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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國成立前后經濟學界對新民主主義的理論思考

2013-01-30 05:12:49
中共黨史研究 2013年1期
關鍵詞:新民主主義志遠資本主義

劉 輝

(本文作者 中國人民大學中共黨史系副教授 北京 100872)

眾所周知,作為中國共產黨重要思想創(chuàng)造的新民主主義理論體系,大體形成于1940年前后。此后,這一理論雖然不斷得到宣傳和闡述,但畢竟沒有直接面臨在全國范圍內全面推行和實踐的考驗,也沒有在學界形成過討論的熱潮。直到新中國成立前夕,特別是新中國建立初期,隨著現(xiàn)實的新民主主義實踐特別是經濟實踐的正式而全面的展開,此種情形得到一定程度的改變。當時,為了更好地指導現(xiàn)實經濟建設,除中共領導人之外,不少著名學者、特別是一批左翼經濟學者投入了對新民主主義理論的研究之中,他們不僅熱烈探討新民主主義經濟的性質、特征和政策等問題,還由此展開了對新民主主義社會的主要矛盾、特質、一般特性等宏觀和核心問題的深入系統(tǒng)的思考,并取得值得重視的理論成果。在這方面,沈志遠、李勉、許滌新、陶大鏞、馬寅初、孟憲章等人堪稱杰出代表①當時發(fā)表的有影響的論文主要有馬寅初:《新民主主義的經濟》,《展望》1950年第6卷第5期,1950年8月;陶大鏞:《論新民主主義的本質》,香港《大公報》1949年2月20日;陶大鏞: 《中國解放與東南歐》,香港《文匯報》1949年3月6日;沈志遠:《論新民主主義經濟諸問題》,沈志遠主編:《馬克思主義百年紀念》,香港新中出版社,1948年;沈志遠:《學習政治經濟學與聯(lián)系中國實際》,沈志遠:《政治經濟學基本問題講話》,展望周刊社,1951年。著作主要有薛暮橋: 《論新民主主義經濟》,冀南書店,1947年;許滌新:《新民主主義經濟》,新潮出版社,1948年;許滌新: 《新民主主義經濟論》,香港新民主出版社,1948年;許滌新:《新民主主義與中國經濟》,新潮出版社,1948年;陶大鏞: 《戰(zhàn)后東歐的經濟改造》,中華書局,1948年;陶大鏞: 《新民主國家論》,世界知識出版社,1948年;陶大鏞: 《人民經濟論綱》,十月出版社,1951年;沈志遠: 《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三聯(lián)書店,1950年;孟憲章:《新民主主義經濟教程》,上海光明書局,1951年;王海奇:《新民主主義經濟》,新潮書店,1951年;李勉:《新中國經濟問題講話》,香港智源書局,1949年;李勉:《新民主主義本質論》,團結出版社,1948年。。

然而,由于中共1952年底即放棄了新民主主義社會理論,中國開始向社會主義過渡,新中國成立初期對該理論的討論和研究,持續(xù)的時間也不長,其有關思想成果多被埋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盡管學術界對新民主主義社會理論的價值予以重估,展開了積極研究,但多側重探討新中國成立后中共放棄新民主主義理論的原因、后果,以及新民主主義理論和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的異同等方面,忽略了當時從經濟角度對該理論探討所產生的思想成果本身的研究。實際上,這些思考不僅進一步豐富發(fā)展了新民主主義理論,對于今天我們構建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理論,也仍有啟發(fā)價值。有鑒于此,本文擬對該問題作一些探討。

新中國建立前后,關于新民主主義經濟問題的思考,不能不首先涉及新民主主義社會的主要矛盾和本質特征等宏觀問題。而從經濟角度來理解和認知這個問題,既是唯物史觀自覺指導的結果,也是理論思考對現(xiàn)實挑戰(zhàn)所作出的積極回應,因而具有特別突出的思想史意義。

在由經濟問題直接切入或自然轉向新民主主義宏觀理論問題的研究方面,經濟學者李勉的思想經歷,具有一定的典型性。1948年秋,李勉從內地來到香港,為了“迎接新中國的來臨”,他開始熱心“研究新中國的經濟問題,特別是新中國經濟建設的理論與實踐問題”。他甚至表示:“我是學習經濟的,我計劃在新中國里,對經濟建設方面盡我的綿薄之力,以服務于經濟建設作為我的終身事業(yè)?!钡谄浣洕芯空秸归_之前,他卻深深感到,弄清與回答新民主主義的本質、主要矛盾等問題,具有某種優(yōu)先的前提性和急迫性,于是他開始撰寫并于1949年5月完成《新民主主義本質論》一書。在該書的序言中,他這樣寫道:“擺在我的研究對象前面,同時又是研究范圍內的一個主要問題,便是新民主主義的本質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往后的研究便會缺乏一般的理論根據(jù)。因此,我就把我的研究工作,開始于對于新民主主義的本質問題的一般研究上?!痹诶蠲憧磥?,對這種基礎理論研究,“就是對于新民主主義諸問題尋求鎖鑰意義的解答”,對于認知新民主主義經濟等具體問題“會大有幫助”。①李勉:《新民主主義本質論》,第1、2頁。

實際上,不僅李勉如此,許滌新、沈志遠、陶大鏞等經濟學家也有類似的思想經歷。在討論新民主主義經濟問題的過程中,或者說通過對新民主主義經濟問題的討論,他們自覺思考和回答有關新民主主義的宏觀理論問題。而這一思想路徑本身反過來,也會使其對有關理論思考,打上一些特殊的烙印。

