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來南京已經(jīng)是第九個年頭了。在故都南京的舊街小巷漫步,成為我的習慣,既漫無目的,又似乎像尋找點什么。一天,又一個人出來走走,不知不覺到了夫子廟南秦淮河東的一個小巷子,瞥見巷子兩側的門牌號寫著“飲虹園”。飲虹園?這不是盧前(冀野)曾經(jīng)出生的地方么?于是,想起盧冀野。
歸來即重溫盧冀野的著作,特別是《冶城話舊》(重慶:萬象周刊社1944年6月版)。翻開發(fā)黃的書籍,發(fā)現(xiàn)在現(xiàn)代都市的高樓大廈霓光幻影中塵封了更多豐富的歷史面影,雖然陳舊,卻別有韻味。這時忽然悟出了自己為什么總覺得現(xiàn)在的南京少了些東西,也明白了近年來自己失落的某些東西。
一
《冶城話舊》出版于抗戰(zhàn)時期,物質匱乏,此書的印刷紙張很粗糙。摩挲著泛黃發(fā)脆的紙張,無盡感慨油然而生?!兑背窃捙f》為“萬象叢書之三”,封面書名為行書紅色,黑白色線條繪畫。此書收入中華書局2006年4月版《盧前筆記雜鈔》中,但是中華書局版將目錄分為兩卷,不知其根據(jù)何在。
該書所收文字大多最初發(fā)表于戰(zhàn)前張恨水主辦的《南京人報》上。第一頁是張恨水作的序:
萬象周刊社,為盧冀野兄出版冶城話舊索序于愚,愚因入城之便,將原稿先展閱一過,前塵影事,兜上心來,不覺悲喜之交集也。先是,愚在首都創(chuàng)辦南京人報,以一書生,毫無憑借,乃欲于先進各報林立間,獨當一面旗鼓,實深冒險。及既出版,雖未躋后來居上之勢,而與各先進報,分庭抗禮,初無遜色,頗足自傲。然所以有此自傲者,非區(qū)區(qū)一人之所能為,內則同社諸友,甘苦相共,日夜努力。外則文藝知交,紛紛以著作相助。遂使每版每欄,均有令人一閱之價值。而此諸友,知我窮也,毫不需物質之報酬。甚或驅車臨社,伏案撰文,或急足送稿,自行破鈔,精神上之協(xié)助,在報史中竟難覓得前例。而冀野兄即其中之一人也。時兄執(zhí)教鞭滬上,周末輒返都省親。而其歸來之第二件事,即為南京人報寫稿,兄固體重,畏署甚于他人。而值炎熱如蒸時,兄揮汗為文相贈,初不少問,友誼之重,為桃花潭水所未可比擬于萬一。不但區(qū)區(qū),即全社同人,亦愧無以報稱也。兄在該報所賜文甚多,其獨辟專欄者,則為冶城話舊。文中所述金陵故事,考訂實在,且多為人所未悉,曩即言之,當出專篇,以作南京文獻。無何中日大戰(zhàn)爆發(fā),南京人報輟版,一切冀望,都成泡影,此項諾言,自亦無從實現(xiàn)。去冬萬象周刊編者劉自勤弟亦南京人報舊同事也。在渝搜羅南京人報舉報共得十余冊,冶城話舊之文,大都留跡報上,合浦珠還、喜出望外。并分函告愚及冀野兄,并擬出單行本。冀野兄可其請,并增新文若干,共得百篇。書成,亦為函告愚,謂此篇卒克出版,可象征人生遇合,及吾儕友誼之不渝。墜歡重拾,喜氣充溢于字里行間。愚接函后大喜,覺不能不為是書一言矣。然愚半生心血錢,均消耗于兩事,一為北平一美術學校,一為南京人報,二者皆毀于炮火,乃使愚鬢毛斑白,一事無成,其因此以負師友期望者,尤覺內疚于心。為盧兄此書破鏡重圓,而更思友人之鏡毀于吾手而未圓者尚多,其感慨正不足為人道耳。是文離合之經(jīng)過如此,予細述之,特以紀念吾人之友誼,并以紀念南京人報。至于盧前為當代詞人,家學淵源,著作等身,無待愚之詞費,是篇特其馀緒而已。
