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知道朋友家有只非常通人性的老花狗,性格溫順,眼露靈犀。很長時間沒去他家,再去時發(fā)現(xiàn)花狗不見了。問朋友,他郁郁地答:走了。走了?啥意思,是跑了還是死了?它沒死,只是太老了,有一天自己走出家門,就再也沒回來。
顯然它還活在這位朋友心里。
原來以為只是傳說,大象老了就會離開象群,找到隱秘的象冢,銷聲匿跡。沒想到家貓家犬老來也會自己離家,尋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遠離眾目,默默終了。沒人看見它們死后不忍目睹的慘狀,它們留在人們心中的依然是威嚴、善良或生動可愛的模樣。不知道動物是否也懂尊嚴,但這種行為肯定是擁有過生命的共同本性。
最近大家都在談論卡扎菲,一個活著可以算是一代梟雄、死時卻沒了基本人格的人。如果他知道自己失去生命的前后過程是如此屈辱,完全喪失了做人的尊嚴,想必他一定也會優(yōu)先考慮選擇老花狗似的離去,但他活著時卻沒有勇氣為尊嚴走向死亡。因為為了尊嚴而死往往太沉重。
前幾年韓國有個總統(tǒng)叫盧武鉉,他并沒有卡扎菲那么能說會道、叱咤風云,沒有那么多敵人,也沒有必死的理由,可他的靈魂卻值得尊崇,有著超然的人格,既然活著可能會遭受羞辱,就不如選擇有些沉重但很有尊嚴的死去。
有一次一個孩子問我:為什么耶穌老是背著十字架?我當時無法給他滿意答復。現(xiàn)在想來,那也許就是上帝為了警示人們:他死時沒有尊嚴可言,死后就將永遠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如果一個人想在死后也能得到尊重,他在活著時就首先要敢于背負沉重,但那份直面死亡的情感重負往往是一個活人很難承擔、死后卻可以受人崇敬的十字架。
沒有錢、沒有權(quán)可以,但做人一定要有尊貴的靈魂,活著時要有,死了一樣需要。
面對縱然要離去的生命,我們?yōu)楹尉筒荒苓x擇最后的悲壯,就像《非誠勿擾2》中的李香山,只是一介平民,身患絕癥后就為了一句:我想死得有尊嚴。那輕輕投向大海的一聲叮咚,平靜中卻裹挾著地動山搖的震撼。
活著和死去都需要尊嚴,連動物都深諳的道理,想來沒人不知道?;钪鴷r興許用錢可以買到他人的尊重,可并不能保證死后也能得到尊重,死后沒有了人格,喪失了他人對曾經(jīng)生命的認可,也是生命旅程終點的最大悲哀。
既然貓狗都知道隱匿死亡,梟雄也能被辱尸,我們就此想到,當生命即將離開人們視野的最后一刻,實際上就成了自身形象永久定格在這個世界的畫面。想留給世人永遠美好的印象,就得有盧武鉉甚至是老花狗的勇氣。
我們常人活著都怕孤獨,到死就更怕,不管自己靈魂已經(jīng)去了哪里,肉身離去之前身邊必定要有很多人來側(cè)立相伴,就怕自己走得孤獨,怕黑黢黢的路途沒人相送而誤入地獄。這時已顧不得假皮囊般的顏面僵硬,顧不得活著時天天粉飾的尊嚴,更不會管這變形的模樣會不會引起活人的恐懼和厭惡。
西方人的有些做法我們可以借鑒,他們在送人最后一程時往往只有牧師是必不可少的, (牧師黑袍的肅穆本身具有尊嚴,這和我們認可的白幡形成了鮮明對比。)除此之外連親屬都寥寥無幾。這也許在他們已然老去前就做過準備,步履蹣跚、滿臉皺紋的人都習慣獨處,他們知道去敲天堂大門時只會是自己一人,也只有獨處才能盡可能的留住自己最后的尊嚴。
為了給這短暫人生留下最后的尊嚴,給世人留下美好印象,但愿所有逝者都能安靜的獨自匿去,雖然這在生者看來也許留下的是情感的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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