下面,我們不妨先從這些經濟學家對于新民主主義社會主要矛盾的認知談起。

關于新民主主義社會的主要矛盾,早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就曾有過間接的表述。他們一致認為:“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完成之后,中國內部的主要矛盾就是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外部就是同帝國主義的矛盾?!雹凇睹珴蓶|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45—146頁。但此后不久,隨著形勢的變化,劉少奇對上述看法作出修正,認為當時中共領導下的中國社會的矛盾和斗爭,對外是與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三大敵人及國民黨殘余勢力的矛盾和斗爭;對內是人民民主專政內部各階級、各黨派之間的矛盾和斗爭,并認為前者“在推翻國民黨政權以后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仍然是存在的,并且仍然是主要的矛盾和斗爭”;后者則“在今后將會逐漸加緊,但與外部矛盾比較,在一個相當長的時間內,將仍然處于次要的服從的地位”。他還特別指出,那種認為“在推翻國民黨政權之后,中國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矛盾,便立即成為主要矛盾;工人與資本家的斗爭,便立即成為主要斗爭”的說法,是不正確的:“因為一個政權如果以主要的火力去反對資產階級,那便是或開始變成無產階級專政了。這將把目前尚能與我們合作的民族資產階級趕到帝國主義那一邊去。這在目前的中國實行起來,將是一種危險的冒險主義的政策。”①《建國以來劉少奇文稿》第1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年,第6—7頁。

可以看出,劉少奇對主要矛盾表述的修正,是為了協(xié)調與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共“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盡快把中國由農業(yè)國變成工業(yè)國這一正確決策之間的“沖突”而作出的。當時中共在確定社會主要矛盾時,更多還是習慣從階級矛盾的角度來加以考慮,尚不能把經濟落后、生產力低下問題,放在主要矛盾的視野之中,這就出現(xiàn)了既承認發(fā)展生產是主要任務,又斷定階級矛盾是主要矛盾的脫節(jié)現(xiàn)象。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的:“這是新民主主義社會理論的局限之一?!雹谕鯔u林主編:《中國新民主主義理論研究》,黨建讀物出版社,1998年,第280—281頁。

其實,此所謂局限所在,主要是就當時主導這一理論的中共高層的有關思想而言,并非是說當時的理論界和學界沒有對此問題進行較為正確的思考和認識。據(jù)筆者所知,至少經濟學家李勉、沈志遠和許滌新等,都曾對此問題有過值得重視的認識,而這一點,至今已經很少有人提及。

李勉在《新民主主義本質論》一書中,首先強調,新民主主義社會的矛盾,“主要的還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大體說來,它又可分為前后兩個階段:“在新民主主義社會發(fā)展前期,是新民主主義生產力趕不上新民主主義生產關系的矛盾;在新民主主義社會發(fā)展后期,新民主主義的生產力不斷提高的結果,又與新民主主義的生產關系發(fā)生新的沖突,這種沖突便是社會化的生產力與殘余著私人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庇纱?,他明確宣稱,當時廣大中國人的任務, “就是在無產階級領導下,為今天建立和鞏固新民主主義社會而奮斗,為將來實現(xiàn)社會主義而奮斗”。③李勉:《新民主主義本質論》,第90—91頁。在《新民主主義本質論》一書的“問題的提出”部分,李勉甚至還提出“鞏固新民主主義這一社會制度”的主張。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日后劉少奇等提出的“鞏固新民主主義社會制度”等提法的雛形,由此可見其思想影響之一斑。

沈志遠和許滌新雖然沒有像李勉那樣明確強調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是新民主主義社會的“主要矛盾”,但也都強調這一矛盾不容忽視。早在30年代,沈志遠在其《計劃經濟學大綱》中,就曾針對30年代蘇聯(lián)流行的斯大林所謂“社會主義無矛盾”的觀點,指出“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矛盾,是一切社會所具有的內在矛盾,因此社會主義經濟中,不管它情形如何改變,這一矛盾仍然是社會主義社會發(fā)展之原動力”④轉引自沈驥如: 《壯志未酬的馬列主義理論家沈志遠》,《中國當代著名經濟學家》第2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82頁。。1949年4月,為回應新民主主義經濟建設對理論的需要,他特地將1934年出版的《新經濟學大綱》再次修訂,新增了“新民主主義經濟”一章。次年,又將此章內容修訂抽印,出版單行本《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一書。⑤沈志遠在《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自序”中寫道:“毛澤東首創(chuàng)的新民主主義的理論體系,特別是它的經濟部分,是需要根據(jù)新民主主義革命建設的實踐經驗去不斷予以豐富和發(fā)展的。毛澤東已指示給我們以新民主主義經濟的一般輪廓、基本原則和政策方針等等,我們經濟學者的任務就是要依照他的指示,根據(jù)革命建設的實踐,把新民主主義經濟建設的各項問題,不斷地加以分析、研討和提升到理論的高度,從而使新民主主義經濟的理論體系能夠不斷地深刻發(fā)展和豐富起來。只有這樣,理論才不至于落在革命建設的實踐之后?!边@亦可從一個側面,表明這批經濟學家當時思考新民主主義理論問題的內在動力。1952年,《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曾由日本青木書店出版日文版,日譯本前言中介紹該書“涉及到前人未涉及的領域”,“是迄今為止中國出版的少數(shù)這類書籍中最有權威的”。參見《中國當代經濟學家傳略》(一),遼寧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188頁。在這本系統(tǒng)論述新民主主義經濟理論的專著中,他特別指出,新民主主義社會無疑仍然存在著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

