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92年，又是一個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國的南海邊寫下詩篇……”
　　1992年1月18日至2月23日，鄧小平南巡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發(fā)表了重要講話。而在此之前，由于東歐劇變等國際形勢，國內(nèi)“左”的思想抬頭，甚至出現(xiàn)了否定改革開放的聲音。
　　“小平南巡等于是一個已經(jīng)退役的老船長，當看著船的方向搖擺不定時，他又一次跳上船頭，把扭曲的方向擺正了?！闭劶靶∑侥涎驳臍v史意義，陳開枝這樣比喻。
　　
　　出行
　　
　　1992年1月17日。中國農(nóng)歷是辛未羊年臘月十三。
　　北京。從景山后街不太寬敞的胡同里，一溜有警車開道的車隊馳出，經(jīng)過天安門，馳過北京飯店，馳過王府井，在警察的注目禮中，一路綠燈，馳進北京站。
　　北京火車站。中國第一站。這里是連通中國各省會的重要樞紐。也是臘月里人頭攢動，攘攘熙熙最忙碌的火車站。
　　而東側(cè)的一個月臺上，稍顯冷清，一列綠皮車已停在軌道上，警車開道，兩輛中巴和幾輛小車緩緩馳近，依次停下。小平夫人卓琳，坐在輪椅上的鄧樸方，胖胖的鄧林，長得極像鄧小平的鄧楠，鄧家的大秀才鄧榕，準備踏進商界的鄧質(zhì)方及女兒、兒媳、孫子、孫女及隨行工作人員10人，踏進了專列。
　　87歲的鄧小平穿著厚厚的大衣，圍著一條灰色的圍脖，和送行的人拉了拉手，在鄧榕的攙扶下也踏進了專列。
　　列車悄無聲息地滑出了站臺。這是一趟沒有編排車次的專列，除了中辦和鐵道部部長，沒人知道開往哪里。
　　按照中央不成文的規(guī)定，凡是擔任過黨和國家一把手的人，如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國務(wù)院總理，全國人大委員長，全國政協(xié)主席，正常退休后，依然可以享受此種規(guī)格的待遇，包括政治待遇、生活待遇和安全保衛(wèi)待遇。
　　所謂專列，就是專為中央主要領(lǐng)導視察工作的專用列車。中央主要領(lǐng)導出行，按照交通工具的種類，可分為專車、專列、專機。現(xiàn)在的中央和國家主要首腦大多是乘專機視察工作，它的特點是安全快速。中國建國初的主要領(lǐng)導，主要是乘專列出巡。毛澤東的專列是三級，為了安全起見，每次出巡，三趟專列同時開出。周恩來為人低調(diào)、樸素，每次專列實際只有一節(jié)車廂，辦完公務(wù)，隨便接在哪趟旅客列車后尾，就能悄無聲息地拉走。
　　鄧小平1992年途經(jīng)江西鷹潭時，曾回憶起“文革”中在江西的日子，自我解嘲地說，我當年也有“三個?！保簭谋本┑浇魇怯谩皩C”送來的；從鷹潭到北京是掛了一節(jié)車廂，“專車”送去的；在301醫(yī)院住院，一個人住一層樓，也是一個“?！薄?br/>　　專列實際上是一個流動的總統(tǒng)套房。臥室、衛(wèi)生間、會客室、會議室、活動室、餐廳警衛(wèi)室、隨從室、行李倉一應(yīng)俱全，鐵道部統(tǒng)稱為綠皮車。這種專列外觀和普通旅客列車一樣，只是綠皮車上沒有出廠車牌和出廠日期，也沒有始發(fā)站和終點站的站牌。其時速在120公里以下，燃料使用的是負30號柴油，這種柴油一般是空軍戰(zhàn)斗機所使用的，好處是在零下30℃不會凍結(jié)。
