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超
1
九月二十八日,中秋節(jié)。
終于趕到月亮公寓的雷子軍看看手表,已經(jīng)快晚上十點半了。
滿頭大汗的他抹了抹頭上的汗水,將月餅換到左手提著,右手輕輕地敲了敲707房間的門,心馬上緊張得加速跳躍起來。
住在707的女孩子名叫上官婉兒,是外地來東海上大學(xué)的,幾個月前,雷子軍調(diào)查戶籍時,認(rèn)識了上官婉兒,從第一眼看到她,他就對她產(chǎn)生了好感,不可抵制地喜歡上了她。
他輕輕敲了敲門。一陣腳步聲后,門開了。
“是你啊,雷警官?!鄙瞎偻駜嚎吹嚼鬃榆姡@得很驚訝:“有——事嗎?”
“中秋快樂?!崩鬃榆娳s緊將手中的月餅提到她眼前。
“啊——”她越發(fā)的驚訝,完全沒有想到雷子軍會在中秋節(jié)給她送月餅。因為兩個人只能勉強(qiáng)算得上是普通的朋友。
雖然雷子軍的舉動很唐突,但上官婉兒還是很感動,“謝謝。快請進(jìn)。”她趕緊將雷子軍讓進(jìn)屋來。“您實在太客氣了。”她給雷子軍倒了水,眼睛卻不停地向電腦那兒看。
雷子軍注意到電腦上的QQ圖像正不停地閃動著,音箱里正放著王菲的歌《執(zhí)迷不悔》。
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的電腦里也放著這首歌,而且是在反復(fù)地放,而這首歌,卻是雷子軍的最愛。
他對她一見鐘情,可能也有這個原因吧。
“您先回復(fù)朋友吧?!彼平馊艘獾卣f。
她急急地說了一聲:“那不好意思了?!比缓鬀_了過去,噼噼啪啪地連打出一大段字。雷子軍從側(cè)面看過去,看見上官婉兒笑了起來,笑得分外甜美。雷子軍的心不由得一沉。他知道凡是女人臉上有這種笑容的,往往就是已經(jīng)陷入了情網(wǎng)之中。
雷子軍裝著在喝水,眼睛卻悄悄地窺視著電腦,看清對方名字是“我是警察”。
我是警察?對方也是一名警察?
她似乎有些察覺他在偷看,扭過頭來看他,他趕緊裝著喝茶,把頭低了下來。
這次她索性把電腦也關(guān)了,對雷子軍笑了一笑:“雷警官,讓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p>
“沒事。”雷子軍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剛才是——你——男朋友?”雷子軍故意問。
“呃——不是?!彼龘u頭,“不是我男朋友,是一位普通網(wǎng)友。”她的語氣很平淡,卻含著一絲不甘。
霎時間,雷子軍悲喜交加。
喜的是,她還暫時沒有男朋友,那就是說,他還有機(jī)會;悲的是,她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意中人。
“雷警官,為什么會想到給我送月餅?。俊蓖駜旱脑挻驍嗔死鬃榆姷乃季w。
“我……”他剛想開口,手機(jī)卻突然響了起來。是隊長鄭恒績打來的。
“您有工作?那您去忙吧,今天謝謝你了。”婉兒說道。
“那好,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彼俅沃貜?fù)道。
“不用,不——”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經(jīng)一陣風(fēng)般跑了。
鄭恒績在電話中所說的地點乃是案發(fā)現(xiàn)場,也是死者的家。
死者叫羅有芳,是個快七十歲的老太太,她的老伴早已過世,兩個兒子都在外地工作,老太太獨居,她死得很慘,整個人被捆成一團(tuán),嘴被膠帶封住,身上被捅了十多刀,血流得滿地都是。案發(fā)的第一現(xiàn)場是在客廳,由于血流得太多,最后血居然從門縫里流到外面去了,這才被上樓的人發(fā)現(xiàn)并報了警。
這是一起典型的入室搶劫案,從現(xiàn)場情況來看,應(yīng)該是三名帶著手套的罪犯闖入死者的家中,捆住了死者,然后逼迫死者說出了銀行卡的密碼,其中一個再出去取錢。等把錢取到手后,其同伙又殘忍地殺害了死者。
“王八蛋!又是這幫家伙。”鄭恒績怒吼道。
原來最近半年來,東海市已經(jīng)發(fā)生了十多起入室搶劫案。作案者有時倆人,有時三人。從他們作案的對象來看,大部分都是獨居的人,從已發(fā)案件留下的痕跡來看,作案者應(yīng)是同一伙人。
“獨居!”聽到這里,雷子軍的心忽然一顫,馬上想到了住在月亮湖區(qū)的婉兒。
月亮湖一帶是東海的城郊結(jié)合部,而上官婉兒所住的地方又是月亮湖最偏僻的地段,且又是單身。
明天,一定要提醒她搬家。要幫她找個安全的地方住,他想。
2
“雷警官?”