沈志遠認為,新民主主義社會內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首先,存在于“社會主義性”的大工業(yè)與落后分散的農民小生產之間的關系中,是落后的生產力趕不上先進的生產關系的矛盾,這種矛盾將會隨著小生產者被逐漸改造為合作經濟而緩和下去。其次,小農經濟本身也存在著生產關系限制生產力發(fā)展的矛盾,因為在分散的小規(guī)模生產的基礎上,不可能使用現(xiàn)代化的技術條件,生產力不可能獲得暢順高速的發(fā)展。而這種矛盾必須藉農業(yè)集體化才能解決。再次,在私人資本主義成分中也存在著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對于私人資本主義成分,只有在新民主主義社會的初級階段內,容許它有一個時期的發(fā)展。經過一定時期后,私人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顯然將不能適應新民主主義社會生產力迅速發(fā)展的要求,兩者勢必發(fā)生不可調和的矛盾。只有當國家逐漸實施限制和排擠私人資本的政策,而且事實上私人資本主義在國民經濟中的比重確已日益縮小的時候,這種矛盾才會逐漸消失。①沈志遠:《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第34—35頁。

許滌新在《新民主主義經濟論》一書中,也表達了類似看法②許滌新認為:“在新民主主義經濟中,亦有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這是相當進步的生產關系與相當落后的或相對落后的生產力水平之間的矛盾。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是任何階級社會所共有的?!眳⒁娫S滌新:《新民主主義經濟論》,第74頁。。

實際上,上述三位學者都不僅明確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角度來分析和表述新民主主義社會的矛盾問題,還一致強調,由于新民主主義社會中存在多種經濟類型,因而在這一社會里,此種矛盾不會像資本主義或封建社會那樣的單一,同時該矛盾也是動態(tài)的和不斷發(fā)展的。這種認識,不僅表現(xiàn)出受唯物史觀的影響,也顯示出對辯證法認識論的靈活運用。

遺憾的是,上述學界從經濟角度對新民主主義社會矛盾的分析,在當時并沒有引起應有的重視。中共領導人早已習慣于從階級矛盾的政治角度來認識社會矛盾、尤其是主要矛盾問題,而把經濟落后、生產力低下等問題,置于主要矛盾的視野之外,這才出現(xiàn)了前述既承認發(fā)展生產是主要任務、又斷定階級矛盾是主要矛盾的認知悖論現(xiàn)象。

盡管在新中國成立的頭兩年,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在實際工作中也并未把工人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矛盾作為主要矛盾來對待,但這一根深蒂固的理論認識,使毛澤東在1952年土地改革接近完成時,又重申中共七屆二中全會對中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觀點,不再贊成把民族資產階級當做“中間階級”,從而導致了對社會主義改造步驟的某種提前。而劉少奇等領導人之所以接受毛澤東的意見,并在1954年9月公開批判“鞏固新民主主義秩序”的提法,也不能說與他們當時或此前對中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認識尚有模糊之處,毫無關聯(lián)。這從一個側面實際反映出,理論認識深入正確與否,對于一個政黨領導社會實踐來說,具有何等的重要性。

關于新民主主義社會的性質,是新中國成立前后學界著重探討的重點理論問題之一。對新民主主義社會性質的把握,不僅與對新民主主義經濟性質的認知交織在一起,而且居于該問題核心地位和關鍵環(huán)節(jié)的,通常又是對于所謂新民主主義“過渡性”的理解。

在最早構想新民主主義社會時,毛澤東和中共都認定這一社會具有“過渡性”,強調它是中國在經過民族民主革命,結束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之后走向社會主義社會的一個中間階段。但對于這個過渡階段是屬于資本主義范疇還是社會主義范疇,它是否構成為一個相對獨立的歷史發(fā)展階段等問題,并無定論。

1942年,張聞天在深入陜北、晉西北農村做調查后所寫的《發(fā)展新式資本主義》一文中提出:“中國社會將來才是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今天則要實行新民主主義,就是新式資本主義。因為中國太落后,只有走過新式資本主義的第一步,才能走社會主義的第二步?!雹邸稄埪勌煳募返?卷,中共黨史出版社,1994年,第186頁。此后,1944年,毛澤東在關于邊區(qū)文化教育問題的講話中,也首次明確地將新民主主義社會的性質稱為“新資本主義”。他指出:“現(xiàn)在我們建立新民主主義社會,性質是資本主義的,但又是人民大眾的,不是社會主義,也不是老資本主義,而是新資本主義,或者說是新民主主義。”①《毛澤東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10頁。新民主主義經濟即為新式資本主義經濟,這是中共領導人在相當長時期內的一種共識。

1948年9月,毛澤東正式否定了“新資本主義”的提法,認為“這個名詞是不妥當?shù)摹保驗樗鼪]有說明在社會經濟中起決定作用的是具有社會主義性質的國營經濟、公營經濟。農村個體經濟和城市私人經濟雖然在數(shù)量上是大的,但不起決定作用。而國營經濟、公營經濟雖然在數(shù)量上較小,但是起決定作用。他明確提出:我們的社會經濟的名字還是叫“新民主主義經濟”好。②《毛澤東文集》第5卷,第139頁。

