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栩
都是夜歸人
要知道,在最初,我并沒有想過要陸占午離婚娶我。換句話說,我不想要婚姻,我明白所有在這個位置上的女人都明白的一個道理:別人的壞丈夫才是你的好情人。我怎么能取而代之,把好情人變成壞丈夫呢?我才不犯傻。
認識陸占午是我刻意制造的文藝片,男人都逃不過文藝女青年的手掌心。
安德門地鐵,三號車廂,18:30,陸占午幾乎每天都坐,我也是。他站在我身邊,穿商務裝,面色疲憊。我認識他,我們在一個公司,見面偶爾會微笑。有時候會在彼此的目光里遭遇明媚,我還知道她有一個體面的妻子和一個調(diào)皮的兒子。
就在陸占午來公司的第一天,我就對他有預謀。
都市夜歸人,渴求在陌生城市里尋找一個懷抱取暖,是所有漂泊在外的女人內(nèi)心強烈的渴求。如果你不是,那你不會懂。
所以,當陸占午第一次坐在我旁邊,我佯裝熟睡,歪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天我平靜的呼吸和輕輕抖動的睫毛一定特別吸引他,所以,我們坐了一站又一站。我沒有醒來,他也沒有叫醒我下車。
直到我真的在他的肩膀上睡過去,已經(jīng)是晚上10點30。地鐵停了,夜有點深了,陸占午送我回了家,在即將離開的時候突然抱了我一下。擁抱很輕,我一晃,陸占午說,跟了你這么些天了,今天算是進展嗎?我說:還可以再進展一些嗎?
陸占午那天沒有走。有人說,曖昧,都有日字旁,前者以愛的名義,后者以未來的名義。而我和陸占午屬于前者吧,以愛情的名義上床我覺得這一點兒都不可恥,盡管我們并沒有想過未來。
總體來說,陸占午是個好情人,所謂的好情人當然不是給你很多錢,卻會在下了你的床后只留給你一屋子清冷的荷爾蒙味道,執(zhí)意地必須回家敷衍老婆。偶爾,陸占午會陪我度過一整個長夜。
很多時候,他的手機瘋狂地叫囂,上面赫然有個“家“字。而那些在我身邊的夜晚,陸占午通常不睡。我知道,他在牽掛著他的家。每到這時,我心里那座不涉足他婚姻的堡壘便一點點坍塌。除了在床上,我們還像兩只見不得光的吸血蝙蝠,坐在昏暗的電影院里,聞著甜膩的爆米花味兒;躲在深夜的江邊,他將我卷入懷里看煙花,肆無忌憚地享受偷來的快樂。陽光下,我們又像不認識的陌生人。在公司,依舊點頭微笑,躲避明媚。
要著要著就想嫁了
我想徹底地擁有陸占午,這種感覺一發(fā)不可收拾,誰說過:愛著愛著,就想要了,要著要著就想嫁了。所以,我在陸占午每一條穿來的內(nèi)褲上,涂上了玫色的指甲油。
那個體面的女人帶著孩子走了,協(xié)議離婚,陸占午凈身出戶。女人沒有和我正面交鋒就拱手讓出陣地,敗下陣去,我很是得意了一陣子。
更讓我欣慰的是,陸占午說,還好,小旭,我還有你。
沒有奢華的婚禮,我們在陽光下牽著手去民政局領了證,和他的父母吃了一頓飯。他那個固執(zhí)的父親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他母親還算和藹。她說,年輕人的事兒我們不懂了,你們好好珍惜吧,代價這么大。沉重的開篇話題讓那頓飯吃得并不開心,吃完飯陸占午以及他的父母去了他的前妻那兒,因為父母要看看孫子。陸占午叫我:一起去吧,婆婆扁了扁嘴:那多尷尬。
陸占午跟在父母身后,一步對我三回頭,我給了他一個高興的帶著安慰的笑容。事實上,一轉(zhuǎn)身,淚就落了。
深夜,陸占午回來倒床上就睡了,我看得出,他哭過。肯定經(jīng)受了父母的責罵、前妻的刁難、孩子的哭求。此刻,我不能傻到用委屈的心情去數(shù)落陸占午在新婚之日就丟下我,我將他的頭攬在懷里,陸占午就壓抑著哭出來了。他說,小旭,你沒看見我的兒子,哭著問爸爸什么時候回家,疼死我了!天色泛白,陸占午在我身邊沉沉地睡了,我做了一個決定,盡快要一個我們的孩子。
但這個決定遭到了陸占午的反對,他說,孩子是得要,但不是現(xiàn)在。小旭,你懂點事兒行嗎?現(xiàn)在這個家正烽火連天呢,你要孩子?等穩(wěn)定穩(wěn)定再說。
陸占午說這話的時候,電視里正在做徐帆的專訪,主持人問徐帆:嫁給馮小剛,你為了他再也沒要孩子,你后悔嗎?三秒之后,她說不后悔。
我不信,打死也不信。沒有不想做母親的女人,她徐帆也不行。
艱難的保衛(wèi)戰(zhàn)
那次不愉快之后,陸占午對我不再像當初那樣,恨不得夜夜笙歌,而是變成一周兩次,并且次次都做安全措施。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我將那盒杰士邦通通扎了孔。
如我所愿,兩個月后我懷孕了。陸占午有些驚訝,繼而想表現(xiàn)些許的驚喜,努了努力卻沒成功,然后說:有了就有了,你愿意要就生吧。我有些失望,幻想著男人將我一抱而起,左轉(zhuǎn)三圈右轉(zhuǎn)三圈,冒著傻氣說,媳婦兒,你太棒了,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說說說!
