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紹秋 楊安 李淑文 朱旭峰

自殺遺書真?zhèn)蔚淖R別與檢驗

鄧紹秋 楊安 李淑文 朱旭峰

刑事案件中，自殺遺書真?zhèn)问桥袛喟讣再|的關鍵。民事案件中，自殺遺書真?zhèn)螌衣妒聦嵳嫦?，認定責任方意義重大。自殺者與偽造自殺者寫的遺書是有區(qū)別的，主要反映在語言內容上、文字特征上、文字整體布局上。檢驗時要結合案情、進行言語識別、選擇符合要求的筆跡樣本及特征、綜合分析，系統(tǒng)檢驗。

自殺遺書 文件真?zhèn)?筆跡特征 文書系統(tǒng)檢驗

自殺是指人故意或自愿采取各種方法結束自己生命的行為。自殺遺書是自殺者在自殺前書寫留下的信函或筆跡。與一般遺囑不同，自殺遺書是自殺者親筆書寫，而遺囑則是死者生前以口頭、書面或錄音、錄像的形式囑咐后事如何處理，遺囑可以由死者本人書寫，也可以由別人代寫后自己簽名。

在司法實踐中，自殺遺書的真?zhèn)舞b別往往是公安機關判斷案件性質的關鍵。一些兇手殺人后，故意偽造死者遺書，以達到其掩蓋犯罪事實，逃避法律追究的目的；在民事案件中，自殺遺書真?zhèn)我彩且鹚勒哂H屬財產糾紛、民事官司的根源。在醫(yī)患糾紛中，自殺遺書更是成為分清醫(yī)療單位與病患責任的重要依據(jù)。因此，自殺遺書真?zhèn)蔚淖R別與檢驗，在刑事司法以及民事訴訟中都具有重要意義。

一、自殺遺書的筆跡特點

第一，自殺遺書的語言文字內容較多。對于自殺者來說，即將離開人世，有許多在話肯定想說出來，哪怕平時最不擅長言語的人，這時由于感情的流露，會說出比平時更多的言語。如某案中，作案人在行兇前留下了上千字的遺書。而某醫(yī)療糾紛中偽造的遺書，只有不到80個文字。

第二，自殺遺書的語言內容情感動人。自殺者由于種種原因離開人世，雖情非得已，但自己對親人、朋友，尤其是自己的兒女往往表現(xiàn)出一種依依不舍、放心不下，因而在遺書中會留下“對不起你（們）”、“原諒爸爸（媽媽）”、“沒有盡到責任”等詞句。如2004年，某地一婦女用煤氣自殺，現(xiàn)場留下的遺書中寫道：“兒子：媽媽對不起你，生下了你沒有盡到責任，望你原諒媽媽?！闭Z句中流露出對子女的真實情感。上世紀九十年代，河北唐山市某百貨大樓發(fā)生火災，燒死82人。其中馬××妻子和11歲女兒同時遇難。馬××難以忍受失去親人的痛苦，在安葬好妻女后，自縊身亡。留下的遺書中寫道“××（他女兒的名字）：爸爸想你，真想！想得我要死，想得我要瘋，沒有你讓爸爸怎么辦!”。①《中國文件檢驗專業(yè)建設四十年學術討論會論文集》，警官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315-316頁。寥寥幾句，讓人鼻子發(fā)酸，真情躍然紙上。

第三，自殺遺書的語言內容常涉及個人隱私與秘密。自殺者由于是最后一次要給別人表達自己的話，因此自殺者知道的個人隱私及秘密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所以自殺遺書中常常會暴露出個人的隱私及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如遺書中會出現(xiàn)“發(fā)生（性）關系”、“流產”、“欺騙感情”等詞句，有的還會將犯罪作案的過程寫出來。比如某案中的遺書寫道“我去上班，她在家里還干了不正當?shù)氖拢瑤腥税汛矄胃銖垼ㄅK）了，洗過后，用吹風烤干，我回來發(fā)覺問她……，這一切不得不是傷心。”

