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統(tǒng)登基后,某日本情報人員在報告中說:“如果向一個愚昧無知的人問及國家大事,他會說:‘要改朝換代了’”;王朝的末日,就連街上的販夫走卒、酒肆中的閑人茶客也常私下議論:“大明不過二百幾十年,清朝如今也二百多年,難道還不亡么?”
隨著這種詛咒性說法的擴(kuò)散,當(dāng)局的合法性也在潛移默化中不斷流失,整個社會都會出現(xiàn)一種莫名的求變躁動,而那些傳統(tǒng)的“皇權(quán)、官權(quán)、紳權(quán)”,其威信也就在草民們的心目中一降再降,一旦這一天真的來臨,王朝瞬間崩塌如摧枯拉朽,真是如同一種“無聲無色、如土如塵”的境界。
以四川保路運(yùn)動為例,載灃或許怎么也不會想到,附加在鐵路上的地方“租股”捐稅將隨著“鐵路國有化”政策的推行而停止,其最大的受益者本是川省的廣大農(nóng)民,但這項減輕民眾負(fù)擔(dān)的善政,何以會掀起滔天波瀾并令王朝為之覆沒呢?他們?yōu)槭裁床恢С殖ⅲ?br/> 馬克思對此早已作出了回答,農(nóng)民“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別人來代表他們”。出身顯貴高居朝堂而從未到民間體察過民情的載灃怎么會知道,那些身處底層的農(nóng)民們其實(shí)一直被地方官府、士紳甚至?xí)h(也可以說是黑社會)所代表著,你說他們麻木也好,無能也罷,他們的聲音永遠(yuǎn)只能在窮街陋巷、荒野阡陌中存在,那些因窮困、因屈辱、因磨難而發(fā)生的呼喊,那些面壁而泣的幽幽哭聲,又有多少能夠上達(dá)天聽,就算慈禧太后再日理萬機(jī),又能拯救幾個“楊乃武與小白菜”的悲苦人生呢?
要想讓“中國”這臺老機(jī)器煥發(fā)新生,梁啟超給出的答案是:“國民”。同年秋,梁啟超在《論近世國民競爭之大勢及中國之前途》一文中正式揭橥“國民”一語,他認(rèn)為,當(dāng)前世界之競爭非昔日之“國家競爭”,而在于萬眾一心、全民總動員的“國民競爭”,但中國的現(xiàn)狀卻是“國土云者,一家之私產(chǎn)也;國事云者,一家之私事也;國難云者,一家之私禍也;國恥云者,一家之私辱也。民不知有國,國不知有民。以此與前此國家競爭之世界相遇,或獲可固存;今也,在國民競爭最烈之時,其將可以堪之,其將何以堪之?!”
清末的一次演習(xí)結(jié)束后,馮玉祥去拜會一位朋友,有一位六十余歲的老先生跟他說話,頭一句就是:“你置了多少地了?”馮說:“咱們的國家如今衰弱已極,國家危險到這種地步,自己哪有心思去置產(chǎn)業(yè)?”老先生笑了一笑。這一笑里,蘊(yùn)藏著他的飽滿的世故閱歷,同他的人生哲學(xué)。他說:“你究竟年紀(jì)輕,還不知道世上的艱苦。什么外國人占高麗,占這占那,這和我們有什么相干?我勸你最好還是置幾頃地,有上三頃五頃的,再好也沒有了。說什么也是地好。古話說,有地能治百病,你是良友的朋友,我要把老實(shí)話告訴你。你千萬不要上人家的當(dāng)?!瘪T說:“要是我們的國家亡了,有地也是無用的了?!崩舷壬f:“為什么無用?誰來做皇帝,就給誰納糧好了?!瘪T玉祥覺得再也沒法說下去了,但他后來思考后不得不承認(rèn),這位老先生的話實(shí)則是代表了中國一般老百姓的意識和觀念。
(劉開薦自《家庭與生活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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