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就不是犯罪行為”是否是對犯罪行為的誤讀?根據(jù)犯罪行為必須同時具備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刑事違法性、應受刑罰處罰性三大特征來看,“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已經(jīng)不具備了“應受刑罰處罰性”這一特征;從犯罪成立必須符合“構(gòu)成要件符合性、有責性”這兩大成立要件來看,“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不符合“有責性”要件。因此,“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應當是一種非犯罪行為。
[關(guān)鍵詞]刑事責任;行為;定性
“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到底屬于怎樣一種性質(zhì)的行為?有學者認為“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不是犯罪行為”實際上是一種誤讀。[1]很顯然,該觀點認為“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也是犯罪行為?!睂τ谶@一觀點,筆者認為值得商榷,不敢茍同。
一、“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的剖析
一個人的行為,雖然在客觀上造成了比較嚴重的社會危害,但法律明確規(guī)定為“不負刑事責任”,那它是否仍然歸屬于“犯罪行為”的范疇?要對這個問題得出一個比較明晰的答案,就必須對以下問題有著正確的認識。
(一)“危害行為”不等同于“犯罪行為”
“犯罪”這一法律術(shù)語在不同的法學學科領(lǐng)域內(nèi),具有不同的定義范疇。在刑法學上,“犯罪”是指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刑事違法性、應受刑罰處罰性的行為。[2]這在我國《刑法》第13條有著明確的規(guī)定;而“一切對社會造成嚴重危害的行為,一切反社會的行為,未成年人行為中除刑法規(guī)定應追究刑事責任的犯罪行為以外的其他法律文件所規(guī)定的違法行為和可能發(fā)展成為違法犯罪的不良行為,都屬于犯罪學意義上的犯罪”。[3]可見,在犯罪學上的“犯罪”內(nèi)涵不僅僅包含了刑法學對“犯罪”的界定,同時也包含了“其他違法行為和不良行為”。但從討論行為的刑事責任的這一視角來看,這一問題應當是從刑法學的研究角度來探討研究的。因此,“犯罪行為”就應當同時具備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刑事違法性、應受刑罰處罰性這三個特征。而“危害行為”則是指在人的意志或者意識支配下實施的危害社會的身體動靜,它具有明顯的社會危害性。[4]但是,“危害行為”只有在同時又具備了刑事違法性和應受刑罰處罰性這兩個特征時才成為“犯罪行為”。因此,我們不能簡單地將對社會造成危害的“危害行為”等同于“犯罪行為”。
(二)“不負刑事責任”不等同于“免于刑事處罰”
“不負刑事責任”與“免于刑事處罰”雖然從表面上來看,行為人都沒有承擔相應的刑事懲罰,但兩者卻有著實質(zhì)性的差異。“免于刑事處罰”實質(zhì)上是一種刑事責任的解決方式,它是指對犯罪人認定有罪、做出定罪判決而免除刑罰。而“不負刑事責任”則是指行為人本身不對其行為承擔刑事責任。既然無責任,也就不存在責任的解決問題,因而也無需承擔刑事懲罰。誠然,《刑法》第17條中對未成年人不負刑事責任的規(guī)定,是在立法層面上針對特殊主體所作的豁免性規(guī)定。但它不應該僅僅是某些學者所說的“免除其刑事責任的承擔”,而應當是“免其罪,并免其刑”。
未成年人由于生理、心理等因素的影響而不具有健全的辨認能力和控制能力,這就決定了未成年人不具備完全的刑事責任能力。立法機關(guān)正是正視了這個客觀事實而對未成年人做出了豁免性規(guī)定。如果承認“未成年人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是犯罪行為,只是免除其刑事責任的承擔”這一觀點,那么我們事實上就在實施這一行為的未成年人額頭上貼上了“犯罪人”的標簽,而這不僅不利于教育未成年人遠離犯罪,反而將未成年人推向“犯罪”的泥潭,使得未成年人帶著“犯罪人”的標簽、背著“犯罪前科”的包袱在人生道路上破罐破摔,發(fā)展成為犯罪潮流的“生力軍”,這與我國的刑事立法目的和刑事政策相悖。因此,對法律明確規(guī)定的未成年人“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不僅要免除刑事處罰,而且不應作“有罪宣告”。
(三)行為構(gòu)成犯罪與否,應當是一個法律評價
