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超吳 煜陳永倫王連美(.中國中醫(yī)科學院,北京00700;.中國中醫(yī)科學院西苑醫(yī)院,北京0009;.北京中醫(yī)藥大學,北京0009)
原發(fā)性肝癌屬于中醫(yī)學“肝積”“黃疸”“臌脹”“癥瘕”“積聚”等范疇。從病因病機來看,主要為濕熱毒邪郁結,致肝郁脾虛,使體內(nèi)易生痰濕,而正氣不足、情志抑郁、飲食勞倦所傷均使氣血運行不暢,痰濕不易祛除,日久氣滯血瘀,濕熱痰毒互結,而成肝癌。正如張子和云:“脾虛濕聚,寒氣侵襲,飲食失調(diào),脾陽不運,濕痰內(nèi)聚,氣血瘀滯,積塊乃成。”
《局方發(fā)揮》曰:“自積成痰。”《外科正宗·癭瘤論》指出,瘤的病因“全是痰氣凝結而成”,《丹溪心法》云:“痰挾瘀血,遂成窠囊?!本崾咎凳悄[瘤形成和發(fā)展過程中不可忽視的重要病理產(chǎn)物,同時又是新的致病因素,可以加劇病情進展[1]。痰為濕聚,濕性黏滯,痰可黏血成瘀,瘀可滯津生痰,痰瘀戀結,黏滯凝澀,阻滯經(jīng)絡,阻礙氣機日久,化生腫瘤[2]。痰濁內(nèi)阻是原發(fā)性肝癌形成的關鍵之一。
當代很多醫(yī)家對痰證理論做了多方面的研究。李以義[3]認為,腫瘤細胞和由腫瘤細胞刺激細胞間質(zhì)而產(chǎn)生的溶酶體酶、組織蛋白酶、膠原酶、糖苷酶和水解酶等這些物質(zhì)應視為痰濁,這些“痰濁”本是病理產(chǎn)物結果,反過來又進一步造成新的危害,促進腫瘤細胞增殖和轉(zhuǎn)移,是“痰中之痰”。從病理生理學角度來分析,痰具有隨氣升降,無處不到,易行,易聚,多變,易夾火、夾瘀、成毒,病理變化復雜等特點。痰的這種特點與腫瘤細胞間質(zhì)中的代謝物積聚、增多,細胞間質(zhì)結構改變以促進腫瘤細胞生長、侵襲和轉(zhuǎn)移的病理特征相似[4]。這些研究均可作為肝癌痰證學說的有力佐證。
肝癌的證型復雜多樣,而縱觀肝癌患者的臨床表現(xiàn),以脾虛濕困、濕熱毒聚、肝腎陰虛較為常見,分別治以“健脾化痰”、“清熱化痰”、“滋陰化痰”,此為治痰三法,以下分別敘述之。
肝癌初起,多見肝郁脾虛之征,或因肝病乘脾,或因平素脾胃虛弱,致土壅木郁。脾虛生痰,凝聚于肝。此階段以氣滯、痰阻為標實,脾虛為本。“厥陰不治,求之陽明”,“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肝臟之病,當治脾為先。李挺在《醫(yī)學入門》提出“五積六聚皆屬脾論”,是現(xiàn)代臨床健脾之法治療肝癌的理論根源[5]。“健脾即可以磨積,脾健積自消”,中醫(yī)治療肝癌,健脾治痰應當貫穿全程,以培補正氣,鼓舞后天生化之源。
臨床主要癥狀:腹脹不適,上腹結塊,身重納呆,神疲乏力,腹瀉或便溏,舌淡胖、苔薄膩,脈沉細。
方選四君子湯或參苓白術散加減。藥用:人參、茯苓、白術、炙甘草、蓮子肉、薏苡仁、白扁豆、陳皮、山藥、木香、砂仁、桔梗等。四君子湯益氣健脾,平補脾胃之氣;參苓白術散在此基礎上增加了滲濕行氣之功,山藥、薏仁、白扁豆理脾兼能滲濕,砂仁、陳皮以調(diào)氣行滯,桔梗使肺氣升降益和。