“還是我。”他笑了一下。
電腦依然打開著,他一眼就看見那個頭像正在一閃一閃的,她又有些心神不寧地往電腦那兒看。
“又在和網(wǎng)友聊天?”他笑了一笑,“你能不能暫時先不聊天,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哦?!”她驚疑了一下,奔回電腦旁邊,迅速地打了一行字。
“好了,您說吧?!?/p>
“最近在我們東海市發(fā)生了一連串的入室搶劫殺人案件,昨天晚上我急著趕去,也是因為這個?!?/p>
“我知道啊。”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新聞經(jīng)常講啊。不過,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罪犯專門揀偏僻的地方,專挑獨居的人下手,所以你現(xiàn)在很危險,明白嗎?我專程來告訴你,希望你能早點搬家,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位,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地方,就在警局附近,雖然房租比較貴,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我來想辦法?!彼豢跉庹f了這一大段的話。
她眨眨眼睛,臉上漸漸地顯出驚愕和不解之色:“這樣啊,不過——雷警官,我有些不明白,你為什么對我,這么的——關(guān)心?”
說完這句話,她的臉色又變了,變?yōu)榱藨岩珊湍刂?/p>
“因為,因為——我喜歡你?!彼嵵氐卣f:“從第一次看見你時,我就喜歡上了你。”
婉兒沉默片刻,搖頭道:“可是我們接觸得并不多,你對我也不了解,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喜歡我。人不能只看表面吧。”
他知道她是在委婉地拒絕他,他竟倔強(qiáng)地大聲道:“我就是只看你的表面,我就是對你一見鐘情,我就是喜歡你!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婉兒,給我個機(jī)會!我是認(rèn)真的!”
她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感動之色:“謝謝,我相信你,不過我不想你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你終究會失望的。我——我已經(jīng)有意中人了?!?/p>
輪到他愕然:“誰?難道——是那個網(wǎng)友‘我是警察?”
“嗯。是。我喜歡他。”
“可是你說過,他不是你的男朋友?!背聊?,雷子軍又說,“婉兒,網(wǎng)戀,都是水中月鏡中花,一個只和你在網(wǎng)上聊過天的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嗎?他不會騙你嗎?”
“不會的。”她斬釘截鐵地說。
雷子軍還想說什么,婉兒卻說出了她積壓心頭多年的故事。
原來上官婉兒曾經(jīng)有一個談了四年的男朋友,但是在幾個月前,她深愛的男人背叛了她,為此,她搬到這里,開始沉迷網(wǎng)絡(luò),妄圖在虛擬的世界中忘掉痛苦。
以前,她從來沒有玩過電腦游戲。所以就連普通的妖怪都打不過,沒有人幫助過她,于是她獨自一人一次又一次摸索著經(jīng)驗。
直到有一天,當(dāng)她再次遇險的時候,“我是警察”出現(xiàn)了,幫她打跑了妖怪。以后每一次她遇險的時候,“我是警察”都會及時出現(xiàn),幫著她一次又一次打敗所有的妖怪,無一例外。
她也漸漸地知道,他之所以會幫她,是因為她和他前女友的網(wǎng)名一樣。
原來他也是個感情的失敗者,原來他和她都是同病相憐的人,而且又那么有緣。她想。
直到有一次,他對她說:有我在,你放心,我會一輩子都保護(hù)你。沒有人能傷害到你。
即使她的前男友,也不曾說過這樣的話。
你說的話,是真的嗎?她認(rèn)真地打出了這一行字。
真的。只兩個字,她卻深信不疑。
“不用說了,這是個網(wǎng)絡(luò)騙子!你也太單純了,這樣的甜言蜜語誰都可以亂說,在網(wǎng)上又不用負(fù)責(zé)任!”