　　鄧小平走出臥室，脫去厚重的外衣，人也輕松了很多。車廂里的氣溫調(diào)節(jié)和在家里沒兩樣。車廂兩邊加了扶手，便于老人家行走。懂事的羊羊跑過來：“爺爺，我拉著你。”
　　鄧小平說：“不用，不用。爺爺拉著你吧?！?br/>　　一雙飽經(jīng)風霜的大手和一雙稚嫩的小手拉在一起。
　　鄧小平極重親情，晚年更甚。這次南方之行，他就是等萌萌、羊羊放了寒假，才出來。北京市中小學放寒假是1月15日，才準備了一天，17日就出門了。
　　專列上除了孩子們的笑聲和童言無忌的鬧外，只有專列的車輪和鐵軌的接縫處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響聲，分外清晰。
　　
　　先遣組
　　
　　北方人到溫暖潮濕的亞熱帶氣候的南方過冬，叫“躲冬”。東北人稱窩在一個小空間里躲避嚴寒叫“貓冬”。
　　鄧小平這次南行，可以算是一次“躲冬”。過黃河，跨長江，直奔珠江，到嶺南人心理意義的南方。
　　中央辦公廳對鄧小平的南方之行相當重視。1月3日，由3人組成的先遣小組到了廣州。負責和先遣小組接洽的是中共廣東省委副秘書長陳開枝。陳開枝是廣東省負責接待安排中央領(lǐng)導的“首席接待官”，在廣東凡是官方的大白事和大紅事，在場總指揮一定是陳開枝。
　　現(xiàn)在身為廣州市政協(xié)主席的陳開枝，回憶起當年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
　　1992年元旦，陳開枝到南海過節(jié)，上午10點半，謝非親自打來電話，說了一句只有陳開枝聽得懂的話：“我們盼望已久的老人家要來了，請你馬上回來?！标愰_枝知道，鄧小平要來了。他跟陪同的南海市委書記、市長告別。
　　南海市長問：“什么急事？吃了中午飯再走嘛！”
　　陳開枝抱歉地說：“現(xiàn)在真的不能告訴你們有什么急事。也許很快可以告訴你們，也許永遠不能告訴你們?！?br/>　　驅(qū)車趕回廣州，陳開枝看到了中央辦公廳給廣東省委的電報，只有兩行字：小平同志要到南方休息，請做好安全接待工作。憑著敏銳的政治直覺，他預(yù)感到又一次歷史性的事件即將發(fā)生，老人家到廣東不只是來休息的，也不完全是為了看看南方改革開放的成就。他自己可能會成為這一歷史的見證人。
　　先遣組的3人都是中辦的工作人員，陳開枝與他們都很熟，一個是鄧辦的張寶忠，副軍級；一個是老趙，正師級；還有一個是正團。寒暄過后，張寶忠說：“小平同志這次來是休息的。既要讓老人家看看廣東改革開放的新成就，又要考慮他已是87歲高齡的老人，不要過于勞累。”中辦提出的巡視方案是深圳——珠?！钲凇虾?。陳開枝則建議，在確保安全和考慮老人家健康的情況下，一定要讓老人家多看看，讓他坐下來多談?wù)?。不能視察完珠海，就坐船回深圳，一定要看看珠江三角洲，因為珠江三角洲變化也很大。張寶忠問那些路怎么走？陳開枝說：“你們也有8年沒來了，最好也一起去看一看。”
　　他們共花了7天時間，沿著預(yù)定路線進行實地安排和檢查。最后，確定的巡視路線方案，即深圳——珠海——珠江三角洲——廣州——上海，和其它方案一起上報。最后，鄧小平同志辦公室主任王瑞林同志采用了這個路線方案。