第四，自殺遺書一般不講究層次，條理性差。自殺者在寫遺書時由于想到馬上將離開人世，思維不同于平常，往往有些混亂。這表現(xiàn)在遺書中，通常是想起什么就寫什么，語言內容沒有邏輯性，沒有條理，重復內容多，語句啰嗦。對于文化程度偏低的人來說，這種表現(xiàn)尤為明顯。比如在前述的千字遺書中，內容從開頭到結束，基本上寫的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從如何認識對方、離家出走，到如何在外打工生活，甚至小到幾元錢的賬目，買一件衣服、一瓶洗發(fā)精等事情都把它記錄在遺書中，語句啰嗦、重復、零亂，言語內容沒有條理性。

第五，自殺遺書的字跡大小、速度快慢不一。如果自殺者的遺書有較多的文字，不論書寫者書寫水平的高低，都會呈現(xiàn)出這樣的特點。剛開始書寫時情緒稍稍能控制得住，因此筆跡書寫會和平時沒有多大差別，字跡速度均勻、單個字跡的大小基本一致。隨著情緒的變化、思維的紊亂，自殺者書寫速度逐漸加快、單字結構也越來越控制不住，變得越來越大。因此，通常在遺書的最后，可能看到字跡運筆中，連筆增多、字跡潦草、個別字出現(xiàn)丟筆少筆現(xiàn)象，筆畫多的字寫得大，筆畫少的字寫得小。出現(xiàn)書寫速度比平時快、字跡比平時大的特點。

第六，自殺遺書的文字整體布局零亂、結構松散。自殺者在書寫遺書時，剛開始文字布局還整齊，但隨著字數(shù)的增多，思維開始紊亂，寫到最后時往往情緒有些失控，因此文字的整體布局就開始亂了，格式也不講究了，有的出現(xiàn)文字整行傾斜，段落不規(guī)范了，想在哪寫就在那里寫。在下左圖中，遺書的最后段落變得零亂，而右圖中遺書最后的文字開始大幅度傾斜。

第七，有的自殺遺書甚至描述死亡前的痛苦。有的自殺者年齡偏小，自殺的原因基本上是受到同學、老師或領導的批評、責怪、嘲笑等，一時心理上難以接受，因此自殺。對于選擇服毒（含安眠藥）自殺的年輕人，服毒后有的還將痛苦的過程詳細記錄下來。如某一中學，一學生由于和同學有矛盾，老師處理不公正，就服農藥自殺，服藥后乘藥效還沒有發(fā)作，將服藥后的過程記錄下來。

二、自殺遺書真?zhèn)蔚臋z驗

刑事案件現(xiàn)場中留下的遺書以及民事案件中涉及糾紛的遺書，都需要進行文書鑒定，但由于自殺者已死，無法提供相應的案后筆跡樣本，因此在對遺書進行文書鑒定時，一定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第一，要緊密結合案情。自殺案件情況各不一樣，有的原因簡單，有的卻情況復雜。因此，鑒定人員在受理鑒定時必須仔細了解以下案情：自殺者個人平時的基本情況，如文化程度的高低，書寫水平高低，平時的興趣愛好，是否有違法犯罪的前科，家庭經濟狀況，自殺前的言行有無反常等情況，特別是對遺書中涉及個人隱私及秘密一定要核實清楚，是否真實可靠；現(xiàn)場勘驗的基本情況，如現(xiàn)場訪問的筆錄，現(xiàn)場勘驗的筆錄，現(xiàn)場調查情況，現(xiàn)場物證調查結果，現(xiàn)場周圍的錄像視頻，自殺者最后電話通訊記錄、和誰通話、通話內容等情況，有無即時聊天記錄，網(wǎng)友賬號，手機聊天還是電腦聊天，是微博還是微信等；死者死因情況，如尸體解剖報告，胃內容檢驗報告，唾液、毛發(fā)、血液等生物物證（含DNA物質）的檢驗報告等；現(xiàn)場其他物證情況，如手印、足跡、槍彈、工具痕跡提取情況及檢驗報告，紙張、墨水、粘合劑的提取情況及檢驗報告等。只有結合案件的基本情況，遺書的檢驗結果才能和其他物證檢驗報告不相矛盾，構成完整的證據(jù)鏈，才能客觀真實地揭露案件事實真相。