除了上述中共領導人的相關論說之外,學界對新民主主義經濟性質的探討也已展開。正如經濟學家許滌新所指出的,1947年底,“自毛澤東《目前形勢與我們的任務》發(fā)表以后,香港的社會科學界即展開了很多有價值的討論,新民主主義經濟的性質便是其中之一”③許滌新:《新民主主義經濟論》,第1頁。。許滌新更是在毛澤東發(fā)表《新民主主義論》之后不久,“即注意新民主主義經濟的一些問題”④孟憲章:《新民主主義經濟教程》,第1頁。,他不僅在1946年即出版了《中國經濟的道路》一書,1948年又出版了《新民主主義經濟》《新民主主義經濟論》等小冊子以及論文集《新民主主義與中國經濟》,集中探討了新民主主義經濟的性質、構成等等問題。

許滌新認為:“新民主主義經濟乃是一種獨立的社會經濟制度,這種制度既不能完全歸入資本主義的范疇,亦是不能直接地歸入社會主義范疇”;“新民主主義的生產關系,既不完全是資本主義的,亦不完全是社會主義的,它是從資本主義過渡到社會主義的一種過渡關系”。他同時強調,新民主主義經濟雖然是一種過渡的社會經濟形式,卻并不能因此否認其為一種獨立的社會經濟制度,“如果把它看成暫時的過渡經濟,把它當成蘇聯(lián)新經濟政策一樣的性質去看待,似乎亦是不妥當?shù)摹?。⑤許滌新:《新民主主義與中國經濟》,第10、11頁。許滌新還強調,這種社會經濟制度并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不斷地在發(fā)展變化著。不過,他并沒有說明“社會經濟制度”與通常所謂的“社會經濟形態(tài)”有何區(qū)別。

到了新中國成立前后,學界“關于新民主主義的經濟性質,各方面論述頗多,見仁見智,莫衷一是”⑥陶大鏞:《新民主主義經濟論綱》,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233頁。。一些國外學者在研究戰(zhàn)后世界政治、經濟形勢的著作中,也涉及對新民主主義經濟性質的認識問題。如蘇聯(lián)學者瓦爾加在著作《戰(zhàn)后資本主義經濟之變化》中就認為,“在新型的民主國家中,例如在波蘭、捷克……他們經濟具有新的特點:大部分的工農生產手段移作國家的所有和管理,即是以國家資本主義占優(yōu)勢”⑦轉引自沈志遠:《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第18頁。。美國學者艾倫在《戰(zhàn)后世界經濟與政治》一書里,不僅肯定了瓦爾加的上述觀點,還繼續(xù)加以發(fā)揮,提出了一種“國家壟斷資本主義”的理論。他認為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有兩種性質的國家壟斷資本主義,一種是反動的,帝國主義的;另一種是進步的,民主的,“只有當國家掌握在一個革命的民主聯(lián)合政府手里,當國家雖尚非社會主義的,但已不再為資本家所統(tǒng)治的時候,國家壟斷資本主義才能夠真真實實地變成進步的東西,變成走向社會主義的一個步驟”。⑧轉引自沈志遠:《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第20頁。

上述瓦爾加、艾倫等人的觀點,在新中國成立以前都曾因其著作被譯成中文而得到傳播。其觀點的實質,乃是把新民主主義的國有經濟看做國家資本主義,把整個新民主主義經濟體制也看成國家資本主義占優(yōu)勢的體制,亦即最終把新民主主義歸屬于資本主義范疇。

對此,沈志遠在《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一書中作了分析和辯駁。他批評艾倫簡單機械地看待新民主主義國有企業(yè)的經濟性質問題,幻想著兩種絕對不相容的權利能夠并存:政治權利操在以勞動人民為主體的革命民主國家手里,經濟權利操在壟斷資本階級手里。根據(jù)前一觀點,新民主主義的國有化運動就不應該侵犯壟斷資產階級的私有權,這實際上是股票全部留在資本家手里的“國有”化,結果國家變成壟斷資本家的義務經理。仿佛掌握國家主權的勞動人民可以和掌握經濟大權的壟斷資本家手牽手地共同走向社會主義。事實上這是根本做不到的。①沈志遠:《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第20—21頁。

在沈志遠看來,新民主主義政權必須以徹底鏟除壟斷資產階級 (在中國為官僚壟斷資產階級)的私有權,而造成無產階級領導的國家經濟為基礎,否則將會很快地退化為資本主義或退回到半殖民地半封建主義。此外,把國家對私人經濟的任何統(tǒng)制措施一律看做國家資本主義,也是不妥當?shù)?,新民主主義下的私人資本主義當然不是絕對自由的經濟成分,它必須受到新民主主義政權的合理的統(tǒng)制,然而它并不因此即不成為私人資本主義而變成國家資本主義。②沈志遠:《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第21頁。

沈志遠認定,新民主主義經濟既不屬于資本主義范疇,也就不是國家資本主義占優(yōu)勢的體制,同時亦不屬于社會主義的范疇。它“是”資本主義,同時又“非”資本主義;“是”社會主義,同時又“非”社會主義。它是從資本主義走向社會主義的過渡性經濟。③沈志遠:《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第21—22頁。