“雷警官,你不用說了,你不會明白的。太晚了,我也要休息了,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那好吧?!崩鬃榆姲脝实卣f,“我改天再來看你?!?/p>
3
手機(jī)鈴聲忽然急促地響了起來,把正在沉思的雷子軍嚇了一大跳,他趕緊拿起了手機(jī)。
又是鄭恒績打過來的,他急切道:“剛接到報案,在月亮湖區(qū)月亮公寓,有人聽到七樓707室有異常動靜,懷疑可能發(fā)生了入室搶劫案,我們馬上趕去?!?/p>
“什么?哪里?”雷子軍嚇了一大跳,猛然提高了嗓門。鄭恒績重復(fù)道:“月亮湖區(qū)月亮公寓七樓707室?!?/p>
上官婉兒!雷子軍嚇得魂飛魄散,大聲叫道:“我馬上去?!?/p>
他一口氣沖到了七樓。剛沖到707室的門口,就聽到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正是婉兒的聲音。
“婉兒!”他心慌意亂地高喊道。把門撞得嗵嗵直響。
門開了,婉兒披頭散發(fā)地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一見到他,便迫不及待地抓著他:“快,雷警官,快救救他的命?!比缓蟀阉烂赝堇锿?。
屋里一片狼藉,血流得滿地都是,有三個年輕人倒在血泊之中,而婉兒抱著其中的一個,一邊大哭著,一邊不斷地叫著:“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千萬不能死啊,你要挺住啊——”
雷子軍征征地望著這一切,內(nèi)心一片茫然——
救護(hù)車到了,警車也到了,很快,整個案件都清楚了。
原來,正在電腦上玩的婉兒,忽然聽到了敲門聲,她以為是雷子軍,便毫無防備地打開了門,誰知兩名歹徒飛快地闖了進(jìn)來,把她捆綁起來,搜出她身上的銀行卡后,又逼問她密碼。她只好說了出來。其中一名歹徒正想出去取錢的時候,她的男朋友劉王樂這時忽然打開門走了進(jìn)來。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情形,還沒來得及叫,歹徒們便向他撲了過來,幾人打在了一起。在打斗之中,隔壁的鄰居聽到打斗聲,便打了110。
這實在是一件令人皆大歡喜的案件,兩名搶劫犯當(dāng)場身亡,劉王樂雖身中九刀,但經(jīng)過搶救,也脫離了生命危險。
兩名死者,一名叫做龐德宏,一名叫做羅正軍。經(jīng)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龐德宏的弟弟龐德元也有重大作案嫌疑,目前正在追捕中。
而雷子軍自那天知道劉王樂的姓名后,他專門跑到局里辦公室查全局員工手冊,從頭翻到尾都沒有找到劉王樂的名字。
那么,他明明不是警察,為什么要冒充呢?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這些天,他寢食難安,心中郁悶至極。終于,他實在忍不住了,獨自一人跑到了醫(yī)院。
“什么事,雷警官?好像該說的我們都說過了?!鄙瞎偻駜好黠@地與他有了生疏之感。
“哦,還是公事。”雷子軍故作鎮(zhèn)定道:“我來是想問劉王樂先生幾個問題的。”
“問題,好啊。雷警官,我一定配合。”劉王樂笑瞇瞇地說。一點都沒有感覺到雷子軍的敵意。婉兒卻皺了皺眉,表現(xiàn)出些許緊張。
“那好。劉先生,例行公事。請勿見怪?!?/p>
“不會,你問吧。”
“你——不是警察吧?那,你為什么對上官小姐說你是警察呢?”