例1.劉某,男,57歲。2010年5月7日初診。
患者2010年4月20日行腹部CT提示:肝右后葉低密度影,大者6.0cm×5.0cm,考慮肝癌并肝內(nèi)轉(zhuǎn)移,腹膜后淋巴結腫大。查AFP>300μg/L,ALP:240IU/I。確診為肝癌后行介入治療2次,后欲尋求中醫(yī)治療。癥見:上腹部脹滿,餐后加重,體倦乏力,大便稀,每日3~4次,舌暗淡、苔白厚膩,脈沉細。證屬:脾虛肝郁,痰濕內(nèi)阻。治法:健脾化痰,佐以解毒抗癌。藥用四君子湯合四逆散加減,處方:
太子參30g,黃精15g,茯苓10g,白術10g,柴胡10g,郁金10g,白芍10g,枳殼10g,浙貝母10g,法半夏10g,陳皮10g,制南星6g,山慈菇10g,蛇六谷10g,金錢草15g,炙甘草6g。每日1劑,30劑。
2010年6月6日二診:腹脹消失,體力及納食明顯好轉(zhuǎn),肝功轉(zhuǎn)為正常。此后在此基礎上加減。
按:《證治準繩》曰:“治痰宜先補脾,脾復健運之常而痰自化矣?!狈接盟木訙鏆饨∑?,黃精補五臟虛勞,合四逆散加減,以疏肝健脾,脾健則痰濕化生無源;另加陳皮、法半夏、制南星、浙貝母、蛇六谷理氣燥濕而祛痰;山慈菇以解毒消積。諸藥合用,共奏健脾化痰散結之功。
邪毒郁肝日久,郁而化火,煉液為痰,灼血致瘀,痰瘀交阻,日久不消,毒自內(nèi)生[6]。從而出現(xiàn)氣滯、痰濕、血瘀、熱毒互結的表現(xiàn)。故治療在扶正固本的基礎上,兼清熱理氣化痰。
臨床主要癥狀:心煩易怒,身目皆黃,口干口苦,腹部脹滿,脅肋刺痛,溲赤便干,舌質(zhì)紫暗、苔黃膩,脈弦滑或數(shù)。
方選茵陳蒿湯加減。藥用茵陳、山梔、大黃、金錢草、山慈菇、龍葵、黃芩、郁金、貓爪草、白花蛇舌草、半枝蓮等。茵陳疏利肝膽,清熱除濕退黃;梔子通利三焦,導濕熱下行;大黃除瘀熱,使?jié)駸巅斩糁皬拇笮”愣觥?/p>
例2.李某,男,65歲。2010年4月23日初診。
患者因右脅時發(fā)脹痛,于3日前行上腹部CT檢查示:肝內(nèi)多發(fā)占位,最大位于右后葉4.6cm,腹腔后淋巴結增大。查腫瘤標志物示:CA19-9:53U/mL,AFP:182μg/L。肝功能:ALT:60.4IU/L;AST:81IU/L;TBIL:54μmol/L;DBIL:23μmol/L??淘\:面目黃染,乏力,右脅肋脹痛不舒,納差,舌紫紅、苔薄白,脈弦。證屬:濕熱毒聚,痰瘀內(nèi)阻。治法:清熱化痰解毒。藥用四君子湯加減化裁,處方:
金錢草15g,浙貝母10g,天花粉30g,茯苓30g,豬苓10g,炙甘草6g,莪術10g,靈芝30g,郁金10g,薏苡仁30g,威靈仙15g,黃精15g,太子參30g,白術10g,半枝蓮30g,白花蛇舌草30g。每日1劑,14劑。
2010年5月7日二診:黃疸消失,去金錢草,加炙黃芪益氣扶正,女貞子、旱蓮草養(yǎng)肝柔肝,30劑。后患者在當?shù)匕丛嚼^續(xù)抓藥服用。3個月后復查CT,瘤體縮小,大者約3.1cm。