不過,沈志遠并不認為新民主主義是一個獨立的歷史階段和一種獨立的社會經濟形態(tài)。這是因為:一是它沒有一種“代表性的生產方式 (代表性不等于主導性)”,而是一個多樣性的逐漸轉化為社會主義的經濟體制,社會主義性的國有成分雖然處于主導地位,但并非代表了新民主主義;二是它又不像那些公認的社會經濟形態(tài)一樣,具有全世界范圍的普遍性。在這種意義上講,它“不是一個獨立的歷史階段”,而只是一個過渡性階段。不過,他也強調,若從“新民主主義各國本身歷史發(fā)展來說,卻又不能不成為它們各自歷史中的一個階段”。如果否認這一點,就會把新民主主義誤解成為一種短暫性的臨時政策,而容易忽視它所承擔的徹底完成革命民主主義建設的歷史任務與使命。④沈志遠:《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第22—23頁。

陶大鏞、李勉等人也從分析新民主主義經濟性質入手,進一步闡述了對新民主主義社會性質的看法,但具體觀點與沈志遠有同有異,可以說代表了兩種新的類型。

陶大鏞認為,新民主主義可以看成“一個新型的、過渡的、特殊的社會形態(tài)”⑤陶大鏞:《新民主主義經濟論綱》,第238—239頁。,它不同于通常所謂的五種獨立的基本社會形態(tài),乃是帝國主義新階段的特殊產物,是回避資本主義與傾向社會主義的一種“新型的社會形態(tài)”;它不是介乎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之間的,而是從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的歷史階段;惟其如此,新民主主義革命所要消滅的對象,只是封建主義與壟斷資本主義,只是地主階級與官僚資產階級 (大資產階級)而不是一般地消滅資本主義,不是消滅小資產階級與中等資產階級。同時,私人資本主義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將“有一個發(fā)展”或“獲得廣大發(fā)展的便利”。此外,新民主主義的經濟是以國家經濟來領導的,同時新民主主義的政治又是無產階級來領導的。惟其如此,它才能縮短這個過渡階段的時距,而加速完成一切過渡到社會主義的物質條件。因而它又是一個特殊的社會形態(tài)。⑥陶大鏞:《新民主主義經濟論綱》,第237—240頁。

值得注意的是,陶大鏞一方面認定新民主主義“代表著一個‘特定’的歷史階段或社會形態(tài)”;另一方面又認為它不代表一個“‘獨立’的歷史階段或社會形態(tài)”。在他那里,“特定”或“特殊”具有與“獨立”不同的內涵。所謂“獨立的歷史階段或社會形態(tài)”,是就通常所謂的五種生產方式而言的。無論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還是“新民主主義社會”,都不能稱之為“獨立的歷史階段或社會形態(tài)”。就生產力發(fā)展來說,新民主主義“依然沒有跳過資本主義的歷史階段,所不同的,只是在生產關系上有了新的調整 (所謂‘公私兼顧,勞資兩利’)而已”。①陶大鏞:《新民主主義經濟論綱》,第238頁。

正因為如此,陶大鏞雖然也承認新民主主義社會具有“過渡性”,但認為它是“從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向社會主義過渡”,而不是許滌新、沈志遠等人所認為的那樣是從“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的過渡”。他不贊同將新民主主義這一歷史階段硬插在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之間,將其看成一個“中間階段”,認為這樣實際曲解了新民主主義的歷史根據(jù)。他認定,在將來新民主主義與資本主義都將同時進入社會主義階段。

在新民主主義性質問題上,李勉的認識還要新穎和大膽。他認為,只是強調新民主主義既不屬于資本主義范疇也不屬于社會主義范疇仍然不夠,還要強調它也不是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一般綜合體,而完全是一個獨立的社會形態(tài)或完整的社會發(fā)展階段,并擁有自己獨特的社會性質和發(fā)展規(guī)律。

在李勉看來,決定社會制度性質和社會形態(tài)本質的是生產方式 (他一般稱之為“生產方法”),但新民主主義社會并非像沈志遠、陶大鏞等所認為的那樣,不代表或不構成一種獨立的“生產方式”,而恰恰相反。在《新民主主義本質論》一書的序言中,李勉明確表示:“我的結論的主要特點,就是確認新民主主義有它的生產方法,有它代表性的生產方法……我就是以這樣的認識作為本書的中心思想,來處理新民主主義的本質問題”。由此,他批評陶大鏞那種認為新民主主義僅是生產關系發(fā)生變化、而生產力處在資本主義階段,以及許滌新所謂新民主主義生產關系乃是從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的一種“過渡關系”之類觀點是錯誤的,指責其割裂了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有機聯(lián)系。

不過,李勉并未對新民主主義的生產力作清晰的說明,只是強調它已具有一定程度的機器生產、商品化流通和集體合作生產等能力。在他看來,這種生產力與新的生產關系相結合,構成新民主主義生產方式的主要特征,那就是在這“一定的生產力程度上”,通過國家經濟、合作社或集體農業(yè)經濟、獨立小生產者和“作為副次成分的私人資本”的私有經濟等多種經濟成分的獨特結構性組合,“在新民主主義政權領導下,在新民主主義經濟原則指導下,構成一種以人民為主,生產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結合起來,用社會生產方式和獨立生產方式進行生產的一種生產方法”,也就是一種“人民民主的生產方法”。它不像奴隸制、封建制乃至資本制等私有制社會那樣,勞動者總是與生產資料兩相分離,同時也有別于那種公有制的社會主義社會。②李勉:《新民主主義本質論》,第58—59、62、2頁。

