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吉

是羅拉的新婚之夜，但趙旗喝醉了，他軟軟地倒在大紅緞面的被褥上，一副可以讓她任意妄為的樣子。她屈膝跪在一旁，手指微顫地去解他的紐扣，一顆，又一顆，越是向下內(nèi)心越是洶涌。還有什么？還有，那種秋日里白暮蒼蒼的荒涼感。

她等這一天，真是等得太久了。

和趙旗談戀愛的時候，他們各自住在父母家里。平日里約會，也就是一起吃個飯看場電影再散步回家，這樣單調(diào)和枯燥，但也談了三年的時間。

結(jié)婚的議程很早就提了上來，但趙旗父母給他的婚房因為租給別人還沒收回來，所以兩個小年輕就只有等了。平日的親密也只是在送她到她家樓下時，他們在昏沉幽黑的轉(zhuǎn)角處靜靜地擁吻，他的吻真的很棒，時而溫潤纏綿，時而激情澎湃。那種長驅(qū)直入的感覺，讓她的荷爾蒙繁盛得厲害。想，很想，特別特別地想。

有時候，他的手也會不規(guī)矩地擠進她的文胸里，嬌喘會從她身體深處搖曳著涌出來。她忍無可忍地在他耳邊輕聲地哀求說，我們?nèi)ラ_個房吧！

他就淺笑起來，不行，現(xiàn)在還不行，要把最美好的留到我們的新婚之夜。他松開她的時候，她的身體里有無盡的失望，像一口干枯的井。

其實，他們也是有很多的機會的，可以趁家人不在的時候，可以去酒店，甚至可以去荒僻的地方，但趙旗卻像個真正的君子一樣，捍衛(wèi)著羅拉的貞操。甚至有時候也沾沾自喜地對羅拉說，像我這樣的男人太少了吧。

有艱澀的感覺，在羅拉的瞳孔里被放大了。她很難告訴趙旗，她真的不在乎是否是新婚之夜，她想要看一看他的身體，男性的強壯是很私密的——就好像一個潘多拉的盒子，里面藏著無窮的欲望。

但趙旗，為什么就不懂呢？

那天夜里，她看的電影是《王的男人》，當鏡頭中赫然出現(xiàn)男人和女人糾纏的鏡頭時，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潮濕了起來。

心里突然就對趙旗充滿了怨恨，他一再地撩撥她，卻又不肯釋放了她，就好像把花花綠綠的糖果藏在糖罐里，只能眼睜睜地讓她看著卻不能含在嘴里，這是多讓人著急的一件事。

有螞蟻在啃著她，癢癢酥酥的。

她面紅耳赤地關(guān)了電腦，穿著拖鞋跑到樓頂上吹風，她想要讓自己的身體安靜一會兒。到的時候，樓頂已經(jīng)有人，鄰居家的兒子，小武。

見到羅拉，他有些慌亂地把手往身后一藏。她壞笑著把手伸過去，遲疑之間他就把手里燃著的猩紅一點的香煙遞給了她。她吸了一口，就猛地咳嗽起來，但那種嗆嗆的感覺卻讓她的心情豁然開朗了起來。

趙旗不抽煙，不喝酒，亦沒有任何不良的嗜好。他就是那種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一絲不茍地生活，得到所有人的肯定。但有時候，羅拉真的希望他能壞一些，甚至邪惡一些，可以奮力地占有了她，很野很欲望的樣子。

小武把煙又從羅拉的手里拿了回來，他抽了一大口，然后朝空中吐了一個圈，又一個圈，讓羅拉看得很目瞪口呆。小武在念高三，夜里總是很晚睡，學得厭煩的時候就會躲到樓頂上來偷偷吸煙。平日里羅拉一直把他當個弟弟，見到了也只是問問功課聊聊學習，但這個夜晚，羅拉突然覺得，抽煙的小武已經(jīng)有了男人的模樣了。

羅拉的生日，她偷偷地去漢庭酒店定了一間大床房。她都已經(jīng)做到這個份兒上了，他怎么還會拒絕她呢？她穿著新的內(nèi)衣、蕾絲的花邊、性感的褲襪，只要想到趙旗把她剝得精光的樣子，她的心跳就撲通撲通的，緊張而雀躍。

那個晚上一直很好，燭光晚餐、鮮花、禮物和親吻。一切都應(yīng)該水到渠成，所以當羅拉把房卡拿出來時，趙旗用了一分鐘才理解她的意思。他敲了敲她的頭，大笑著說，你這是在考驗我嗎？又說，我可是個好男人，沒有結(jié)婚一定不會碰你的。

她張了張嘴，到底是偃旗息鼓了。

但欲望在心里是個巨人，怎么也打不死。看到熱辣的電影時，她會想；聽到纏綿的對白時，她會想；甚至超市的避孕套專柜或者是親密走來的一對戀人，都會讓她在腦海里發(fā)瘋一樣地想著，男人女人在床上做愛的情景。