　　按照慣例，中央領(lǐng)導在國內(nèi)視察工作，都要由新華社國內(nèi)部記者隨行采訪報道，但此次的專列上沒有一個新聞記者，只有3個中央新聞電視制片廠的攝影師。這是一次名符其實的休息?，F(xiàn)任中共廣州市委常委、宣傳部長的陳建華，當時擔任廣東省委書記謝非同志的秘書，他按照謝非同志要求，負責小平同志在廣東談話的錄音、整理工作。陳建華怎么也沒有想到，這次的錄音整理工作，幾個月后成為中國的一件大事。
　　
　　在武昌
　　
　　專列?？吭诤蔽洳镜闹Ь€上，等待加水。武昌地處中南，是中國南方和北方的重要交合部，也是中國最具雙重性格的城市。
　　1992年1月18日在武昌與湖北省省委書記關(guān)廣富、省長郭樹言等談話。
　　鄧小平走下專列透透氣。依然是默默無語，在月臺上慢慢踱步。
　　鄧小平此次南行，目的地是深圳，沿途沒向地方政府打招呼。輕車簡從，不事張揚，是鄧小平外出視察的一條鐵定的原則。
　　湖北省委的同志還是知道了，知道鄧小平途經(jīng)武漢，專列要?？?0分鐘。消息來源有三個：一是中共中央辦公廳，二是鐵道部負責專列運行的負責人，三是隨行人員中通過專列上的電話通知了對方。關(guān)廣富和郭樹言提早趕到火車站，在貴賓室候等。上級見下級，不叫不到，一叫就到。這也是規(guī)矩。
　　一名工作人員快步走到小平跟前，貼著他的左耳大聲請示：“湖北省委書記、省長都在里面，要不要見一見？”
　　鄧小平說：“那好啊，見一下吧?！?br/>　　鄧小平散步時有個特點，喜歡把左手插入褲子口袋，右手作前后擺動，這是右耳多年失聰留下的一個習慣，聽事的左耳讓它安靜，不聽事的右耳讓它喧鬧。晚年后，鄧小平的女兒毛毛陪他外出，總是像一個忠實的擴音器站在鄧小平的左面。
　　
　　60歲的關(guān)廣富和56歲的郭樹言得信后，疾步走出貴賓室，握住迎面走來的老人家的手。
　　鄧小平慈祥地看著關(guān)廣富和郭樹言，這是兩個懂規(guī)矩，又不懂規(guī)格的正省級官員。按紀律，不請不到；按人之常情，早就該來到站臺候等。
　　關(guān)廣富趨前一步，握住鄧小平的手說：“小平同志，歡迎您?！?br/>　　關(guān)廣富1983年任湖北省委書記，此前，曾任湖北省財政廳科長，地方企業(yè)處處長，中國人民銀行湖北分行行長。見到鄧小平時，他已在湖北省委書記的位置上做了9年。
　　郭樹言比關(guān)廣富小4歲，河南鎮(zhèn)平人，早年留學蘇聯(lián)烏拉爾基工學院，1978年任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副所長，1985年任國家科委副主任。屬于技術(shù)型提拔上來的干部。1990年3月調(diào)任湖北省省長。
　　鄧小平側(cè)了側(cè)身，握了一下郭樹言的手，郭怯生生地說：“小平同志，您好，歡迎，歡迎，我們已等了很久了?！?br/>　　關(guān)廣富和郭樹言問候的話音剛落，鄧小平就問道：“你們的經(jīng)濟抓得怎么樣??？”
　　專列停留時間短，時間有限，懂事的關(guān)廣富簡明扼要匯報了幾句。
　　鄧小平邊踱步，邊講，像是對著關(guān)廣富講，又像是對寒冷的大地在講，顯然不是就關(guān)廣富的匯報話題而講的。在中央領(lǐng)導中，特別是上年紀的中央領(lǐng)導的講話中，常會有這種文學上稱作思維意識流的話語。他們站的平臺不一樣，更能放開說話。
