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傳彬

施亞夫，1915年2月生于江蘇省南通市唐家閘。1942年受中共黨組織派遣，打入汪偽部隊，任偽七師中將師長，偽三十四師參謀長、副師長，由此書寫了一段傳奇經(jīng)歷。

受派遣打入汪部

1930年初，施亞夫由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十四軍轉(zhuǎn)入南通特委，從事兵運工作。1931年4月，因叛徒出賣坐牢。當年8月出獄，到上海參加國民革命軍第十九路軍。1933年擔任中共南通中心縣委常委、組織部長。1934年被捕，被判刑15年，關押在南京毛虎橋監(jiān)獄。1937年秋，日本飛機空襲南京，牢房在轟炸中被點燃引發(fā)大火，施亞夫有幸逃了出來。1938年3月，日軍在南通登陸，施亞夫組建中國工農(nóng)守土團，并任團長，與中共組織接上了關系。1940年2月，經(jīng)中共組織派遣擔任南通縣憲兵隊和特務隊隊長。1941年6月，這支隊伍更名為“綏靖軍第七師”。

消息傳到南京，汪精衛(wèi)立即派心腹嚴濟南到南通收編施亞夫。

第二天下午3時，施亞夫與嚴濟南會面，嚴濟南說：“亞夫兄，這年頭亂世出英雄，你在南通搞得轟轟烈烈，讓汪主席樂了一陣，不知亞夫兄原先在何方高就？何時將隊伍拉到這里的？”“敝人是南通唐閘人，是年在馮玉祥部隊做事，在上海打了幾仗，流血賣命，官運不濟，混到團長就上不去了，一氣之下回到南通，碰巧日本人在南通登陸，國民黨軍一哄而散，我弄些便衣，換他們的槍，前前后后弄了80多支槍，又拉起了隊伍……”施亞夫真真假假說了一通。

這時副官進來報告：“酒備好了。請長官們?nèi)胂?。”酒桌上，施亞夫又敬酒又給錢，將嚴收買了。當嚴說要到施所屬的幾個旅去視察時，施故作焦慮地說：“我的師布防在海門、如皋一帶，這一帶新四軍厲害，你下去可要當心！”話音剛落，遠處傳來清脆的槍聲，一個軍官跑來報告：“師座，新四軍游擊隊進城了，我們怎么辦？”

施亞夫站起來說：“大家別慌！你趕快通知特務營，讓他們跑步趕到師部警衛(wèi)，今天嚴長官剛到，如有閃失我槍斃特務營長！”

顯然，這是施亞夫事先安排的。嚴濟南只得說：“新四軍真厲害！南通盡是日本人，他們還敢進城。亞夫兄，那我就不到旅里去了，你把全師的花名冊給我過過目就行了！”

施亞夫手底下實際只有兩三百人，哪有一個師的花名冊？施亞夫和幾個副官如此這般一番，編造出厚厚一本花名冊。嚴濟南一目十行地翻著這本總數(shù)有1.5萬余人的花名冊，完事之后便匆忙返回南京。

一周后，施亞夫接到嚴濟南急電，要他火速趕赴南京受銜。施亞夫到南京后，受到汪精衛(wèi)和日軍高級顧問晴氣慶胤中佐接見，經(jīng)過當面考核，被委任為偽七師中將師長。

隨后，施亞夫“奉命”參加汪精衛(wèi)在南京舉辦的將校集訓班。期間，汪邀請施到汪公館做客。施博學多才，熟知兵法，頗得汪的贊許。

三個月的集訓結(jié)束了，施亞夫回到南通偽七師師部。一個漆黑的夜晚，他穿上便裝，單身出城，向新四軍城工部負責人詳細匯報了打入偽軍的情況，城工部負責人握著他的手說：“首長對你這一段的工作很滿意。他們再三要我囑咐你，這是特殊戰(zhàn)場，演戲要逼真，辦事要靈活?！?/p>

施妙計脫險除奸

施亞夫的任務，主要是向新四軍源源不斷地提供有價值的軍事情報。由于他出色的工作，使日偽軍的作戰(zhàn)計劃屢屢破產(chǎn)。

1942年11月，侵華日軍總司令火田俊六和汪精衛(wèi)決定在蘇中、蘇北一帶大規(guī)?！扒遴l(xiāng)”。施亞夫得知這一情報后，派人火速通報粟裕司令員。粟裕看罷情報，立即和管文蔚、陳丕顯、葉飛商量對策，決定通知各地委、軍分區(qū)、旅的負責干部到南坎開會，研究布置反“清鄉(xiāng)”。