民國三十三年三月張恨水序于重慶
之所以花這么大的篇幅抄錄這篇序文,是因為此序將盧前的《冶城話舊》一書的來龍去脈交代得很清楚,我如果用自己的話來轉述遠不如照錄為好。另外,這篇序也將此書出版于那個抗戰(zhàn)烽火時代背景告訴給了讀者。人、書、城,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漶慢出特殊深摯的情感與濃厚的歷史意味。
接下來是盧前的自序。自序更充滿了感情:
冶城話舊,一卷,民國二十六年作。時,友人張恨水先生創(chuàng)辦南京人報于南京,囑寫筆記,日刊報端。余每周往來京滬,家居不過一二日,酒醉耳熱,偶爾命筆,寫十數(shù)條,隨寄恨水。先后計之,約有百則。八月十三日,余以暨南大學招考新生留上海,及事變起,倉皇從杭州,間道還京,留十余日,即舉室西上。一戰(zhàn)七年,至于今日,非當時意料所及。昨晤自勤,得見舊作,恍如夢寐。不知下筆伊始,又何以獨先哀江南,豈文章亦有征兆耶?烏乎,當時話舊不過如此,使他日重歸,更續(xù)此作,則所可記者,奚啻千百,自勤商以單行,未誌讀者讀之,回憶京國,其感慨為何如也?
民國三十三年三月,盧前。
這些隨筆,一篇一篇讀下去,發(fā)現(xiàn)在匆忙緊迫的生活中自己早已忽略的南京的另一種風景。盡管這些可能離自己很近很近。
二
我從2003年到南京就住在南師隨園校區(qū),工作后移居隨園對面的小區(qū),而所謂隨家倉即在旁邊??梢哉f七年多來一直與隨園結緣?!兑背窃捙f》中有一篇《玉井詠隨園》,引錄道成年間的許濟秋(宗衡)詞《為仲復題隨園圖安公子》:
不忍言重到,小蒼山翠迷臺沼。花弄蔚藍天外影(蔚藍天,隨園齋額也),闌干閑了。便一片隔簾月照,誰歡笑?嘆啼鵑慣便著人惱。六朝如夢,一例滄桑,何堪憑吊。
漫悔經(jīng)過少,算來猶幸登臨早。烽火十年喬木改,夕陽衰草。曾醉聽猿吟鶴嘯,煙云杳,還想到檐鐵東風悄。落紅池館,記得分明,那時春好。
這詞是隨園毀于洪楊兵事后作,故有如許慨嘆。而今的隨園更是有著翻天覆地之變。正如盧前所說的:“過小倉山者,手此一編,想見‘蔚藍天色’,當亦不勝滄桑之感矣?!?br/> 多次經(jīng)過成賢街,只記得兩邊的小飯館、煙酒店,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同??墒亲x到盧前《成賢街》一文,方記起自己常走的一條很普通的甚至頗顯逼仄的街道,曾經(jīng)有過如此的輝煌:
成賢街,為明國子監(jiān)所在地(按:南監(jiān)在今考試院),今中央大學在此。且仍舊名,亦儒林佳話?!戏紙D書館前,洋槐夾道,皆民國十年以后光景也。惟大石橋、附屬小學,仍多舊觀。梅庵、德風亭、六朝松,此二十年來,亦幾閱滄桑矣!