第二，要對言語內容進行識別。由于偽造者和自殺者的言語習慣不一致，在遺書上表現(xiàn)出來兩者不一致的言語特征，因此在識別真?zhèn)芜z書時，一定要注意對遺書進行言語內容的識別。在對遺書檢驗時，要注意發(fā)現(xiàn)和選取能表現(xiàn)言語人用語習慣的特征，如表現(xiàn)出自殺者居住地或籍貫方言的語音、詞匯、語法特征，方言漢字、地區(qū)性簡化字及習俗字特征等；表現(xiàn)出自殺者職業(yè)性方面的職業(yè)性簡化字、行業(yè)字、行業(yè)詞語（術語）、隱語（黑話）等特征；表現(xiàn)出自殺者文化程度方面的錯別字、用詞、組句、文章的結構、書面語、涉及的知識面等特征；表現(xiàn)出自殺者年齡方面的繁簡文字、時代性詞匯、詈詞使用等特征。如湖南瀏陽一初中女孩被繼父殺死后，繼父假冒女孩口氣留下一張離家出走的字條。其中留言條中的“栽引”一詞就是瀏陽當?shù)氐姆窖裕瑥亩砻髁粞詶l（兇手）的書寫者是瀏陽本地人。

第三，要選擇合乎要求的筆跡樣本。在文書的司法鑒定中，通常將筆跡樣本按照案件物證形成的具體時間分為四種：同期樣本、案前樣本、案后樣本、歷時樣本。同期樣本是指與文件物證同時期形成的樣本。該種樣本能較好地反映嫌疑人在形成文件物證時的發(fā)展演變的狀況，具有較好的可比性。案前樣本是指案件發(fā)生之前嫌疑人形成的樣本，它反映的是客體在發(fā)案前的狀況。①宮毅、鄧紹秋：《文件檢驗教程》，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36-37頁。由于此類樣本一般沒有偽裝，在遺書真?zhèn)蔚奈臅鴻z驗中，這類樣本最為可靠。案后樣本是指案件發(fā)生之后由嫌疑人書寫的樣本。這在確定是偽造遺書后，收集偽造遺書制作人樣本時需要收集的一種筆跡樣本。由于它是反映的是客體在發(fā)案以后的狀況，是案后形成的樣本，因此收集時應特別注意其可靠性和作案人在制作筆跡樣本時可能發(fā)生的故意偽裝。歷時樣本是指嫌疑人在不同時間依次形成的樣本。它能展示客體自身的發(fā)展演變規(guī)律。依時間順序抽取平時形成的文件為樣本，對于驗證檢驗中所發(fā)現(xiàn)的差異點的性質，判斷文件形成的時間，具有特殊意義。

在司法實踐中，對于偽造遺書的制作者案后樣本收集應盡量收集他的平時樣本，即同期樣本中的案前樣本，有條件的盡量收集歷時樣本。實在沒有，可以收集實驗樣本。收集時，要防止嫌疑人察覺到收集樣本的目的，同時要注意收集與檢材書寫條件、形成條件一致的樣本，即兩者的書寫速度、書寫工具（筆）、書寫材料（紙張）、書寫姿勢、襯墊物要一致或盡量一致，收集的筆跡樣本與檢材要有相同的字，最少也要有相同的偏旁部首和筆畫。因為樣本筆跡再多，如果沒有相同字、偏旁部首和筆畫，同樣不能檢驗。收集的樣本筆跡與檢材筆跡的字體、書寫速度也要盡量相近。