從李勉上述表述和全書來看,他這種從生產方式角度來把握新民主主義社會本質的認知方法論,其實并沒有真正落實和貫徹到底。他對新民主主義生產方式的理解,更多地還是關照在生產關系 (包括生產資料所有制)上面。他有時甚至還有意無意地將“社會形態(tài)”與“生產關系”混同起來,如把“五種社會形態(tài)”也稱之為“五種生產關系”。③李勉:《新民主主義本質論》,第66頁。這無疑受到當時流行的斯大林1938年在《論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里有關表述的影響④1938年,斯大林在其《論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中,根據(jù)馬克思1857年至1859年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里所作的相關總結,提出了社會發(fā)展的“五階段論”,認為“歷史上有五種基本類型的生產關系,原始公社制的、奴隸占有制的、封建制度的、資本主義的和社會主義的”, 《聯(lián)共(布)黨史簡明教程》將其作為定論,從而使該論斷得到廣泛傳播。。

與其他學者不同的是,李勉不僅強調新民主主義有一種獨立的生產關系,是一個特殊的社會形態(tài),還大膽地把它“列為歷史上五種基本生產關系之外的一種生產關系”,認為它是五種社會形態(tài)之外的獨立的社會形態(tài),是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為“歷史前提”、超越整個資本主義階段的一個社會發(fā)展的“完整的歷史階段”,也是“不同于原始公社制、奴隸制、封建制、資本主義制與社會主義制的一種獨特的社會制度”。這一點,以前之所以沒能被社會發(fā)展的權威理論所確認,在他看來,乃是由客觀的社會發(fā)展和歷史條件所決定的。

李勉指出,新民主主義的歷史時代,盡管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末期與俄國十月革命之后即已萌生,但“新民主主義社會經濟體制的建立”,卻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末期,也就是1944年底到1945年初才得以出現(xiàn)的事情。而斯大林對五種基本的生產關系和社會形態(tài)的權威概括,發(fā)生在1938年,他實際上是“總結一九三八年以前的歷史”,并沒有見到此后“人類歷史的發(fā)展變化”,所以對于新民主主義社會“這樣的一個全新的歷史產物”,他當時尚無法將其概括進自己的社會發(fā)展理論,實在十分自然。如今,我們根據(jù)新的社會發(fā)展的現(xiàn)實,將新民主主義視為“五種基本生產關系之外的一種生產關系”,或一種獨立的社會形態(tài),“并沒有違背史大林的理論,反而是史大林的歷史唯物論的必要的發(fā)展”,也“正是歷史發(fā)展和馬克斯主義相應發(fā)展的必然的和必要的結論”。在這點上,今人應該“正視客觀事物的發(fā)展變化”,而不必把斯大林的有關結論“看作教條”。①李勉:《新民主主義本質論》,第65—68、75頁。應當說這一認識,在新中國成立前后的思想界,還是相當有理論勇氣的、難能可貴的。

不過,李勉當時似乎還不具有完全突破五種社會形態(tài)說的充足的理論準備。他在該書另外的地方又表示,這種對新民主主義獨立社會形態(tài)和發(fā)展階段的定性,同五種基本社會發(fā)展形態(tài)說并不沖突,“前者是一般的社會發(fā)展法則,后者是特殊的社會發(fā)展法則”②李勉:《新民主主義本質論》,第72—73頁。,這不可避免地顯示出其有關思想的前后矛盾。

另外,李勉雖認定新民主主義為一種獨立的社會形態(tài)和一個“完整的歷史發(fā)展階段”,但他并未因此也連帶否認其“過渡性”。只是他認為的“過渡性”,又與一般人明顯有別。在他看來,這一“過渡性”是由于“新民主主義的生產方法是一種自覺性的生產方法,是一種自覺地向社會主義和平轉變的生產方法”這一特點所導致,而并非是由于它居于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之間的所謂“中間性”、“非獨立社會形態(tài)性”所決定。換言之,其過渡性體現(xiàn)為“和平過渡”、“自覺轉變”,它不同于歷史上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以及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的那種不自覺的轉變,“因為它有自覺性,所以它會在統(tǒng)治階級的領導下,順應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并以主觀的努力識見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使新民主主義一步一步的向著更遠大的前途——社會主義社會邁進”,正由于新民主主義不故步自封于自身的社會階段,所以它“在上述的獨特的性質之外,增加了另一種屬性,這另一種性質便是過渡性質”。③李勉:《新民主主義本質論》,第76—77頁。

筆者以為,從“新民主主義社會經濟形態(tài)”、“新民主主義建設階段”、 “新民主主義時期”等提法的內在邏輯來看,這個相對獨立的階段性至少在中國是必須存在的。在馬克思主義的政治經濟學術語中, “經濟形態(tài)”基本就是“社會形態(tài)”,亦即帶有社會發(fā)展的歷史階段性。實際上,上述經濟學家根據(jù)該理論的內在邏輯,都程度不同地推衍出這一點。李勉可能走得更遠。遺憾的是,這些合理的意見,當時卻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中共高層對新民主主義社會更多地還只是看重其過渡性,而忽略和輕視了其相對獨立性和穩(wěn)定性,對其向社會主義過渡做長期準備工作的艱巨性,認識也明顯不足。