譚震林代表華中局、新四軍軍部到會指導。粟裕、管文蔚、陳丕顯、葉飛、王必成、陶勇等都對反“清鄉(xiāng)”作了重要講話。這是蘇中軍區(qū)指導反“清鄉(xiāng)”斗爭的重要會議，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但奇怪的是，南通日軍最高司令長官小林信男桌上卻有一份關于這次會議詳細情況的密電，密電上還特別標明新四軍高級干部返回的行程路線。小林立即召開緊急會議，布置四個日軍大隊和兩個偽軍師追殺即將返回的新四軍高級干部。施亞夫參加了此次會議，心中焦急萬分，他斷定新四軍內(nèi)部有奸細，小林的追殺計劃如果得逞，新四軍將損失一大批高級干部。他當即決定想方設法阻礙計劃實現(xiàn)，甚至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會議休息期間，他寫了個紙條，要副官火速送到情報站。會議結(jié)束時，小林躊躇滿志地向出席會議的人員進酒：“諸位，今天我有點大喜過望，新四軍高級首腦即將一網(wǎng)打盡，來，我們預?！畳呤幠峡矐?zhàn)斗勝利干杯！”

隨即，施亞夫走到小林面前說：“小林將軍，以敝人之見，這杯酒喝早了一點?！薄笆裁匆馑迹磕銘岩晌业闹笓]能力？”施亞夫說：“不，將軍的指揮能力，任何時候都不容懷疑。我堅信有你指揮，消滅新四軍只是個遲早問題。我是懷疑這消息的可靠性?！笔﹣喎蛑钢貓D繼續(xù)說：“新四軍怎么會在南坎開會呢？南坎地處海邊，北面、東面都是海，一旦被包圍很難突圍，而且那里是一望無邊的海灘，無法隱蔽，新四軍高級首腦會選擇那個死亡之地開會嗎？”

小林冷靜思索后，疑惑地說：“是的，你的分析有道理，但情報的來源是百分之百可靠，是我們特高課物色培養(yǎng)的新四軍報務員發(fā)來的密電，你的懷疑有什么根據(jù)？”施亞夫解釋說：“我的分析僅僅是一孔之見，可能是錯誤的，但我本意是希望皇軍少打消耗戰(zhàn)?！毙×指尚σ幌拢辛送醒坨R走了。

施亞夫回到師部，立即將新的情報寫成小紙條，連夜派人送到劉橋情報站。

粟裕連續(xù)收到施亞夫兩份情報，立即派騎兵通知正在返程途中的各單位領導，要他們改變行程路線，為防止敵人用測向器跟蹤，命令所有電臺暫停發(fā)報。

蘇中行署主任管文蔚是從水路返回，他坐的船已行駛在海上無法通知。粟裕派人趕到他即將要登陸的弶港碼頭。此時，弶港已有日軍重兵埋伏等候。粟裕便通過海防團，派小漁船到海里尋找，直到第4天才找到管文蔚的船。他這才掉頭到小洋口登陸，避免了被伏擊的危險。

半個月后，蘇中軍區(qū)保衛(wèi)部門幾經(jīng)周折，查到了那個奸細，立即將他秘密處決了。

引內(nèi)訌巧救陶勇

小林信男在追殺新四軍高級干部的圖謀落空后，感到施亞夫的判斷是對的，故而更加信任他了。但是，他聯(lián)想到幾次“清鄉(xiāng)”作戰(zhàn)計劃破產(chǎn)，懷疑偽軍內(nèi)滲透進了新四軍間諜。于是在1943年春，他撤銷了偽軍第五師、第六師、第七師，另組建了偽三十四師，進駐如皋城。施亞夫由師長降為參謀長兼一三五團團長，施公館安置在如皋昌家巷3號。他常常在下午換上便衣，帶上隨從策馬向如西方向飛奔，在樹林打幾只野雞野兔后，便在塘邊草屋休息。這里是他與新四軍情報站接頭的又一地點。

這天午后，云霞燦爛，施亞夫帶著隨從剛出城門，后面一輛吉普車就趕到施亞夫馬前停住，下來一個日軍軍官，向他遞送了一份作戰(zhàn)計劃，要他帶兩個團配合石港的山本大隊襲擊掘港的陶勇統(tǒng)率的新四軍第三旅。

施亞夫伸手看表，已經(jīng)來不及通知情報站了?；氐綆煵亢笏肓藗€緩兵之計，即命令部隊繞道石港到掘港。

施亞夫是特意走石港的。山本大隊駐石港，到這里制造事端，和山本打起來，掘港的陶勇聽到槍聲還不離開嗎！果然到了石港，山本大隊的哨兵不給通過。翻譯根據(jù)施亞夫的授意解釋說：“太君，我們迷路了，軍情緊迫，請讓我們借道到掘港?！鄙诒鴪詻Q不肯，施亞夫卻堅決要借道，火冒三丈的哨兵便朝偽軍開槍，翻譯中彈倒下。

施亞夫隨即命令部隊就地休息埋鍋燒飯，并派人拼命叫喊要山本出來檢討認錯，山本不但不認錯，還同施亞夫吵到了南通。小林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邊走邊罵：“混蛋，誤了戰(zhàn)機，放跑了陶勇，該死該死的！”他瞪著施亞夫說：“叫你到掘港，偏偏走石港，這件事完全是你不對！”施亞夫爭辯說：“將軍閣下，明明是山本制造流血事件，你為他講話，老子不干了！”說罷，氣呼呼脫下衣帽往桌上一甩，掉頭就走。