遙想從1944年至今,六十余載的變化又將是多么巨大的呵。也許不經(jīng)意間自己所走的街道,腳下就不知道有多少歷史在這里沉默著,這需要有心人去傾聽去尋找。
《冶城話舊》中也涉及故都舊書業(yè)及出版業(yè)的情況,記下了頗珍貴有趣的記錄。如《狀元境書肆》談及書店從清末到民國間在狀元境附近的變遷,其簡略平實的敘述背后折射出歷史的風雨。狀元境“相傳為秦會之(檜)宅址,故名。近數(shù)十年為書賈糜集之所。清末,李光明書莊刊行蒙學書籍,顧客最多,吾輩兒時所讀‘四書’‘五經(jīng)’皆李光明本,今移至金沙井矣。人民國后,昌明書局為各書店入狀元境之始。然商務、中華先后開辦于花牌樓,昌明不能取舊書肆代之也。萃文、保文堂開設較晚。讀舊書仍以文海山房為有辦法,主人老馮,善于搜集,每有所得,視其所需,分送雇主家,不以門市為主。近年來京獵官者,多攜古籍,遇困窮則以出售,老馮其掮客也。據(jù)云,每月經(jīng)手僅數(shù)干元。百物昂值,而書價如故,又讀書人少,老馮常怨恨云?!币郧白约阂渤31г宫F(xiàn)在人心之浮躁,讀書之功利,原來,時代雖不同,但是真正的讀書人從來就是少數(shù),古今一也。
如今,南京的舊書店業(yè)也很沒落了。記得初來南京時,除了南大南師附近的幾家舊書店外,城南倉巷則有很多,店面雖然破舊,但一家挨著一家,聲勢頗大。那是一條相當破落的小街道,兩邊都是低矮的民房,附近就是熱鬧的夫子廟。在周圍的喧鬧繁華的比較下,倉巷顯得寒酸得很。但是就是這條破舊寒酸的小巷,卻有著集中的舊書店。這在全國都是少見的。后來再去,卻發(fā)現(xiàn)書店一下子少了好多,原來這個街道要改造,東邊已經(jīng)開始拆遷了??梢韵胍?,不久之后這里又將是一個大工地了。倉巷及舊書店風景恐亦將成為歷史。這讓我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求學的故地開封。開封是文化古都,舊書業(yè)比較發(fā)達,民間的閱讀風氣也十分濃厚。十多年前,開封龍亭的潘楊湖畔有很多舊書攤,可是后來城市改造,市容市貌檢查,環(huán)湖已經(jīng)看不到一個書攤書店,剩下的是經(jīng)營旅游產(chǎn)品的各種店面。
《李光明莊》則談到南京出版業(yè)的變遷,其中的閱讀風習的轉換、文化的巨變,都折射其中:
明初,金陵為人文之藪,三山街一帶,書肆林立,如唐氏富春堂、文林山房等,在今日言版本者,可以一一指數(shù)。泊乎天啟、崇禎時著名之書坊遂日少。李光明莊者,狀元境一書肆也,其作坊在秦狀元巷。當晚清時,東南各省幾無不知李氏者,所刻如“四書”、“五經(jīng)”、《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史鑒節(jié)要》、《龍文鞭影》諸書,皆當日家塾之課本,蒙童無不人手一編,故銷行極廣?!陨虅沼^、中華書局崛起,編制中小學教科書,而李光明之書遂不行。然四鄉(xiāng)外縣,猶有負擔入城而購書者。今也則無。至刊刻書品,又遠遜黨家巷姜氏。于是姜氏刻書處尚存,而李光明莊不復知名于南京矣。
新中國后出版業(yè)體制發(fā)生了重大改變。文化重心亦不在南京。盧前所描述的三山街的文化盛況,早已不復存在了。如今再去那一個個的地方,已經(jīng)尋不到半點蹤跡了。
該書還有很多對南京名勝舊跡軼事的鉤沉,如《媚香樓故址》、《庫司坊》、《雨化臺題壁》、《報恩寺塔》、《愚園泉石》等等。其中《雨花臺題壁》頗有趣:
雨花臺側有泉,許振袆書坡翁句題之,曰:“來試人間第二泉”,因俗呼為“第二泉”也。春秋佳日,座客嘗滿。猶憶甲子四月,踏青過此,見壁間有鉛筆題字,為[蝶戀花]一章。全詞已不復省記,中有句云:“每到春來,尚有垂垂子。”初以為詠階前石榴樹耳。坐中有知其事者,為言三十年前,有當壚人,皓腕如雪,城中年少,成集是肆,飲者之意故不在茗。未幾,嫁去,則綠葉成陰,子已滿枝矣。是詞作者必當日坐中少年,所以有牧之之嘆也。其事絕韻,因相約賦之。余歸,譜[北中呂·朝天子]云:
相思莫折枝,說甚么垂垂子。壚邊不見俊龐兒,這其間多少風流事。映水螺鬟,當門酒肆,早寫下紅顏薄命詞。此時,發(fā)癡,又前度劉郎至。
小的時候就知道南京有雨花臺,是革命圣地,頗向往也。后來也曾多次游雨花臺。由于兒時的記憶如此深刻,加之雨花臺風景區(qū)主要亦是以紅色教育基地聞名著稱。若不是看了這首詞,真的無法想象百年前雨花臺地方的豐富爛漫。因為在大多數(shù)人的心中,紅色的雨花臺掩蓋了多姿多彩的雨花臺。雨花臺附近還有花神湖,湖邊亦有花神廟。當年此地也曾是南京重要的花卉市場。原來雨花臺亦并非單一色調,今天始得悟出來。這也可見,歷史的變遷往往會掩蓋多少故事啊。我也曾無數(shù)次的到過烏龍?zhí)豆珗@、清涼山公園,也許是離得太近,也許是心情浮躁,每次路過都未及駐足流連??吹奖R前的《薛廬》、《掃葉樓》、《翠微亭》,才知道自己忽略了太多。
《冶城話舊》還記錄了近現(xiàn)代文人名流的趣事逸聞。如寫林損(《酒人林損》)、陳匪石(《舊時月色》)、黃侃(《量守廬》)、陳散原(《散原迷路》)、劉師培(《左庵懼內》)、陳去病(《浩歌翁》)、吳梅(《霜厓師序文》、《鳳凰臺》)、王伯沆(《仁厚里》)等。這些掌故具有很強的史料價值文獻價值,且記述極為生動有趣。盧前筆下的文人,性格各異,不僅僅增加談資而已,更重要的是這些文字無意中給我們展示了近現(xiàn)代文人的歷史細節(jié)、生活情況和性格側面,更提示我們自風流的真名士,他們的存在,是需要空間的,需要獨特的歷史空間。南京是一個極具文化意蘊和歷史意味的深沉的城市。你要是想了解這個城市中文化性格,就必須得了解這個城市的歷史。盧前的《冶城話舊》為人們去了解舊日金陵的風俗人情,歷史掌故,文化典籍、文人軼事提供了極好的幫助。
三
除了《冶城話舊》外,盧前還寫了更多的筆記隨札。比如他從1949年11月至1951年4月間,在上海的《大報》上開辟了《柴室小品》專欄,還在《亦報》上發(fā)表類似的文字,留下了大量的文史著述(這些文章有一部分收入了中華書局2006年版的《盧前筆記雜鈔》中)。其所涉及的方面更廣,內容更為豐富。這些文章所談,有名勝,有典籍,有文人交往,有戲曲史料,有歷史故事,有神怪傳說,有民間傳奇……可以說是無所不包。上海《大報》還專門刊登了一篇署名力士的撰文《大報五老》,文日:“商山有四皓,大報有五老,五老伊何人?蘇、聞、盧、蔡與汪老:蘇、聞才藻華,盧老小品妙,蔡老文字新,汪老掌故考?!緢笞髡弑R冀野、汪旭初、蔡平齋、蘇式、聞蟄,皆文壇前輩,稱‘大報五老’,名擁椽筆,鼓吹中興?!?力士:《大報五老》,《大報》1950年1月29日)可見盧冀野當時在上海的文名之盛。
盧冀野不僅著述豐富、多才多藝,而且其在20世紀上半期文化界極為活躍。從他的文字中間,可以看出其與新舊文人(如果說真的存在所謂的新文學家與舊文學家、新學者與舊學者的分野的話)的交游。前者如鄭振鐸、茅盾、沈尹默、朱自清、周作人、老舍、梁實秋、聞一多、戴望舒、豐子愷、謝冰瑩、張充和等,后者如陳散原、吳梅、龍榆生、朱疆邨、胡小石、歐陽竟無等。還與通俗文學大家如張恨水、張友鸞過從甚密。
特別是在抗戰(zhàn)期間,盧冀野滿懷文人的豪氣與正義,投入到民族抗戰(zhàn)的呼吁與奔走中。他主編的《民族詩壇》在當時產(chǎn)生了廣泛的影響。其時,重慶文化界興起了“人名詩”的創(chuàng)作風氣,盧冀野的名字出現(xiàn)的頻率相當高。盧冀野在當時文化界影響之大,由此可見一斑?,F(xiàn)抄幾首:
歸棹
吳組緗