新中國成立前后,隨著對東南歐新民主主義國家研究的深入④當時出版的關于研究東南歐新民主主義國家的著作有周光岐:《東南歐新民主國家》,時代出版社,1949年;石嘯沖:《東南歐新民主國家史綱》,棠棣出版社,1949年;〔蘇聯(lián)〕吉格文采夫等合著,雷兮、草嬰等譯: 《新民主在東南歐》,上海時代社,1948年;陶大鏞:《戰(zhàn)后東歐的經濟改造》,中華書局,1948年;《新民主國家論》:世界知識出版社,1948年;秦可紅:《新民主主義與新民主國家》,知識書店,1949年;等等。,不少學者不僅對東南歐和中國的新民主主義經濟形態(tài)的異同作了對比分析,還對新民主主義社會的國際性和普遍性問題展開了探討。這對豐富新民主主義理論認識,意義是顯而易見的。

關于東南歐與中國的新民主主義經濟形態(tài)的異同,沈志遠的看法極有概括性。他認為兩者在基本性質上是一致的,都是帝國主義時代——資本主義總危機和無產階級革命時代的資產階級性民主革命的產物,而不是一般地消滅資本主義的社會主義經濟,其差異點“基本和主要地乃在于經濟 (生產力)發(fā)展水平底高低上,在于資本主義發(fā)展程度底參差上”。一般說來,東南歐由于歷史條件不同,其“資本主義在全部國民經濟中所占的比重,卻一般地都要高于中國。東南歐各國的經濟,盡管基本上都具有半殖民地半封建這兩重性質,可是這兩重性在程度上卻又一般地都要低過中國”,因此,在對待私人資本主義和一般的私有個體經濟的方式等政策上,其與中國也必然存在差異。在他看來,這兩者實際處于新民主主義的不同發(fā)展階段,也可以說是新民主主義的兩種不同類型,他將其稱之為“東南歐式”和“中國式”。①沈志遠:《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第6—8頁。

陶大鏞是當時中國對東南歐新民主主義經濟最為關注、最有研究的學者。1946年至1949年,他在英國訪學期間,著重考察了東南歐的新經濟問題,認為戰(zhàn)后的歐洲,最具新時代歷史色彩的內容,就是新民主主義。東歐的變化,對于中國未來的發(fā)展,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于是,他結合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新民主主義經濟實際撰寫了一系列論文。其中在《中國的解放與東南歐》一文中,他從質和量兩方面分別對中國與東南歐國家作了比較,認為從質的方面去考察,東南歐諸國與中國的新民主主義都處于同一個歷史階段:兩者都產生于帝國主義時代,都處于一個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的歷史階段,革命進程都必須分為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兩步驟。而從量的方面來考察,他認為從資本的有機構成、民族資產階級的力量對比、新民主主義的基本國策以及建設社會主義的經濟資源等方面來看,中國的土地改革,應該比東南歐激進,至少也不應落在其后;中國的國有化進度,則似應比東南歐溫和些??傊?,中國的新民主主義歷史階段,要比東南歐諸國拖長一點。他特別強調,由于中國民族資產階級力量遠不如東南歐諸國,新中國的國有化決策決不能操之過急;除將官僚資產階級的壟斷資本全部收為國有外,對中小資產階級的產業(yè)資本,最初應任其發(fā)展,將來再逐漸收歸國有不遲。②陶大鏞:《新民主主義經濟論綱》,第241—247頁。

對此問題,沈志遠也提出了相似的看法。他認為,中國在向社會主義轉化的過程中,與東南歐國家只需經歷一個階段不同,而須經歷“兩個階段”:“一個是替到社會主義的過渡準備物質前提的階段;一個是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去的階段”。前者是完成新式資產階級性質的徹底民主革命建設任務的階段,是以“發(fā)展生產,繁榮經濟,及奠定國家工業(yè)化為基礎為中心目標的階段,也就是一定要讓私人資本主義經濟獲得廣大發(fā)展的便利的階段”,而后一階段,卻是直接建設社會主義經濟基礎及過渡到社會主義去的階段。就其對于私人資本主義及一般的私有個體之關系而言,這一階段的基本任務,是要限制和排擠資本主義成分而朝著消滅資本主義的方向發(fā)展,對于農民個體經濟則采取各種合作的方式,把它逐漸改造為集體經濟。③沈志遠:《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第9—10頁。

沈志遠強調,由于當時中國經濟的落后性,中國新民主主義的建設,必須從第一階段做起,即要在一個相當長的時間里讓私人資本主義經濟獲得廣大發(fā)展的便利,并且由于私有成分的大量存在,在相當長時間里絕不能脫離生產的無政府性,而只能在基本上控制這種無政府性,不能像東南歐那樣,一開始就逐漸過渡到社會主義,而只能替這一過渡準備條件、創(chuàng)造前提,也就是說,首先是要集中全力克服中國當時經濟的落后性,把凋敝殘破的國民生產力恢復和發(fā)展起來,替日后國家工業(yè)化奠定基礎④沈志遠:《新民主主義經濟概論》,第9—10頁。。

毋庸置疑,上述沈、陶等學者的有關論述,都是對毛澤東“中國應該讓資本主義有一個廣大的發(fā)展”,在中國,私人資本主義的廣大發(fā)展,“不但是一個進步,而且是一個不可避免的過程”等重要論斷的進一步豐富和完善①《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060頁。。

值得關注的是,與該問題相互表里,這一時期學界還特別注重闡釋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所處的特殊世界歷史背景,并在此基礎上提出并強調其具有一種世界歷史發(fā)展的普遍性問題。這一問題,與前文所提到的新民主主義究竟是否為一個獨立的社會形態(tài)或歷史階段的問題,也緊密相關。以往有關新民主主義思想史的研究對此均有所疏忽,但它是此時新民主主義理論思考不容忽視的突出方面。