按:是方金錢草、半枝蓮、白花蛇舌草清熱利濕解毒;浙貝母、天花粉清化熱痰;威靈仙,《開寶本草》指出“主……心隔痰水久積,癥瘕痃癬氣塊”,取其破痰散結之效;郁金、莪術行氣破瘀消癥,攻伐有形實邪;又用太子參、茯苓、白術、苡仁、豬苓等利濕健脾,使脾胃之氣健旺,運化復常。
肝腎陰虛是肝癌晚期的常見證候,因肝癌日久,肝陰虧虛,“子病及母”,暗傷腎水,損及肝木之根。臨床表現(xiàn)以肝腎陰虛、氣血虧虛、津液枯槁、臟氣衰竭為主。虛人久積,正虛而無力抗邪,痰毒不易清除,不便攻伐,必以補肝腎之陰以扶其正氣,治當滋陰柔肝化痰。
臨床主要癥狀:脅肋隱痛綿綿不休,頭暈目眩,食少,形體消瘦,五心煩熱,口干,低熱盜汗,或腹脹如鼓,青筋暴露,舌紅少苔,脈虛細而數(shù)。
方選六味地黃丸加減。藥用:山萸肉、山藥、熟地、茯苓、澤瀉、丹皮、女貞子、旱蓮草、鱉甲、龜版等。方中熟地滋陰補腎;山茱萸以養(yǎng)肝之陰,山藥培補脾土,二藥與熟地相結合,三陰并補,以求補腎之本;牡丹皮清泄肝火,以制山茱萸酸收之性;茯苓、澤瀉化氣利水,以瀉為補,“雖非生水之正藥,而實滋水之要藥”。全方以補虛治本為主,共奏滋陰補腎之功。
例3.鄒某,男,66歲。2011年4月22日初診。
患者于2011年1月11日武漢同濟醫(yī)院CT發(fā)現(xiàn)右肝管及膽總管中軟組織占位。AFP:289μg/L。3月14日PET-CT顯示:肝右葉膽管及肝總管代謝增高。TBIL:72.6μmol/L,DBIL:54.9μmol/L。癥見:身目發(fā)黃,消瘦,腹脹,身熱,納差,乏力,舌紅少苔,脈細數(shù)。證屬:肝腎陰虛。治法:滋陰柔肝化痰。藥用六味地黃丸加減,處方:
生地15g,茯苓30g,豬苓10g,山藥30g,石斛30g,威靈仙15,浙貝10g,地鱉蟲10g,山萸肉10g,丹皮10g,澤瀉10g,炮姜6g,紅豆杉6g,佩蘭10g,蒼術10g,白豆蔻6g。每日1劑,14劑。
2011年5月7日二診:患者熱退黃消,舌質(zhì)淡紅,有少苔。后以上方為基礎隨證加減,隨訪一年有余,患者癥情基本穩(wěn)定。
按:方中山萸肉、生地、山藥、石斛滋肝腎之陰,茯苓、豬苓、澤瀉淡滲利濕化痰,又使補而不壅;而浙貝清氣化痰,蒼術、佩蘭、白豆蔻化濕祛痰;丹皮如《本經(jīng)》言“除癥堅瘀血”;地鱉蟲活血消癥。全方攻補兼施,取得良效。
中醫(yī)藥在保肝抑瘤,改善肝癌患者臨床癥狀,提高生活質(zhì)量和延長生存期方面有顯著優(yōu)勢。肝癌臨床證候以肝郁脾虛、濕熱、肝腎陰虛表現(xiàn)多見,痰濁凝聚是其重要環(huán)節(jié)。治痰應貫徹肝癌治療的始終,并根據(jù)“痰”的性質(zhì)分而治之,寒痰宜溫,熱痰宜清。針對肝癌的病因病機及常見證型而設的“健脾化痰”、“清熱化痰”、“滋陰化痰”治痰三法,值得深入研究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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