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濟學或者其他的社會科學,很多時候確實改變了我們看待自己和社會的視角,但是也確實在很多時候很容易讓人輕易地被“誤導”。
每年諾貝爾獎得主名單出來的那幾天,總不免討論各項自然科學獎的得主。雖然從來沒聽說過他們的名字,但是他們推動的進展給生活帶來了無窮的可能和方便。然后大家胡扯一通文學獎、和平獎的政治化。談到經(jīng)濟學獎,我總是很認真地說該廢除,因為經(jīng)濟學是社會科學,盡管經(jīng)濟學獎還沒有和平獎那么政治化,也不該去和自然科學擠堆,否則誤導無數(shù)人。
今年的經(jīng)濟學獎得主,即使是學經(jīng)濟的,如果不是專門學博弈論,估計也只是偶爾聽說過他們的大名。其實即使是微觀經(jīng)濟學——甚至可以說是大部分的社會科學,因為研究的是人,而影響人的因素非常多,確實容易誤導人。譬如非常有名的“棉花糖實驗”就是一個例子。
1972年,社會心理學家華特·米謝爾給斯坦福大學附近的3-5歲的小孩做了一個跟蹤研究。實驗人員在一個單獨的房間里,給了小孩子一個棉花糖,并且告訴他如果等15分鐘再吃,實驗人員回來后就會給他加倍的棉花糖。然后小孩就在房間里呆著。十多年后,米謝爾發(fā)現(xiàn),等待時間越長的小孩長大后在處理挫折、專注、表達、邏輯和計劃等方面的能力越高。而且小孩以后的SAT(美國大學入學測驗)分數(shù)也越高。這個棉花糖實驗成了“延緩享樂”的經(jīng)典研究。2011年大腦成像顯示。等待時間長的小孩和等待時間短的小孩相比,腦組織也有所不同。
這個實驗報告出來的時候,研究者并沒有指出為什么有的小孩等的時間長,有的小孩迫不及待地吃了棉花糖。但是大家讀了以后,就自然而然地認為是有的小孩很耐心,而有的小孩受不了誘惑。然后大家又進一步做出了結論,認為這種耐心是天生的,而且這種天生的耐心使得這些小孩未來的各種能力都比不耐心的小孩要強。
其實,這個實驗根本無法回答是不是耐心決定了小孩子的等待時間更長,也無法回答小孩不吃第一個棉花糖的動機是不是真的在延緩享樂。幾乎所有的人都沒有去仔細考慮這個實驗到底告訴了我們什么東西。由此帶來的結果是在制定公共政策,譬如教育政策上,大家忽視了社會環(huán)境和家庭環(huán)境對小孩的影響力。如果一個小孩長大了沒有好的成績。沒有好的控制力,大家首先就想是不是這個小孩自己不爭氣,沒有耐心就譬如現(xiàn)在看到一個窮人,大家首先想到的是這個窮人是不是太懶惰,而沒有想到很多時候貧窮其實是社會制度使然。
還好,今年美國的羅切斯特大學研究員稍稍改變了一下。重新又做了一次棉花糖的實驗。在實驗開始之前,孩子們被隨機分成兩組,一個大人在一組孩子面前許了沒有兌現(xiàn)的諾言。在另外一組孩子面前許了個諾言,并且兌現(xiàn)了這個諾言。這個諾言和棉花糖沒有任何關系。結果發(fā)現(xiàn),第二組孩子因為在棉花糖實驗前目睹了大人兌現(xiàn)諾言,比第一組孩子延遲不吃棉花糖的時間要長4倍!這說明在最早的棉花糖實驗里,很有可能有些小孩馬上把棉花糖吃了,不見得是沒有耐心。有可能這些孩子經(jīng)常生活在不太穩(wěn)定的家庭和社區(qū)里,他們不相信大人說15分鐘后會回來給他加倍的棉花糖。甚至有的小孩會認為,如果不把到手的棉花糖吃了就會有人來搶著吃。這時候最理性的做法當然是馬上把棉花糖先吃了。
生活在不穩(wěn)定的家庭和社區(qū)環(huán)境里,也容易導致日后學習或者其他能力受到限制。但這說明所謂的耐心,或者不吃就代表“延緩享樂”,都是后人自以為是加上去的比較方便的解釋而已。想象一下,如果做第一個棉花糖實驗的研究員得了諾貝爾獎,將有多少人會繼續(xù)相信“耐心”是導致未來成功的主要原因,而忽視了其他也許也非常重要的社會制度上的原因?
經(jīng)濟學或者其他的社會科學,很多時候確實改變了我們看待自己和社會的視角,但是也確實在很多時候很容易讓人輕易地被“誤導”。所以盡管大部分諾貝爾經(jīng)濟學得獎者都是配得上這個獎,我還是每年認真地調侃那些期望哪一天得獎的朋友們,說該廢除這個獎項才好。再說了,現(xiàn)在有每年一度的麥克阿瑟“天才”獎,獎金50萬,和現(xiàn)在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經(jīng)常兩三個^分—百多萬比也不差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