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門口就是地鐵13號線,回家要步行一段換乘2號線,再換乘5號線;或者步行20分鐘,直接走到5號線的某個地鐵口。我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心里斗爭了30秒,還是選擇了后者——從一間朝北的辦公室出來,再穿過沉悶的地下車庫,實在不愿意立即進入另一個封閉的空間。
上了車,看見一個大肚子的孕婦倚在門口的扶手上,大概有六七個月的樣子,穿著淺藍色防輻射服。
車廂人不算多,起碼不是早高峰時那種前胸貼后背摩肩接踵式的,還有相對寬松的地方可以站著。然而,她還是被許多站著的人擋著,坐在座位上的大部分人看不到她。惟一確切能看到她的是旁邊的中年男子,腿上還坐著一個姑娘,兩人正在興致勃勃地調情,不時發(fā)出“咯咯”的笑聲。我環(huán)顧四周,大部分人低著頭,微閉著眼睛。也不是逃避什么,經(jīng)過一天的工作,確實都很疲憊,沒人會精神抖擻看著周圍是否有地鐵廣播里所說的“需要幫助的乘客”。我有點莫可名狀的難受,恨自己不是個爽朗的北京售票員大姐,能大喊一聲:哪位給讓個座兒?張了張嘴,還是沒發(fā)出聲音。
過了一站,有人下車,我鼓起勇氣,剛想喊一聲“那位孕婦到這邊坐”,立即有位大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下了——他也兩鬢斑白,想來有五十多歲,到了這個年紀,也是可以坐在老弱病殘孕專座的吧。我訕訕地轉過身去,覺得自己無權站在道德的制高點,逼別人讓座。
又過了一站,孕婦還沒有下車,不時踮起一只腳,有點疲憊的樣子。她一直站在門口,可能是怕被里面的人撞到,又或者覺得拉著吊環(huán)站在坐著的人跟前,太給別人壓迫感。有人讓座會覺得不好意思,無人讓座又覺得世態(tài)炎涼。數(shù)月之前,作為一個羞澀的準媽媽,我剛剛經(jīng)歷過這些。我會等數(shù)趟車,直到一開始就有座位。求人不如求己,人人都很累,未必有暇顧及他人。
正想著,對面的兩個人下車了。我迅速把包扔在座位上,轉過身去輕輕拍了拍她,示意:坐這里。她很愉悅地笑了:不用了,我下站就下車,謝謝啦。
我有點失望,落寞地坐回座位上,盼望著再上來一個孕婦,我好把座位讓給她。可是,一直都沒有,連平時常見的抱孩子的媽媽和年邁的老人也沒有。
出了地鐵口,外面剛剛開始下雨。我暗暗埋怨自己:為什么不坐13號線呢,這樣就能早5分鐘出來,興許不會趕上這陣雨。而且,也不會碰到那個孕婦。
?。惷魉]自《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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