束縛地使用理性,也常常等于不加批判地使用理性,與文藝復興時期的以人為中心,文學與藝術的復興相比,啟蒙運動對理性和科學的過度強調(diào)難免造成了偏差,造成理性與感性、工具理性與人文的對抗與沖突。
霍桑在他的大多數(shù)小說中,對這種理性與感性、工具與人文的對立都有表述,比如《紅字》中相信知識力量的齊林沃斯,幻想他知識的天賦可以掩飾肉體的缺陷從而獲得少女的愛情,并且就像在書本中找到真理和通過煉金術找到黃金一樣,運用其智慧找到了與海絲特通奸的牧師,并將對方逼向絕路,但他卻沒有因此獲得快樂。但是,最能反映霍桑對于科學的質(zhì)疑的作品,應數(shù)《胎記》。小說一開始就描述了當時人們對科學的癡迷:“那些年,電和其他大自然的奧秘剛被發(fā)現(xiàn),仿佛打開了通往奇異世界的條條途徑,人們熱愛科學,那份神情與專注甚至勝過了對女人的愛。超群的智力,想象力,精神,甚至心靈,都能從各種科學探索中找到相宜的養(yǎng)料。這些探索,正如一些熱誠獻身者相信的那樣,將把強有力的智慧步步向前推進,直到科學家找到創(chuàng)造力的秘密,并為自己開拓一片新天地。”在這種時代大背景下,阿爾默也“毫無保留地致力于科學研究”。啟蒙運動使封建神學式微,人對于自己有了巨大的自信,認為可以不依賴上帝,人也可以通過科學來認識世界,從而揭開宇宙的奧秘。終日癡迷于科學試驗,認為科學可以創(chuàng)造一切的阿爾默,成為了那個時代的典型代表。其結果是:“阿爾默把科學當作他的宗教信仰,并且神化了科學的作用?!保?1]
阿爾默對妻子的愛,是與科學的狂熱和執(zhí)著交織在一起的,這表明他并沒有將妻子放在與自己同等的人的地位,而是將本該作為主體的人的妻子,與作為客體的認識對象的自然界或者科學并列在一起,無疑是將她等同于客體,等同于受試對象。試圖通過去除妻子身上胎記的實驗,證明科學具有改變上帝所創(chuàng)造的這個不完美的世界的魔力,但是,妻子臉上胎記消失的同時,生命之花也隨之凋謝。
對科學的過度迷戀和自信,使他失去了人性與理性。正如同人和自然都不完美一樣,科學也不是萬能與完美的,任何實驗都有成功和失敗兩種可能。事實上,喬治安娜也看到了丈夫筆記中的失敗記錄,阿爾默本人對成功也并無十分的把握,但是,他過度的執(zhí)著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霍桑在小說中提出了一個嚴峻的科學與倫理的問題。誠然,科學的進步使人類擺脫了盲從和愚昧,使人類擁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相信人可以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來認識未知的世界,并能運用科技改造自然、征服自然、戰(zhàn)勝自然??茖W研究的成果也廣泛運用于日常生活,的確給人們帶來了諸多便利,在某種程度上改善了人類的生活狀況。但是,科學技術并不是萬能的,它不可能解決人類社會的一切問題,科學至上的唯科學主義,不但不能徹底根除人類社會的問題,使社會和自然變得更美,反而會因為對它的過度迷信給人類社會帶來傷害,甚至災難性的破壞。因為人類社會的問題不是一個純粹的技術、智力和理性的問題,它還涉及復雜的人的情感、道德倫理等人文層面的東西??茖W技術本身無善惡,但是掌握和運用科學技術的人,卻必須具有道德善惡觀和人文關懷。否則,對科技的濫用不但實現(xiàn)不了人類的理想,征服不了自然,反而會貽害社會,將社會和人倫道德引入混亂??茖W是把雙刃劍,帶來的利益有多大,破壞就有多大。同時,科學對自然的征服,也常常以自然的報復為代價。
正如與霍桑同時代的作家赫曼·麥爾維爾所言:“這篇小說中的道德主題表現(xiàn)得盡善盡美?!保?2]《胎記》雖然寫于19世紀中期,說的是18世紀晚期的故事,卻具有很強的現(xiàn)代性。即便今天讀來,仍然寓意深刻,耐人尋味。它仿佛就是一個現(xiàn)代的寓言,喻示了在科技和經(jīng)濟高度發(fā)展的社會,人們所面臨的美與倫理、愛情與倫理、科技與道德倫理的沖突。與18、19世紀相比,今天的科技有了突飛猛進的發(fā)展,遠遠超過了霍桑生活的時代。但是,人們所面臨的科技與倫理、科技與人文的沖突和難題,并沒有隨著社會和科技的發(fā)展而減少,相反,它們帶來的沖突與危機在日益加重。當今的核擴散、生態(tài)危機、資源環(huán)境問題,已使現(xiàn)代人日漸陷入生存困境和精神危機之中。如果從事基因工程的生物學家完全不考慮倫理道德,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亦將混亂不堪。同時,對自我身體的人為的技術改造,如同不顧自然規(guī)律破壞自然一樣,必然帶來嚴重的后果。對美的需求必須跟內(nèi)在的心靈和道德修養(yǎng)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否則,再美的形式也是空洞的。在視覺文化和注重“看”的眼球經(jīng)濟時代,在人們的欲望被外在的東西不斷刺激膨脹并對道德形成挑戰(zhàn)的時代,這一故事也具有深刻的啟發(fā)意義。
注釋:
[1]Elliott,Emory,ColumbiaLiteraryHistoryoftheUnitedState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8,p.423.