早在1940年,方耀、丁宗恩、列御寇三人在其合著的《新民主主義的革命與前途》一書中,就曾從“國際性”角度間接涉及新民主主義的世界性問題。其中丁宗恩所寫的第二章“新民主主義與國際革命運動”指出:“新民主主義,嚴格地說,是指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與俄國十月革命之后的落后國家內發(fā)生的資產階級民主性革命的歷史特點”,而“新民主主義的命題實在是在由列寧的理論所預見和充實的”。書中強調新民主主義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國際主義”,“新民主主義的國際性和民族性不但不相矛盾,而且是通過了這一時代的歷史特點而統(tǒng)一的”。丁宗恩甚至認為“蘇聯(lián)是新民主主義的保姆”,“假如新民主主義沒有了國際主義,它就不再是新民主主義而是舊民主主義了”。②方耀、丁宗恩、列御寇: 《新民主主義的革命與前途》,1940年北社印行,第53—88頁。

長期以來,史學界和理論界在研討中國新民主主義思想史時,幾乎從不曾提到方耀、丁宗恩等著《新民主主義的革命與前途》一書,以及上述丁宗恩所作出的重要思考。實際上,強調新民主主義理論的蘇聯(lián)來源部分及其所具有的某種普遍性,未必有損于毛澤東新民主主義思想的獨創(chuàng)價值,反而更有助于全面準確地把握其歷史特質。

新中國成立前后,李勉進一步探討了有關問題。他在《新民主主義本質論》一書中反駁了那種認為新民主主義社會不具有“世界普遍性”的看法。他強調,在當時的世界上,實際已有捷克、波蘭、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匈牙利、南斯拉夫、阿爾巴尼亞等七個新民主主義國家。此外,還有中國、朝鮮、越南等或已建國或即將成為新民主主義國家,“這鐵一般的事實,已經足以證明,把新民主主義看做缺乏全世界的普遍性的認識是如何的一種錯誤的認識!”

不僅如此,李勉還認為,“連資本主義國家也沒有新民主主義國家具有這樣大的世界普遍性”。因為落后的封建社會變成了殖民地半殖民地之后,由于帝國主義世界大戰(zhàn)和俄國十月革命的發(fā)生,這些殖民地半殖民地的社會發(fā)展已經不再走資本主義的道路,因而“資本主義就大大減少了它的全世界的普遍性,甚至還沒有新民主主義國家具有這樣大的世界普遍性”。他明確表示:“我們應該反轉來說,新民主主義在今天的世界范圍內是一種頗為普遍的社會形態(tài),對殖民地半殖民地而言則是必然要經過的歷史階段。正惟其頗為普遍,正惟其是特定社會必然的歷史前途,我們有理由相信,它是一個獨立的特定的歷史階段?!雹劾蠲?《新民主主義本質論》,第78—79頁。

由此認識出發(fā),李勉還專門批評了侯外廬類似沈志遠那種將東南歐與中國視為新民主主義兩個不同發(fā)展階段的觀點,認為其屬于“二元論”,完全忽略了東南歐和中國新民主主義共同的時代背景、歷史前提、革命任務和經濟構成等根本上的一致之處,而舍本逐末地“夸大了兩者之間的經濟發(fā)展程度的差異”④李勉:《新民主主義本質論》,第55—56頁。。

陶大鏞也反復強調,新民主主義并非空想、也并非中國才獨有的社會經濟體制,“到今天,新民主主義不只是美麗的希望,它已化為動人的現(xiàn)實了。在波蘭、捷克、南斯拉夫、保加利亞、匈牙利和羅馬尼亞的大地上,新民主主義不但吐了苗,且已生了根”。⑤陶大鏞:《新民主主義經濟論綱》,第3頁??梢姡@種認識在當時中國的學界尤其是經濟學界,并不只是一種個人化的見解。

筆者以為,不論是丁宗恩所闡釋的新民主主義之“國際性”,還是李勉、陶大鏞所強調的新民主主義之世界“普遍性”或一定范圍的“普遍性”,都構成了此期中國新民主主義理論思考的有機組成部分。從以后世界歷史的發(fā)展進程來看,經由一個類似新民主主義社會的充分發(fā)展,可以說乃是半殖民地半封建式的落后國家走向真正經濟發(fā)達、政治民主的社會主義的必由之路。東歐社會主義國家之所以后來紛紛解體,追根溯源,與這些國家在走向社會主義的路途中,忽視了其經濟文化仍然落后、亟須發(fā)展經濟的任務,未能很好地解決國家內部落后的經濟建設與人民生活需求不斷增長的矛盾問題,實不無重要關系。

本文主要圍繞經濟學家的論述,從幾個核心問題出發(fā),對新中國成立前后新民主主義的宏觀理論思考進行了大致的梳理和分析。實際上,當時經濟學家的有關理論思考還部分地體現(xiàn)或包蘊在對新民主主義經濟問題的許多具體認知和論析之中,如關于新民主主義的經濟成分 (像“富農經濟”)、多層面的經濟原則,以及計劃性與市場規(guī)律的互動與運行特點等等的認知與討論,就都不同程度地凝聚了其有關思想的智慧和時代局限,有助于今人從整體上把握當時新民主主義宏觀理論思考的廣度、深度和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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