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有一條迤邐小河,清清淺淺地流到山外去。
山里人沒有打漁的習(xí)慣,河里的魚就生得安然,游得實(shí)在不耐煩了,便躍出水面,翻個筋斗,水面便有一朵好看的浪花開了。
那年,城里的工人叔叔要來山里支農(nóng),怎么招待客人呢?便想到小河里的魚。
找了一張紗網(wǎng)。一網(wǎng)下去,還真的撈上了魚。父親樂了。他是被逗樂的。網(wǎng)里的魚全是小手指大的小魚。就再撈一網(wǎng)。網(wǎng)子起來,仍是一網(wǎng)“小手指”?!罢媸切∩綔习?,河里連條大魚都沒有。”父親說。
就又把網(wǎng)里的魚放回水里。
真的沒大魚么?有,便是鲇魚。鲇魚長得很美。有一顆大大的腦袋和一張不停翕動的大嘴巴。腮邊有兩對長長的須,很優(yōu)雅地擺動著。只要它一露頭,便會認(rèn)出它:瞧,鲇魚!但鲇魚總是呆在河底的石頭下面,站在河邊望它半日,也不見它露一次頭。你用長把的錘子捶那石頭,仍不見它出來。把石頭都捶碎了,鲇魚還依然在那里伏著。
懶!懶得大難臨頭都不屑動一動身子。怎么辦呢?父親坐在河邊的鵝卵石上,想主意?!八幩!备赣H突然說。
“用啥藥呢?”我問?!翱鄺??!?/p>
“行么?”“興許行?!?/p>
便隨父親到山上去打苦楊??鄺?,并不是一種楊樹,它是山上的一種灌木,枝條柔曼,有細(xì)長的葉子??鄺畹钠兿聛?,搗碎后放到碗里,倒上水便呈渾黃色,喝上一口,苦極了;但去火治瘀病,是一種山里人離不開的藥材。
隨父親打了幾捆苦楊,背到小河邊上。父親選了一處河面最窄的河脈,從上游截斷,把河道改到一邊去;再在下游筑一道沙壟,便截了一段有十米長的水塘。
把幾捆苦楊放進(jìn)去浸泡。兩天后,再把泡酥了的苦楊撈上來,我與父親坐在岸邊,一人一把錘子,以一塊大的卵石為砧,把苦楊的枝條砸碎,然后再撒到河里去。
啪啦啪啦,砸。嘩啦嘩啦,撒。
河水被染黃了。我們注視著水面。那黃色的水面很平靜。父親看看我,我看看父親,心里都著急。
嘩,那黏滯的水面終于被搗裂了。幾條肥大的鲇魚伏上了水面,身子懶懶地扭了幾下便舒展開了。它們被“嗆”暈了。鲇魚的線條很流暢,很優(yōu)美。我被驚呆了。
“快用網(wǎng)把它們撈上來,等它們醒過來,就不好抓了?!备赣H說。
苦楊的藥性很快就會過去的,河水不斷地稀釋著。趕緊用小網(wǎng)撈。竟撈滿了兩只水桶。果然有些魚蘇醒過來,不耐煩地扭了扭身子,又游回水里去了。父親笑了笑:“回家?!?/p>
客人來了,便用燜好了的鲇魚待客。用筷子從魚的中脊上輕輕一戳,兩片細(xì)白的魚肉便完整地從魚骨上分離下來。那么大的一條魚只有細(xì)細(xì)的一根骨刺??腿撕荏@異。再吃那魚肉,客人更驚異,大塊大塊地往嘴里送。
“這山里真有好東西?!彼麄冋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