　　“現(xiàn)在有個問題，就是形式主義多。電視一開，盡是會議，討厭透了。會議多，文章長，講話也長，內(nèi)容重復，新的語言不多。重復的話要講，但要精練。形式主義也是官僚主義。要騰出時間來多辦實事，多做少說。毛主席不開長會，文章短而精，講話也很精煉。周總理四屆人大的報告，毛主席指定我起草，要求不得超過5000字，我完成了任務(wù)。5000字，不是也很管用嗎？我建議抓一下這個問題。”
　　這時，孫勇走過來，告訴鄧小平，時間到了，該上車了。
　　鄧小平再次和關(guān)廣富、郭樹言握了握手，他強調(diào)了一句：要多干實事，少講空話。
　　鄧小平踏上專列，服務(wù)員收起踏步，鎖好車門，專列帶著一身濕濕的霧氣啟動了。
　　見鄧小平就這么簡單，開門見山，直奔主題，不必多問候，他也不會和你拉家常，有什么就談什么事，一二三四，甲乙丙丁，談完就完，他問你，你抓緊說，他拍了板，你不要再多羅嗦一句，事隔多年，郭樹言見到新華社一位記者還是這番感慨。
　　關(guān)廣富和郭樹言迅速將談話內(nèi)容整理后，傳往深圳“鄧辦”的同志，同時又迅速把記錄稿傳到了北京。
　　話是鄧小平在空曠的月臺上，對湖北省兩個要員講的，但聲音很快在高層傳開了。4天以后，北京就有了反響。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wù)院辦公廳于1月21日起草并向黨中央、國務(wù)院呈遞了《關(guān)于減少領(lǐng)導同志過多事務(wù)性活動的建議》。江澤民、李鵬當即批示同意。
　　江澤民說：“此事群眾反映強烈，要引起各級領(lǐng)導機關(guān)，首先是中央領(lǐng)導機關(guān)的重視。去年開了中央工作會議和八中全會，當前，關(guān)鍵是要狠抓各項工作的落實。各級黨政領(lǐng)導機關(guān)要轉(zhuǎn)變作風，進一步密切聯(lián)系群眾，始終不渝地貫徹執(zhí)行黨的‘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的基本路線，扎實工作，為實現(xiàn)第二步戰(zhàn)略目標努力奮斗。”
　　李鵬說：“最近一個時期，國務(wù)院系統(tǒng)各種會議及其他事務(wù)性活動安排過多，有的會議時間過長，耗費了各級領(lǐng)導不少精力，應(yīng)引起高度重視。國務(wù)院自己要做出表率，大力精減和嚴格控制各種會議，提倡各級領(lǐng)導干部把精力放在調(diào)查研究，解決實際問題上去?！?br/>　　經(jīng)中央領(lǐng)導批示同意下達的《關(guān)于減少領(lǐng)導同志過多事務(wù)性活動的建議》要求：大力壓縮和改革各種剪彩、奠基、首發(fā)式、首映式活動；嚴格控制邀請中央領(lǐng)導同志參加表彰頒獎儀式；中央主要領(lǐng)導同志下基層的活動，可經(jīng)審定進行報道外，中央領(lǐng)導出席部會議和活動，一般不作報道，不要把領(lǐng)導同志出席作為報道與否或報道規(guī)格的標準……
　　
　　在長沙
　　
　　1月18日下午4時，專列緩緩馳進長沙的車站。
　　長沙是毛澤東的故鄉(xiāng)。建于20世紀70年代的長沙火車站站臺大氣、寬敞，成了僅次于首都北京火車站的第二大客運站。
　　專列停穩(wěn)，早就候等在月臺上的湖南省省委書記熊清泉快步蹬上專列。他沒有像湖北省的關(guān)廣富和郭樹言那么老老實實傻呆在貴賓室里。