凡海嚴既澄,一葦徐轉蓬。波兒袁水拍,蓬子落花生。碧野陸小曼,白薇葉永蓁;志摩盧冀野,王統(tǒng)照沙汀。
憶昔
吳組緗
也頻徐仲年,火雪明田問,大雨冼星海,長虹穆木天。佩弦盧冀野,振鐸歐陽山,王語今空了,叢蕪黃藥眠。
抗戰(zhàn)勝利之后,盧冀野回到南京在中央大學任教,并一度擔任《中央日報》主筆兼副刊《泱泱》主編。1946年盧冀野被聘為南京市通志館第一任館長,從次年1月起開始主持編輯、出版《南京文獻》。1948年,南京市文獻委員會成立,他被聘為主任,主持編纂出版了這一年的《南京日志》。他以整理鄉(xiāng)邦文獻為己任,保存了大量可貴的史志資料,并整理刊刻了多種有關南京的前入著述。
歷史的流轉總是讓人難以逆料。20世紀后半葉,盧冀野的文名沉寂無聞。今天,我們作一次“事后諸葛亮”,進行分析的話,其原因大概至少有這樣幾個吧。這恐怕首先得怨盧冀野去世太早,天不假年。他46歲因病辭世。第二,我想是盧冀野的創(chuàng)作與研究本身的原因。20世紀中國文學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新體詩、現(xiàn)代小說、話劇、抒情散文等。盧冀野創(chuàng)作除了早年的兩部新詩集《春雨》、《綠簾》外,大多是舊體詩詞曲和大量的文人筆記雜述。憑借這些創(chuàng)作,盧冀野自然很難進入新文學家的行列,而新文學史也就難以對其有所關注。另外,或許與其人生道路的選擇及政治的認同不無關系。尤其是在抗戰(zhàn)期間,他關于詩歌的研究論述與政治結合過于緊密,對蔣介石等國民黨要人的并不出色的詩歌有著或多或少的并不合適的過高評價。我曾看到過盧冀野在抗戰(zhàn)期間出版的《民族詩歌續(xù)淪》(國民圖書出版社1944年3月版),第三頁中有這么一段論述,讓我覺得新奇而又感到一絲失望:
每一個中國人,都愛詩,就因為“詩言志”的古訓:所以古代偉大的人物都在幼小的時候,也有傳誦的詩句。當現(xiàn)代中國的最高領袖蔣委員長才十三歲那一年就在葛溪,溯源堂,他外祖家王家祠讀書,教師姚宗元先生以詠竹為題,他便吟了二句:“一望山多竹,能生夏日寒?!?br/> 藉竹的直節(jié),象征人的高操,在中國詩里常有這種例證。在炎熱的夏日,竹能生寒,這是多么開拓的胸襟,抱負。所以二十一歲的詩有“光我神州完我責”的話。
這段話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類似的話卻似曾相識。畢竟,人,是屬于某個時代的,人不能不受限于那個時代。他在骨子里只不過是一個純粹的文人,然而在風云變幻詭譎無常的政治漩渦中,一個簡單的文人又如何能操控得了自己的命運呢。
有人說:“1949年南京解放后,中央大學改組為南京大學,重新聘任教職員工,盧冀野先生可能因為抗戰(zhàn)期間曾為國民參政會參議員等原因,而沒有被繼續(xù)聘為教授,這對他本人而言可以說是很大的打擊,他從此再也未能回到大學講壇,也一直未能在新社會得到重新工作的機會?!?蔡永明、解玉峰:《盧冀野:一位被遺忘的曲學大家》,《古典文學知識》2003/04)盧冀野想到南京大學教書,未果,主要靠賣文為生,在上?!洞髨蟆贰ⅰ兑鄨蟆烽_設專欄,不僅寫作筆記隨札,且還連載長篇小說。1951年4月,“貧病交加的盧前先生在郁悶中離開了人世,死時年僅46歲”。這位才華橫溢的“江南才子”,應該說是英年早逝,讓人悵惘。
又想起那天去飲虹園看到的情景:逼仄的舊巷子,兩旁參差著新舊錯落的房子,還有兩所破舊不堪的、一望便知是民國時期建成的民宅?;腥恢g,看到歷史的痕跡與現(xiàn)時代并存于這條極不起眼小巷。哦,歷史曾在這里駐足,歷史畢竟遠去,歷史正流向不知所終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