第四，要選擇不受偽裝變化影響的筆跡特征。自殺者在書寫遺書的過程中，由于心理因素的影響，情緒起伏較大，對書寫筆跡的影響也較大，反映在筆跡上的特點是速度加快、連筆增多、丟筆少筆現(xiàn)象出現(xiàn)、概貌布局特征變化也較大，尤其是服毒藥以后開始寫的遺書，在毒藥發(fā)作時，由于劇痛，書寫手臂不能像平時一樣控制書寫工具，這時會造成筆跡抖動、字體變大、搭配位置不準、筆畫有不正常的拉長或縮短現(xiàn)象，也會出現(xiàn)多筆少筆現(xiàn)象。而偽造自殺者遺書的筆跡一般是書寫速度降低、運筆澀行、抖動、中途停頓、有摹仿的痕跡。對于自殺者親自書寫的遺書筆跡檢驗，要注意選擇那些不受心理、生理條件影響變化的特征。在判斷遺書沒有故意偽裝變化的情況下，選擇重復出現(xiàn)的字、偏旁的搭配、筆順、寫法特征；選擇副筆上的特征，由多筆構成的字，其中有的筆畫在單字中起支撐作用，字體特征主要是靠它的形態(tài)結構來體現(xiàn)的，這一類筆畫稱為主筆。另一類筆畫，對一個字來說雖然不可缺少，但在體現(xiàn)字的規(guī)格上，只起輔助作用，這類筆畫稱為副筆。副筆一般不易引起書寫人的注意，因此很容易表現(xiàn)出個性特征，如起收筆動作、運筆力量、標點及其它符號的寫法、文字概貌布局等特征；選擇有突出特點的特征，如錯誤的寫法、錯筆順等特征。對于偽造自殺者書寫的遺書筆跡檢驗，首先應善于發(fā)現(xiàn)摹仿筆跡的痕跡與特點，然后選擇錯筆順、細小的搭配、起收筆動作、運筆力量、標點及其它符號的寫法、文字的布局等特征。

第五，要進行系統(tǒng)性檢驗。對一份偽造遺書的文件物證系統(tǒng)來說，此份文件通常由筆跡、言語內容、印文、污損（染）變化、指紋、書寫的物質材料等要素或其中某幾個要素構成。①李彪：《.系統(tǒng)鑒定法檢驗可疑文件真?zhèn)?例》，《刑事技術》2009年第3期。作案人在偽造遺書時，往往忽略了一份文件的系統(tǒng)性，注意力只停留在摹仿自殺者筆跡相似的一個要素上，而往往忽略對其它文件的構成要素之間特定的關系。因此，鑒定人員在受理鑒定后，要仔細觀察遺書文件上有何構成文件系統(tǒng)的要素，每一個組成要素之間有何聯(lián)系，每一個要素的檢驗結果是否能構成一個完整系統(tǒng)。如遺書上按有指紋，現(xiàn)場提取了自殺者的指紋沒有，指紋鑒定的結果如何，是否和筆跡鑒定的結果統(tǒng)一，是否存在矛盾。遺書上涉及的隱私及秘密，是否與案件偵查人員調查的結果相符合。對于作案人殺人后又自殺并留有遺書的，在遺書中涉及殺人的細節(jié)情況是否和偵查人員現(xiàn)場勘驗的情況相吻合，現(xiàn)場的足跡、手印、血跡的檢驗結果是否一致，有無矛盾。民事糾紛中的遺書檢驗，還要注意偽造遺書的結果對哪方當事人有利。

總之在遺書真?zhèn)螜z驗中，一定要注意遺書物證特征的多樣性，對可能出現(xiàn)的書寫物質材料特征、言語內容特征、筆痕特征、手印特征及其它污染痕跡特征等，要仔細研究、充分利用，進行系統(tǒng)分析和綜合考慮。

（責任編輯：王 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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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8-31

鄧紹秋（1965—），男，湖南益陽人，湖南警察學院管理系教授，長沙，410001；楊安（1964—），女，湖南長沙人，湖南省公安廳物證鑒定中心文檢室高級工程師，長沙，41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