“因為她說她喜歡警察,而我又很喜歡她,所以我就冒充警察啦,呵呵。我從小一直想當(dāng)一名警察,而且也考取了警校,只是家里窮,沒錢上大學(xué),只好在外面打工。但我還是想當(dāng)警察,所以我的QQ名字就叫做‘我是警察,就是這樣。”
“哦。”聽起來這個解釋似乎還是很合乎情理的。不過雷子軍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還有問題嗎,雷警官?”劉王樂又主動問道。
“有,我想知道,你怎么會有上官小姐房間的鑰匙,怎么會……”雷子軍話還沒說完,原本坐著的婉兒站了起來,擋在劉王樂面前,“雷警官,該回答的我們都回答了,我們以后也不會再回答你的問題,你最好以后不要再來了?!?/p>
一陣酸楚泛上雷子軍的心頭,并彌漫全身。
“對不起,我只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F(xiàn)在沒事了,我不打擾你們了。”他強(qiáng)忍著痛苦,輕輕地退出了病房。
走到電梯口,門剛好打開。一個身穿黑色夾克的年輕人走了出來。他剃著一個小平頭,還戴著一個大墨鏡,樣子有些吊兒郎當(dāng),手中卻抱著一大捧花。他和雷子軍對視了一眼,雷子軍突然感到隱隱不安,但那人一扭頭,往護(hù)士臺那邊去了。
此時雷子軍前面的人已經(jīng)進(jìn)了電梯,雷子軍雖然覺得這個人有些反常,但此時因為他有心事,也就沒有多想,只是習(xí)慣性地向那人的背影看了一眼。這一看,他卻不禁一驚,那人的背后,有一根條狀的長物,被他的夾克所包住,但從夾克的背面望過去,那根長物的形狀顯得很明顯。
作為一名警察,他知道那背后的條狀物不是鐵棒就是三八刺?;蛘呤强车叮?/p>
4
這個年輕人手中拿著花,卻隱藏著殺氣,而且背后還藏著家伙,他想干什么?職業(yè)的敏感使雷子軍產(chǎn)生了警惕,于是跟了上去。
“護(hù)士小姐,請問前幾天晚上被警察送過來搶救的見義勇為的劉王樂在哪間病房?”那人問護(hù)士。
他竟然找劉王樂。雷子軍愣住了。
“那邊的507病房?!弊o(hù)士小姐回道。
“謝謝?!毙∑筋^馬上往507病房走去,走到門口先敲了敲門,手卻慢慢地向背后的家伙摸去。
不好,雷子軍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這個人一定就是三人搶劫團(tuán)伙中最后的一個成員龐德元,因為劉王樂殺了他的同伙,其中一個還是他的親哥哥,這個兇殘的家伙便來找劉王樂報仇了。
門開了。是上官婉兒,她疑惑地問小平頭:“你是——”與此同時,她也看到了慢慢走過來的神色有異的雷子軍。
“小心!”
“小心!”
雷子軍和劉王樂同時叫道。
與此同時,小平頭已拔出了腰間的砍刀,劈頭向婉兒砍了過去。
雷子軍像離弦之箭一樣猛撲過去,小平頭措手不及,手中的砍刀也飛出了老遠(yuǎn)。
四周傳來一片驚叫和奔跑之聲,雷子軍瞥見劉王樂跳了起來。一把將婉兒護(hù)在身后。
小平頭也爬了起來,瘋狂地向雷子軍撲了過去。雷子軍和他扭打在一起。那家伙力氣很大,似乎還學(xué)過武術(shù),倆人一時難解難分,好在雷子軍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漸漸占了上風(fēng),終于,小平頭虎吼一聲,恨恨地看了緊緊抱在一起的劉王樂和上官婉兒一眼,轉(zhuǎn)身飛奔下樓,雷子軍也緊緊地追了下去。
“嘩啦啦”,小平頭慌不擇路,一頭撞上了大門的玻璃,頓時一頭是血,但仍然狂奔了出去。
雷子軍怒吼一聲,緊追不舍。跟著小平頭跑出了醫(yī)院。
小平頭猛地竄上馬路,向街對面人多之處跑去。
“滴滴滴”,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響過后,小平頭大叫一聲,猛地被撞飛了起來,然后從半空中直挺挺地落了下來!