[2]Youra,Steven,“‘The Fatal Hand’:A Sign of Confusion in Hawthorne's‘The Birth-Mark’”,AmericanTranscendentalQuarterly60,1986,pp.43~51.Rpt.inShortStory Criticism,Eds.Rachelle Mucha and Thomas J.,Schoenberg.Vol.89.Detroit:Gale,2006.
[3]Yellin,Jean Fagan,“Hawthorne and the Slavery Question”,AHistoricalGuideto NathanielHawthorne,Eds.Larry J.,Reynolds,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p.148.
[4]Fetterley,Judith,“Women Beware Science:‘The Birth-mark’”,Eds.Frank,Albert J.von.,CriticalEssaysonHawthorn'sShortStories,Boston:G.K.Hall & Co.,1991,pp.164~173.
[5]Elliott,Emory,ColumbiaLiteraryHistoryoftheUnitedState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8,p.423.
[6]Meyer,Michael,TheBedfordIntroductiontoLiterature,Boston:St.Martin's,2002,p.376.
[7]陳榕:《馴順的靈魂和叛逆的神態(tài):對霍桑短篇小說〈胎記〉的女性主義解讀》,《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4年第4期。
[8]朱麗田:《霍桑的環(huán)境倫理觀生態(tài)批評視閾中的短篇小說〈胎記〉》,《天津外國語學院學報》2009年第1期。
[9]Gautier,Théophile,MademoiselledeMaupin,Trans.Helen Constantine.London:Penguin,2005.
[10]Daniel R.,Schwarz,“AHumanisticEthicsofReading”inMappingtheEthicalTurn,Eds.Todd F.Davis and Kenneth Womack,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2001,p.4.
[11]Daniel R.,Schwarz,“AHumanisticEthicsofReading”inMappingtheEthicalTurn,Eds.Todd F.Davis and Kenneth Womack,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2001,p.4.
[12]Hassan,Ihab Habib,RadicalInnocence:StudiesintheContemporaryAmerican Novel,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1.
[13]Daniel R.,Schwarz,“AHumanisticEthicsofReading”inMappingtheEthical Turn,Eds.Todd F.Davis and Kenneth Womack,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2001,p.3.
[14]Daniel R.,Schwarz,“AHumanisticEthicsofReading”inMappingtheEthicalTurn,Eds.Todd F.Davis and Kenneth Womack,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2001,p.5.
[15]Booth,Wayne C.,TheCompanyWeKeep:AnEthicsofFiction,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8,p.8.
[16]Booth,Wayne C.,“WhyEthicalCriticismcanNeverbeSimple”inMappingthe EthicalTurn,Eds.Todd F.Davis and Kenneth Womack,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2001,p.9.
[17]聶珍釗、鄒建軍:《文學倫理學批評:文學研究方法新探討》,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3頁。
[18]Hawthorne,Nathaniel,“TheBirthmark”inTheCompleteShortStoriesofNathaniel Hawthorne,Garden City,New York:Doubleday& Company,1959,pp.227~237.
[19]Heilman,Robert B.,“Hawthorne's ‘The Birthmark’:Science as Religion”,Eds.James,McIntosh,NathanielHawthorne'sTales,New York:Norton & Company,1987,pp.421~427.
[20]Easton,Alison,“Hawthorne and the Question of Women”,TheCambridgeCompanion toNathanielHawthorn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p.86.
[21]Millington,Richard H.,“The Meanings of Hawthorne's Women”,TheMeaningsof Hawthorne'sWomen,Hawthorne in Salem.http://www.hawthorneinsalem.org/Literature/Melville/LiteraryLinks/MMD1210.html.Retrieved 2/26/2012.
[22]Wagenknecht,Edward,NathanielHawthrone:TheMan,HisTales,andRomances,New York:The Continuum Publishing Company,1989,p.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