　　在會客室的車廂里，熊清泉雙手握住了鄧小平伸出的右手，連聲說：“小平同志，很想念您呀！十四大后，再沒機會見到您?！?br/>　　鄧小平笑呵呵地說：“一樣，一樣?！?br/>　　寒暄過后，熊清泉請鄧小平下車散步，看看長沙火車站，鄧小平高興地答應(yīng)，隨即健步下車。鄧小平興致很高，邊走邊聊。熊清泉向鄧小平匯報了湖南的工作。1991年湖南氣候反常，多災(zāi)并發(fā)，春有倒春寒，冬有大冰凍，北有洪澇，南有大旱，再加上蝗災(zāi)肆虐，風災(zāi)襲擊，造成了很大的經(jīng)濟損失。但在黨中央和國務(wù)院領(lǐng)導下，全省上下千余萬人參加搶險抗災(zāi)，危急關(guān)頭都有共產(chǎn)黨員站在前列，因而在大災(zāi)之年仍然奪得了大豐收，糧棉油產(chǎn)量創(chuàng)建國以來湖南最高紀錄，農(nóng)業(yè)產(chǎn)值首次突破200億元。
　　鄧小平聽了滿意地說：“不錯嘛！這樣大的災(zāi)害，不說第三世界國家受不了，就是發(fā)達國家也受不了。只有我們中國，依靠共產(chǎn)黨的堅強領(lǐng)導，依靠社會主義制度的優(yōu)越性，才能戰(zhàn)勝這么大的災(zāi)害?！?br/>　　熊清泉見鄧小平興致很高，重視情況匯報，又把湖南改革開放戰(zhàn)略、思路、目標作了簡單介紹。鄧小平高興地說：“構(gòu)想很好。實事求是，從湖南實際出發(fā)，就好嘛！”“要抓住機遇，現(xiàn)在就是好機遇?！彼謱锨皫啄旮母镩_放晚、步子慢的情況，嚴肅指出：改革開放的膽子要大一些，經(jīng)濟發(fā)展要快一些，總要力爭隔幾年上一個臺階。那嚴肅的目光里隱含著一絲微笑。
　　時間過得飛快，馬上就要開車了。熊清泉懇請鄧小平返回時留在長沙住一段時間，鄧小平微笑道：“不麻煩了?！闭九_上歡送他的同志們都祝愿他健康長壽，他歡快地回答：“大家都長壽?！庇指吲d地向大家招手：“來，一起照個像。”
　　湘江下午的陽光很柔和，專列像剛剛理過發(fā)的小伙子，朗朗馳出長沙站，奔向南方。
　　上世紀90年代初，改革開放處于低谷……
　　
　　“小平到廣東不是來休息的”
　　
　　回憶起16年前接待小平南巡的種種細節(jié)，陳開枝至今記憶猶新。
　　1992年元旦，陳開枝到佛山的南海檢查工作，忽然接到當時的廣東省委書記謝非同志打來電話，講了一句只有他聽得懂的話：“我們盼望已久的老人家要來了，請你趕快回來研究一下總體安排和接待警衛(wèi)工作?！标愰_枝立馬跟南海市委領(lǐng)導辭別。對方問：“有什么急事？吃了中午飯再走嘛！”陳開枝回答：“我現(xiàn)在真的不能告訴你們有什么急事。也許很快可以告訴你們，也許永遠不能告訴你們?！?br/>　　這份中央辦公廳給廣東省委的絕密電報，只有短短兩行字：小平同志要到南方休息，請做好安全接待工作。
　　“當時，我身邊不少同志都認為小平同志是來休息的。但我不這樣認為。老人家多年已有一個習慣，就是到上海休息，上海早做好他休息的整套準備，一切擺設(shè)都按照他平常的生活習慣。他到廣東不是來休息的，也不只是為了看看南方改革開放的成就。”陳開枝說，他預(yù)感到小平同志來廣東，將是“一個大動作”！
　　“又一次歷史性的事件即將在我們身邊發(fā)生！”陳開枝這樣判斷。
　　“可以這樣說，在1992年初之前的一段時間里，在小平南巡的時候，整個中國無論在政治方面，還是在經(jīng)濟方面，都處于一種低谷的狀態(tài)，籠罩著一種沉悶、壓抑、疑慮、無所適從的氣氛，這是很不正常而令人擔憂的。”