雷子軍攏過身去,確定正是被通緝的龐德元,只見他還在血泊中抽搐,嘴巴一張一合,似乎要說什么。雷子軍急忙把耳朵貼近他的嘴巴。
“他——他是——是我,我們——一,一伙,伙的?!?/p>
“什么?”雷子軍有些茫然地問,“喂喂,你說清楚點?!?/p>
“他——他——他——”龐德元艱難地擠著字,每說一個字就要吐一大口血,終于,眼睛一翻,斷氣了。
面對抱著龐德元的尸體,雷子軍心中感到更加茫然。
“他是我們一伙的?!”這是什么意思呢?雷子軍忽然想,難道龐德元的意思是說,劉王樂和他是一伙的?這——太荒謬了吧?他搖搖頭,是不是自己對劉王樂的成見太深了?
雷子軍突然想到,為什么剛才病房內(nèi)的劉王樂會和自己同時喊出“小心”兩個字呢?自己是跟著小平頭并且看到小平頭在后面摸家伙所以才喊,而正面對著小平頭的劉王樂又為什么喊“小心”呢?
唯一的可能,劉王樂認(rèn)識小平頭,也就是龐德元,所以剛才當(dāng)病房的門打開之后,在病床上的劉王樂看到并認(rèn)出了他,馬上意識到了危險,所以才對上官婉兒喊:小心!
如果真是像自己推斷的那樣,那么——一時之間,雷子軍心亂如麻。
他的內(nèi)心世界一邊在喊,這怎么可能?一邊卻又頑強(qiáng)地反駁,怎么不可能?
那么,怎么才能證明龐德元和劉王樂是認(rèn)識的呢?
他的目光落在龐德元腰間的手機(jī)上,心頭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他拿起了龐德元的手機(jī)。進(jìn)入了通訊錄欄。輸入了“劉王樂”三個字。
居然真有電話號碼出來了。
龐德元居然真的有劉王樂的聯(lián)系方式。雷子軍全身發(fā)抖,喉結(jié)不斷地上下抖動。
強(qiáng)壓著震驚和激動,雷子軍急忙用龐德元的手機(jī)撥打劉王樂的電話。電話是通的,卻始終沒有人接。到雷子軍打第四遍的時候,電話里忽然傳來提示音;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jī)!
一定有問題,一定!
此時路邊的巡警也過來了,雷子軍向他們說了一句:這里交給你們了,馬上又心急如焚地往醫(yī)院跑去。他幾乎是飛一般地從電梯里沖了出來。
507號病房里面居然沒人了!
雷子軍旋即又從507病房沖了出來,問護(hù)士小姐道:“小姐,507的病人呢?”
“他們急匆匆地走了,說是怕報復(fù)。我們攔也攔不住?!?/p>
什么,走了?!
與此同時,接到醫(yī)院報警的警察也趕到了現(xiàn)場。
“子軍,到底出了什么事?”鄭恒績急匆匆地問。
雷子軍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沉聲道:“劉王樂和搶劫者,應(yīng)該是同伙!”面對大家震驚的目光,雷子軍把所發(fā)生的事一股腦地說出來。
對于雷子軍的推斷,鄭恒績迅速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死者羅正軍和龐德宏的手機(jī)里,都有劉王樂的名字,并且號碼一致。
再通過對傷者劉王樂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他的手機(jī)號也正是這個,后來調(diào)查到,原來劉王樂曾經(jīng)和他們?nèi)齻€一起在工地上做過事,早就認(rèn)識,而這個情況,劉王樂根本沒有說。
看來,案件沒那么簡單,其中必定另有隱情。于是市公安局立刻發(fā)出了通緝令,通緝劉王樂和上官婉兒。
很快,根據(jù)幾個目擊者提供的情況,警方把劉王樂和上官婉兒一起堵在了一處廢棄工地的工棚里??赡茏灾y逃一死,劉王樂揮動著一把匕首守在門口。而上官婉兒一直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一句話也不多說。
“你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限你們在三分鐘之內(nèi)投降?!睂⑺麄儌z團(tuán)團(tuán)包圍的警方開始向他們喊話,但是他們始終置之不理。
“隊長,讓我去試試。我認(rèn)識那個女孩子,我去說服她。我相信我應(yīng)該可以的?!崩鬃榆姛嵫獩_頭,站了出來。
不管在什么情況下,他都不想也不能讓上官婉兒受到傷害。
5
“那——你試試吧,不過要小心?!编嵑憧兺饬恕?/p>
“是。鄭隊,你放心?!彼c頭。然后對工棚里高叫道:“劉王樂,婉兒,我是雷子軍,我想進(jìn)來和你們談?wù)?!?/p>
劉王樂高叫道:“雷警官,我一直在等你?!睕]有一絲畏懼。
同樣毫無懼色的雷子軍走了進(jìn)去。消失在眾人的眼中。
“有煙嗎?”雷子軍走進(jìn)來后,劉王樂所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他的態(tài)度、語氣、表情就像是和老朋友聊天一樣。
雷子軍默默地拿出香煙,遞給了他一根,并打燃火機(jī),讓他把煙點著。劉王樂有些貪婪地吸了一大口。而上官婉兒則像雷子軍一樣,默默地望著他,只是眼中飽含了深情。
雷子軍心頭一酸,正想開口勸劉王樂,劉王樂卻擺擺手:“雷警官,你先聽我講完我和婉兒的故事,然后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好嗎?”