她滿腦子都充斥著情色的鏡頭，那種身體里的需要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撞來沖去地找不到一個出口。好幾次她在和趙旗接吻的時候，干脆開始大著膽子手在他的身體上游離，他就會一把捉住她的手，喘著粗氣說，寶貝，你會讓我犯錯的。她覺得自己無法喘息了，她多渴望能被粗暴地溫柔地愛撫，能赤裸裸地打開自己的身體也看著對方赤裸的身體，然后沖撞在一起。

有時候羅拉也想，是不是趙旗的身體有問題。但明明好多時候她也能感覺到他的沖動，但都被他克制住了。他把他的欲望收了起來，而羅拉的欲望卻像每一次都撒出的空網(wǎng)，帶著無盡的惆悵。

跟在頂樓偷偷抽煙的小武再碰面時，她也開始跟他學吸煙和吐煙圈，這樣，那樣，小武仔細地教著，后來她就真的學會了。他們在樓頂上吐著煙圈，看它們在空中交匯的時候，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的個子極高，羅拉只能抵在他下巴的位置，揚起頭的時候，看到他男性的喉結(jié)，她的心里微微地一動。他穿著背心，有些松垮的短褲，笈著一雙拖鞋很慵懶的樣子。他的皮膚是被曬過的古銅色，在如白蠟一樣的月光里，他青蔥而蓬勃。

她心里的那個邪惡的念頭閃了一閃，她揉了揉眼睛說，小武，我眼睛疼，你幫我看看。他認真地彎下腰，手撐開她的眼瞼，而他們的目光就交匯住了。她踮起腳來，只是輕輕一碰，就碰到了他的嘴唇。

她的心哆嗦地跳著，除了趙旗，她是第一次親吻別人。看著小武呆住的目光，她立刻羞愧地轉(zhuǎn)身要逃，只是下一秒小武便一把拽住她，手扶住她的頸項，狂躁地吻了下去。他毫無技巧可言，他的唇齒只是胡亂地觸碰著她的唇齒，急風驟雨般。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誘惑小武，是因為身體里的那些欲望就像柄小刀，微微地切著她。趙旗不愿意，于是她遇到了小武。

其實在和小武第一次親吻后，她有很長一段時間再也沒有去過樓頂。她一直在忍耐，有時候，在逼仄的樓道里遇到小武，她都低著頭匆匆地逃過；有時候，小武也來敲門，坐在她家的客廳當著她的家人客氣地向她借書本。他們之間若有若無的氣息在驚慌失措地躲閃和糾葛之間，終于無法忍耐。

那個夜晚，當她的身體被趙旗預熱又放棄后，她那么沖動地朝樓頂奔去。她赤裸著腳在樓梯上急切無聲一格一格地上著，然后看到了樓頂上那少年驚喜的臉。

她不顧一切地朝他奔過去。他的身體踉蹌地朝后了一步，然后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她帶著一種報復的快感，她終于體會到了什么是做愛，什么是性。

二十四歲的從未開墾過的身體，如一尾落岸之魚，更加地狂亂。

欲望的柵欄一旦被打開，就變得很洶涌。她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做愛就跟她想像過的那樣，可以讓人欲罷不能。他們都是入門的新手，然后一級一級地操練了下去，更加熟稔了起來。

面對趙旗的親吻時，她突然間就索然無味起來。

以前她很想要把自己給趙旗，她很想要和他一起做愛，很想要把自己的身體伸展打開，很想像看過的電影那樣，雙腿攀附在他的身上，浪浪蕩蕩地呻吟，像個十足的賤女人。

但趙旗拒絕了她。

小武滿足了她。

每每平靜的時候，她在想，自己真的很賤呀！這種事就真的這么好嗎？讓她瘋了一樣地背叛了愛她的人，又瘋了一樣地誘惑了一個純良的少年。

趙旗興沖沖地來找她，他說房子終于收回來了，他們可以結(jié)婚了。那一刻，羅拉只是靜靜地望著他，然后落下淚來。

她去跟小武分手。她終于要結(jié)婚了，以后她就可以肆意地這樣那樣地做愛了，很酣暢。

小武注視著她的眼睛問，喜歡我嗎？羅拉想了想，點了點頭。應(yīng)該是喜歡的吧，每一次的感覺都很棒，覺得自己快要飛起來。但她也這樣深刻地知道，她愛的人是趙旗，而小武，只是她身體的一場出逃。

羅拉沒有想過，小武會這樣極端。他在他們的新婚之夜，跑來找趙旗，他對他說了他和她之間的事，樓頂，吸煙，煙圈和做愛。

趙旗喝了很多酒，他醉得酩酊。這是他一直期待的新婚之夜，卻是這樣的結(jié)局，他們都沒有想到他們的新婚之夜會是這樣的。當羅拉終于看到了趙旗的身體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欲望也沒有了，這真的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