　　陳開枝說：“小平同志覺察到問題的嚴重性，在他宣布‘告別政治’、最后一次接見外國代表團時就說，中國近10年來所執(zhí)行的政策以及發(fā)展戰(zhàn)略不會變。不會變就是不動搖，不能折騰，中國要發(fā)展。他這話是說給外國人聽的，但更重要的是說給全黨聽的，是說給全國人民聽的?！?br/>　　
　　陳開枝感到，小平同志來廣東，一定會有“歷史性的事件”發(fā)生———事關(guān)社會主義的前途，關(guān)系到黨和國家的存亡，他要出來“說一說”了。到哪里說呢？他選擇了改革開放先行一步的南方。
　　
　　“他用樸素語言談出深刻道理”
　　
　　小平說：改革開放膽子要大一些，不能像小腳女人
　　那邊，就是香港……
　　不開會、不陪餐、不題詞，不見記者、不照相、不報道，小平南巡之前，曾立下這樣的規(guī)矩?！靶∑酵井敃r已退下來了，是以一個普通黨員身份來廣東的，甚至可以說，他那時是個老百姓了?！标愰_枝說。
　　但為什么在之后的電視新聞報道中，能看到很多小平講話的場面和內(nèi)容呢？據(jù)陳開枝透露，那是因為當時他向“鄧辦”主任王瑞林爭取得來的，“我們錄音拍片，這是為國家保留一份珍貴的記錄啊，如有人追究，我來承擔”！
　　小平視察深圳、珠海的許多歷史鏡頭，16年來一直深深鐫刻在陳開枝腦里，“1月19日下午在皇崗口岸參觀時，小平同志在深圳河大橋橋頭的邊境上久久地凝視對面的香港土地，他的神情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也許是在考慮1997年香港回歸祖國、實行一國兩制這樣的大事吧！”
　　“通過很樸素的語言能談出很深刻的道理來，這就是偉人！”陳開枝回憶說，當小平談及“特區(qū)姓社姓資”的問題時，他尖銳地批評：“有的人認為，多一分外資，就多一分資本主義；三資企業(yè)多了，就是發(fā)展了資本主義。這些人連基本常識都沒有……那些人盡講屁話！”
　　當小平談及改革開放，他沒有用很長的篇幅、很高深的理論來論證，而是說：“改革開放膽子要大一些，敢于試驗，不能像小腳女人一樣?？礈柿说?，就大膽地試，大膽地闖?！?br/>　　在深圳國貿(mào)，小平指著窗外的高樓說：“深圳發(fā)展這么快，是靠實干干出來的，不是靠講話講出來的，不是靠寫文章寫出來的?！?br/>　　在珠海拱北，小平指著車窗外一座舊建筑詢問是什么，得知那是清朝海關(guān)遺址后，小平表情凝重：“貧窮落后是要挨打的啊！”
　　陳開枝覺得，聽小平講話，真能品出“投石擊破水中天”的味道！而且，雖然16年過去，小平的這些話卻仍像昨天說的那樣，振聾發(fā)聵。離這個時間越久遠，就越能體會到小平南巡講話的真味，它的歷史地位和作用的深遠！
　　小平多次講“不爭論”，是因為當時有不少爭論……
　　
　　“沒南巡講話十四大怎么開”
　　
　　“小平南巡等于是一個已經(jīng)退役的老船長，當看著船的方向搖擺不定時，他又一次跳上船頭，把扭曲的方向擺正了。”談及小平南巡的歷史意義，陳開枝這樣比喻。
　　“沒有小平同志的南方談話，黨的十四大怎么開？沒有小平同志的南方談話，1992年以來中國的社會發(fā)展如此之快，誰能想象？！可以說，在小平南巡之后，我才對‘扭轉(zhuǎn)乾坤’四個字有了更深刻理解。”陳開枝說。正如一份雜志的評論所言，偉人之所以偉大往往在于他告訴我們一些大家心里都明白的道理，大家都立即接受并付諸實施。