雷子軍點點頭,道:“好?!?/p>
劉王樂仰起了頭,似乎是在想從哪里開始,然后,他慢慢地講出了一段雷子軍怎么也想不到的故事。
劉王樂讀高中的時候,同座是一個女生,叫做聶小倩。同樣貧困的出身,同樣不服輸?shù)膫€性,同樣出色的成績,使他們走到了一起。
高考后,聶小倩考上了東海大學(xué),而劉王樂則考上東海警校。
兩個人興奮之余,卻對高昂的學(xué)費無能為力。慎重考慮后,劉王樂決定,將兩家的錢合而為一,供聶小倩上大學(xué),自己則到東海打工,一邊幫她家還債,一邊供養(yǎng)她日常的生活。他想一直供到她大學(xué)畢業(yè)上班之后,她再轉(zhuǎn)而供他上警校,然后倆人結(jié)婚。那一刻,倆人相擁而泣,發(fā)誓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第一年,他們感情很好,然而到了第二年,情況就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聶小倩對劉王樂越來越冷淡,直到后來,她又傍上了一個房地產(chǎn)大老板,心甘情愿地做了別人的情婦。
劉王樂永遠(yuǎn)記得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聶小倩坐著轎車來到了他所住的工棚,他興沖沖地從工棚里沖了出來。然而,聶小倩冷冰冰地告訴他,她決定和他分手。他傻傻地望著她,聶小倩卻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五萬塊錢,算是給他這些年的彌補(bǔ)。他沒有接錢,大腦里一片空白,她把錢塞進(jìn)他的手里,扭頭上了車,他這才醒悟過來,瘋子一般地在大雪中追著那輛車,可哪里追得上。
聶小倩的背叛給了他致命的打擊,他不再努力打工掙錢,每天渾渾噩噩,沉迷于網(wǎng)絡(luò)??墒?,他的內(nèi)心,卻始終沒法真正地忘記聶小倩,因此,當(dāng)他看到和聶小倩相同的網(wǎng)名“執(zhí)迷不悔”出現(xiàn)時,便義無反顧出手幫了她。就這樣,他認(rèn)識了上官婉兒,并漸漸地愛上了她。
在上官婉兒過生日的那天,他還買了一枚戒指,寄到了她所在的大學(xué)。
他以為上官婉兒也是愛他的,但是,當(dāng)他在網(wǎng)上向她提出見面之后,她卻出乎意料之外地拒絕了他,問她原因,她卻只說她不配他愛,并且她還絕情地提出,從此以后,她和他不再見面。
他知道這是借口,他無法承受再次的打擊,與此同時,羅正軍和龐德元兩兄弟慫恿他一起去搶劫,對生活已經(jīng)絕望的他答應(yīng)了。
那天是他第一次行動,然而他不知道,這次他們的對象,竟是上官婉兒。
他們把她捆成一團(tuán),用刀逼住了她,逼她說出密碼,然后他們在房內(nèi)翻現(xiàn)金和首飾。