小林上前雙手一攔：“別耍孩子氣，說兩句就走，還算軍人嗎？這件事兩人都不對，你滿意了吧！”施亞夫不再爭吵了，小林搖頭嘆氣。

陶勇最終免遭一難。

搞兵變重回“娘家”

小林信男襲擊陶勇計劃破產(chǎn)后，他開始整頓清理偽軍排以上軍官，一旦發(fā)現(xiàn)嫌疑分子便秘密處決。1944年初，小林的魔爪終于伸向施亞夫。

1月2日晚上9時，施亞夫查哨回家，副師長范杰的夫人潘宜娟焦急地對他說：“今天下午在師長家打麻將，有人說小林已發(fā)現(xiàn)你早年是紅軍十四軍營長，當過南通共黨組織部長，現(xiàn)在還在與新四軍聯(lián)系，你要當心！”

施亞夫極力控制猛烈的心跳，淡淡地說：“宜娟啊，謝謝你的關心。他們說我是共軍就是共軍啦？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著呢！”

施亞夫立即草擬緊急電報，連夜發(fā)到蘇中軍區(qū)司令部。第二天，應情報站通知他到如西顧家莊，見到了副師長葉飛、三行署主任朱克靖。葉飛緊握施亞夫的手說：“亞夫，你工作很出色，鑒于形勢惡化，組織上決定讓你回部隊?！敝炜司刚f：“亞夫同志，粟師長決定你于本月11日率部起義，這樣一石二鳥，既光明正大回來，又可以影響號召其他偽軍起義。你有什么意見？”施亞夫答道：“我完全服從組織決定，11日準時起義。”葉飛說：“11日那天我們派如西獨立團接應你，現(xiàn)在是黎明前的戰(zhàn)斗，要警惕加警惕啊！”

施亞夫回到城里，同往常一樣談笑風生，暗中緊張地籌劃起義。第二天，他捉住跟蹤盯梢的師部副官處長王宜山，經(jīng)審問得知1月6日小林將以開會為名將施部人員一網(wǎng)打盡。同時從1月3日起，全城戒嚴，不經(jīng)師長同意不許出城。

施亞夫派地下黨員張信用秘密電臺向葉飛報告了這個新情況，請求將起義時間提前到5日。

4日，吃過晚飯，施亞夫特別興奮，因明天就可以回“娘家”，以后可以痛痛快快打鬼子了。這時，偽師長田鐵夫來電話道： “亞夫兄，今晚我興致來了，到我家搞幾圈怎么樣？”施亞夫心想這家伙耍什么名堂？是不是想以打麻將為名逮捕我？又意識到不去會引起懷疑，一定得去。

這時候，偽三十四師已成立了中共黨支部，下設有兩個黨小組。施亞夫放下電話，把張信找來，并說： “田鐵夫今晚要我打麻將，我必須去。如果田鐵夫變卦，起義部隊由你和王冠軍負責，迅速將部隊拉出城，與一三五團會合，向根據(jù)地開進?！闭f完，他跳上車先到金庫拿出一箱鈔票，準備讓田鐵夫贏個夠。施亞夫陪田鐵夫等打牌到凌晨3時，田鐵夫贏了25萬，施亞夫見已接近起義時間，便甘拜下風地說：“師座，我服了，今晚扳不回來了。”田鐵夫意猶未盡地說：“好，明天再決一死戰(zhàn)！”

施亞夫回到辦公室向部隊下達了起義命令。按照分工，張信、王冠軍指揮部隊上了卡車。為方便出城，還將田鐵夫的駕駛員押來，要他開著田鐵夫的車子隨起義部隊出城。4時半，起義部隊浩浩蕩蕩向南門開去。到了城門口，負責守城的值班軍官攔住他們說：“田師長有令，今明出城要有他的電話通知才行。你們統(tǒng)統(tǒng)回去！”

田鐵夫的駕駛員伸出頭罵道：“混蛋，師座就在我車上，再不開門，老子斃了你！”值班軍官嚇得迷迷糊糊，轉(zhuǎn)身對哨兵說：“開門吧！”

起義部隊出城不久，后面響起了激烈的槍聲。是田鐵夫帶了一個營的兵力，坐著卡車追到陸家莊與起義部隊接上了火。這時天快亮了，起義部隊出現(xiàn)傷亡。施亞夫怕大批增援的鬼子趕到，急令警衛(wèi)手拎幾束手榴彈甩上了卡車，“轟”的一聲，卡車被炸上了天。這時負責接應的如西獨立團趕來了，田鐵夫見勢不妙，拔腿就溜。

此時，朝陽似火，霞光滿天。施亞夫在敵營戰(zhàn)斗了四個春秋，今天踏上了回“娘家”的大路，覺得視野更開闊了，顯得格外高興。

（責編 雷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