對學者在文章中提到“行為構(gòu)成犯罪與否,是一個客觀的事實評價?!盵5]對這一觀點,筆者深感惶恐。“罪刑法定原則”是世界各國普遍遵循的刑法基本原則,在我國也不例外。我國《刑法》第3條明文規(guī)定:“法律明文規(guī)定為犯罪行為的,依照法律定罪處刑;法律沒有明文規(guī)定為犯罪的,不得定罪處刑?!币虼?,一個行為是否構(gòu)成犯罪,應當是由法律明文做出規(guī)定的,而不是依行為人所造成的客觀危害事實來進行評價。
在各國刑法的發(fā)展中,普遍存在這種情形:某一個行為在舊刑法中規(guī)定為犯罪,但在新刑法中卻非犯罪化了;或者某一行為在舊刑法中未規(guī)定為犯罪,但在新刑法中卻犯罪化了。比如通奸行為,在我國1979年以前的刑事法律中規(guī)定了“通奸罪”對這一行為進行處罰,但在1979年刑法中刪除了通奸罪這一罪名,在1997年對刑法進行修訂時仍然秉承了1979年刑法的規(guī)定,沒有恢復“通奸罪”這一罪名,也就是說通奸行為按現(xiàn)行刑法的規(guī)定應當屬于非犯罪行為。而在事實上,通奸行為的危害性不論在哪個時代都沒有改變,它都會造成家庭破裂、妻離子散的結(jié)局和不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但在如今,我們還能根據(jù)通奸行為事實上的危害來認定這一行為構(gòu)成犯罪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再如意外事件,雖然行為人的行為客觀上造成了他人的傷亡這一危害后果,但由于是行為人不可預見的因素造成的,因而行為人也不負刑事責任。如果我們僅僅從客觀事實上來做一評價的話,顯然也不可能得出“不負刑事責任”這一結(jié)論,因為行為人的行為確實導致了他人的傷亡,侵害了刑法所保護的社會關(guān)系。因此,行為構(gòu)成犯罪與否,應當是一個法律評價,而不是一個事實評價。也就是說,即使某個行為對社會造成了一定的危害,但如果法律明文規(guī)定“不負刑事責任”,那這種行為就應當是一個非犯罪行為。
二、“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的性質(zhì)
刑事責任是聯(lián)系犯罪與刑罰的紐帶,
是承受刑事懲罰或單純的否定性法律評價的負擔。所謂刑事懲罰主要是指刑法規(guī)定的刑罰處罰,同時也包括刑法規(guī)定的非刑罰處理方法的懲罰。而所謂單純否定性法律評價,是指免于刑事懲罰,僅以有罪宣告而不予刑事懲罰的方式來表示對行為人及其行為的否定性法律評價,更具體來講是一種否定性刑事法律評價。一個“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也就是一個不用承受刑事懲罰或單純的否定性法律評價的負擔的行為,實際上已經(jīng)中斷了犯罪與刑罰之間的聯(lián)系,也就是說這一行為從法律上來講就不具備了“應受刑罰處罰性”這一特征。那么,這一行為我們還能稱之為“犯罪行為”嗎?同時,在刑法上規(guī)定的“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還包括了正當防衛(wèi)和緊急避險。防衛(wèi)行為、避險行為在客觀上都造成了一定的危害,但防衛(wèi)的目的、避險的目的使之不具備了社會危害性,從而不屬于“犯罪行為”,而屬于正當?shù)男袨?。基于刑法?guī)定的整體統(tǒng)一性要求,筆者認為,“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由于欠缺了“應受刑罰處罰性”特征也同樣不應當被認定為“犯罪行為”。當然,這一行為畢竟給社會帶來了危害,具有了社會危害性這一特征,因而適用刑法上的“危害行為”這一法律概念來界定則更為恰當。
三、結(jié)論
綜上所述,“不負刑事責任的行為”可能是一種正當行為(如正當防衛(wèi)、緊急避險),也可能是一種危害行為,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不是犯罪行為。對這種行為的正確定性,無疑對司法實務部分在司法實踐過程中做到準確定罪量刑有著積極的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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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高銘暄,馬克昌.刑法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二).
[3]康樹華等.犯罪學大辭書[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95:287.
[作者簡介]王有連(1972—),男,廣西靈川人,廣西桂林市靈川縣人民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