當(dāng)他打開抽屜的時候,卻忽然看見了那個他送給她的戒指。拿著那個戒指盒,他震顫了,趕緊轉(zhuǎn)過身來,將婉兒口中的膠布撕開。
“你是上官婉兒?”他焦急地問。
“嗯!”驚魂未定的她回答。
劉王樂二話沒說,就把她身上的繩子給割開了。
“王樂,你瘋了?”羅正軍和龐德宏都嚇了一跳。而聽得“王樂”兩個字的她同樣嚇了一跳。
“你是‘我是警察的劉王樂?”她問,和他一樣的焦急。
“是,我是劉王樂?!彼葘ν駜夯卮稹H缓笥謱λ麄儌z說,“她是我朋友,我們不能殺她,也不能要她的一分錢?!?/p>
“你瘋了!”倆人完全不能理解劉王樂的態(tài)度,一起跳了起來,瞪圓了眼睛。
劉王樂見他們不動,竟然左手奪過羅正軍手上的銀行卡,右手奪過了龐德宏手中的項鏈,塞到了婉兒的手中。然后把他們往門外推,“走吧。今天就當(dāng)從沒有來過這里?!?/p>
“滾你媽的,你是不是腦袋里長屎??!”脾氣最為暴躁的龐德宏掙脫了他,“這女人,既知道你的名字,又見過我們?nèi)齻€人的相貌,只要一報案,咱們立馬全玩完!”
聽到這里,如夢初醒的上官婉兒才知道,原來劉王樂根本不是警察,而是一名罪犯。
她震驚地望著劉王樂,腦子里一片空白。
“不,她不會出賣我們的!”劉王樂大叫了起來。
“你他媽去死,你對你以前的馬子那么好,她都背叛你,何況她!”龐德宏一腳將椅子踢倒。大步向仍坐在地上的婉兒走去,揚起了手中的匕首。
劉王樂忽然像瘋子一樣,沖到龐德宏的背后,對準(zhǔn)他的后心窩就是一刀。他那一刀用力很大,長長的匕首幾乎沒入了柄。
就在那一瞬之間,婉兒終于明白,他是愛他的,她的眼睛就在那一刻忽然潮濕。
龐德宏張了幾下嘴,似乎想說些什么,但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撲通”一聲,他倒在了地板上。
“小心!”她忽然驚呼一聲。因為她看見羅正軍已經(jīng)揚起匕首,向劉王樂撲了過來,兩個人就像瘋子一樣,各自拿著匕首,瘋狂地向?qū)Ψ酵比?,只見鮮血一次又一次地從他們倆的身體中飛濺出來,就在整個世界被染紅之后,兩個人慢慢地幾乎是同時倒下了。世界安靜下來。她這才發(fā)出驚叫,沖過去扶起了他。
“我說過我要一輩子保護(hù)你的,我做到的,不過真的對不起,我欺騙了你?!彼哪樕细‖F(xiàn)出一絲羞愧,“我根本不是警察。我是一個罪犯?!币驗樘弁?,他每說一個字,肌肉都在跳動。
“不不,你是,你是,在我心中,你永遠(yuǎn)都是警察,是最好的警察?!彼窟罂?。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有多么多么地愛他。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絕對不能!”