　　小平南巡途中，陳開枝多次聽老人家講過“不爭論”。“他之所以說‘不爭論’，是因為當時有不少爭論，而且還相當激烈?！标愰_枝說，這些爭論歸納起來有這么一些問題：基本路線的要點在哪里？改革開放姓“社”還是姓“資”？社會主義和市場經(jīng)濟能否兼容？證券、股市，這些東西究竟好不好，社會主義能不能用？廠長負責制是否削弱了黨的領(lǐng)導？私營經(jīng)濟是否動搖了社會主義？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是不是單干風？……當時，這些問題被一些“左”派理論說得很玄奧，很嚇唬人，嚴重干擾了黨的基本路線的貫徹，不剎住這股風潮勢頭，就可能葬送社會主義。所以，小平南巡的歷史意義，無論從任何一個層面去認識，都是十分深遠的。
　　南巡那年，小平同志已是88歲高齡的老人?！爱敃r那么大年紀了，而且是個老百姓了，這時候站出來能不能鎮(zhèn)得住，很難說。但為了國家、為了民族，他不計個人安危，除了有勇氣，還要有魄力，更要有策略。沒有強烈的黨性和熱愛國家、人民的精神，是做不到這樣子的。他確實是一個無私無畏的民族英雄”。
　　可以說，南巡講話是小平同志對全黨全國人民的莊嚴的政治交代。也可以說，這是老人家的歷史性的政治囑咐”。
　　
　　這是上海最后一次機會
　　
　　1月31日，鄧小平專列抵達上海。
　　
　　2月8日晚，鄧小平乘游船游覽黃浦江，觀看上海夜景。他對陪同的上海市委書記吳邦國、市長黃菊等人說：21世紀是年輕人的。干部要年輕化，用人也要解放思想，膽子要大一點。人無完人，年輕人有這樣那樣的缺點，老同志就沒缺點？老同志也是這樣走過來的。要提拔一批年輕人，這樣才能后繼有人。
　　12日上午，鄧小平視察上海閔行開發(fā)區(qū)和上海縣馬橋鄉(xiāng)旗忠村。在視察時指出：到本世紀末，上海浦東和深圳要回答一個問題，姓“社”不姓“資”，兩個地方都要做標兵。要回答改革開放有利于社會主義，不利于資本主義。這是個大原則。要用實踐來回答。農(nóng)村改革是一大創(chuàng)舉。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的問題是用實踐來回答的，城市改革的問題也要用實踐來回答。實踐這個標準最硬，它不會做假。要用上百上千的事實來回答改革開放姓“社”不姓“資”，有利于社會主義，不利于資本主義。上海要回答這個問題，要靠大家努力。
　　17日下午，鄧小平聽取吳邦國、黃菊關(guān)于浦東開發(fā)和發(fā)展規(guī)劃的匯報，并審看浦東新區(qū)規(guī)劃圖。他說，浦東開發(fā)晚了，這是我的失誤。當時建四個經(jīng)濟特區(qū)主要是從地理上、外資情況上考慮，沒有考慮到人的因素。上海人聰明，但讓你們失去了一次機遇。接著，鄧小平又語重心長地告誡說：90年代的機遇不能再錯過，這是你們上海最后一次機遇?，F(xiàn)在浦東的開發(fā)是只能進、不能退，而且也沒有退路。浦東開發(fā)是晚了，這是件壞事，但也是好事，你們可以借鑒廣東的經(jīng)驗，可以搞得好一點，搞得現(xiàn)代化一點，起點高一點，后來居上，我相信這一點。到1995年，浦東就會有大的變化，我還可以看得到。
　　20日，鄧小平乘專列離開上海。途經(jīng)南京、蚌埠時作短暫停留。在南京火車站同江蘇省負責人談話時說：要抓住時機，把經(jīng)濟搞上去，步子可以快一點。我現(xiàn)在就怕喪失時機。
　　21日，鄧小平乘火車回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