“整件事就是這樣,事后婉兒為了救我,編造我是她男朋友,編造我救她的謊言,但這不關(guān)婉兒的事。是我連累了她。請你不要為難婉兒。一切的罪過,都由我來承擔(dān)?!边€沒等雷子軍說話,婉兒已經(jīng)叫了起來:“不,別這么說,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后悔,從來沒后悔過?!?/p>
“好了,都別說了?!甭牭眯某迸炫鹊睦鬃榆姲l(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劉王樂,如果真是如你所說,你應(yīng)當(dāng)算是中止犯罪,你保護(hù)了婉兒,具有立功情節(jié),肯定不會被判死罪,最多坐幾年牢。而婉兒,也不會受到太大的懲罰。你們都可以放心?!?/p>
“我明白,雷警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眲⑼鯓泛芷届o地說。
“你說吧?!?/p>
“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我也知道,你很喜歡婉兒。我希望你能好好地照顧她。我——”他忽然反手一刀,深深地插入到自己的胸膛上。雷子軍猛撲過去,想要阻止他,但一切已經(jīng)遲了。
“我,我不想讓,讓婉兒等我,誤了,誤了她的青春?!彼麛鄶嗬m(xù)續(xù)地說著,然后悄無聲息地閉上了眼睛。
“不要!”婉兒猛地雙手拔出了他胸膛的刀,向自己的胸膛插了下去。
雷子軍眼疾手快,一掌砍在婉兒的脖子上,將她砍昏過去,刀“當(dāng)”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婉兒也倒在了地上。
劉王樂胸膛里的血流出來,慢慢地流過地面,流到了伏在地上的婉兒的頭上,臉上——
尾聲
雷子軍輕輕地敲了敲門,又連喊了幾聲:“婉兒?!?/p>
經(jīng)過了似乎一個世紀(jì)的漫長的等待,門才打開。婉兒憔悴的面容出現(xiàn)在雷子軍的面前。
“是你啊,雷警官?!彼芾涞卮蛑泻簦⑶腋緵]有讓他進(jìn)門的意思。
雷子軍向屋內(nèi)看了一眼,只見電腦依然開著,卻再也沒有圖像在閃動,但是王菲依然在唱著《執(zhí)迷不悔》。
雷子軍鼓起了勇氣道:“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給你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想讓你搬到那里去住,我會像劉王樂一樣,保護(hù)你一輩子的。”
“不必了,我在這里住得很好,這里有王樂的氣息,我有他保護(hù)就夠了?!彼翢o余地地拒絕了他。
雷子軍的心一陣大慟,“他可以的,我也可以。為什么你始終不肯給我機(jī)會?”
“對不起?!彼澛曊f。聲音中終于有了一絲歉意。
“我不要對不起。我只希望你會給我一個機(jī)會?!崩鬃榆娡纯嗟赝駜骸?/p>
然而,她沉默半晌,最終,卻還是搖頭。
“對不起,我只愛他。”
她慢慢地關(guān)上了房門。
雷子軍的眼前,豁然出現(xiàn)了一條湍急的河流,這河流將他和她遠(yuǎn)遠(yuǎn)地隔開,他和她,就好像各自生長在兩岸的一朵孤零零的花兒一樣。
他不知道,門那邊的上官婉兒此時正靠在門板上,情緒也像海潮一樣起伏。
她知道她不配接受雷子軍的愛。
她初戀的男友家庭貧困,她為了支持他讀大學(xué),犧牲了自己,去給大老板當(dāng)情人,然后用出賣自己的錢供他讀書,然而,他為了前途,卻狠心拋棄了他,找了一個高官的女兒。
她知道此生不再會有幸福。
那次她告訴雷子軍,她和劉王樂已經(jīng)分手了,她再也不會上網(wǎng)見他,這并不是假話。因為她當(dāng)時以為劉王樂和雷子軍一樣優(yōu)秀,自己根本配不上他,即使有開始也必定沒有好結(jié)果,何況聽了劉王樂的愛情遭遇之后,她相信劉王樂一定很痛恨那種出賣自己肉體的女人。所以當(dāng)劉王樂提出和她見面時,她感到很恐懼,她逃避了那段感情。就像她現(xiàn)在逃避雷子軍一樣。直到劉王樂實現(xiàn)在網(wǎng)上游戲的諾言救了她之后,她才知道原來劉王樂是一名罪犯,這使她的心理達(dá)到了平衡,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地掩蓋事情的真相。后來,她知道正是因為她拒絕見面才導(dǎo)致他會去搶劫之后更加內(nèi)疚,也更死心塌地地跟著他。而這些情況,劉王樂至死都沒有告訴雷子軍,因為他要呵護(hù)她的名節(jié)!
所以她的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男人了,除了劉王樂。
王菲還在唱,唱出的正是她的心聲。
這一次我執(zhí)著面對 任性地沉醉
我并不在乎 這是錯還是對
就算是深陷 我不顧一切
就算是執(zhí)迷也執(zhí)迷不悔——
〔責(zé)任編輯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