沒有,這些通通沒有,他只是看起來有些疲倦地倒在沙發(fā)上說,今晚吃什么?我預感到,一場艱難的戰(zhàn)爭即將開始,而我才剛剛端起槍。
其實除了這些,陸占午也還算不錯,至少每次去看孩子都會知會我一聲兒,并且很樂意帶著我一起去。他說,沒準哪天他媽嫁人了,孩子我還得要回來,你要和他多相處。
我不置可否,已然嫁給他了,就不在乎嫁給他復雜的家庭關系了,他的父母,前妻,孩子。我想要徹底贏掉這場戰(zhàn)爭的話,還需要百分之一百的真誠,盡管我心里抱著百分之二百的委屈。
所幸,他的前妻是個驕傲的女人,并沒過多的為難我們。甚至有一次陸占午出差,我大著肚子和她一起將患急性闌尾炎的孩子送到了醫(yī)院,一直在旁邊照應到出院。她的前妻還對我笑了,她說,我和他離婚也不都是因為你。她還說,你人挺好。
我沒那么好,只是愿意為這樣得來的婚姻多做一些努力,多彌補一些愧疚。我漸漸地感覺到,他的父母也因為有了孩子開始慢慢接受我,他前妻也會偶爾給我打個電話,問肚子里寶寶的情況。
直到他前妻結(jié)婚了,我看著陸占午的笑容真誠,祝福真誠。當一個人真正地放下另一個人的時候,才舍得給祝福。而我,心里也終于踏實了。
可是,我發(fā)現(xiàn),陸占午已經(jīng)很久沒有碰過我了,并且頻繁地出差。7個月,我們做了屈指可數(shù)的愛,我為陸占午已經(jīng)放棄了工作,因為懷孕放棄了娛樂。為了這些人不橫亙在我和占午的婚姻里,我把討好他的家人和前妻當作事業(yè)來經(jīng)營。
怎么得來怎么失去
鏡子里的自己有些粗糙了,妊娠斑若隱若現(xiàn),眼角有細細的紋,手腳有些腫,我哪里還是那個被人卷在懷里看煙花的小文青?
結(jié)婚不到一年多,就要重溫愛情,有些可悲對不對。
去他單位接他的那天,我化了一個極淡的妝容,鍋里煲上了他愛喝的湯水,站在他單位門口等他。我想:我要在18:30分和他一起坐上安德門地鐵,坐在他身邊,歪在他的肩膀上佯睡。一站又一站,直到深夜,牽手回家。
初春的傍晚還是有些涼,我看見陸占午從單位走了出來,緊緊地裹了風衣,看起來依舊那么疲憊,他捋了捋頭發(fā),過了馬路。我真想套用浮士德里面的詩詞說一句:你真美啊,請停留一下。
可我沒有,我懷著有些激動的心情在后面偷偷地跟著他,在下一刻,我會蒙上他的眼睛也說不定。
18:30分的地鐵,我和陸占午一起上了三號車廂,我離他有些遠,我很努力地想擠到他身邊,直到我看見他身邊有個女孩子,長發(fā)如瀑,眉眼細致。她輕輕地靠在陸占午的肩膀上,慢慢地閉上眼睛,陸占午垂下頭看著她,眼神里有寵溺。
那個鏡頭有些恍惚,這個背景,這個情景,讓我感覺自己整個碎成了渣兒。想起她前妻的話:和他離婚也不全是因為你。
一站地后,他和女孩子下了車,我透過車窗看著他,他拿起電話,幾秒后我的手機響了。他說,小旭,我今晚加班,不回去了,你自己注點兒意,我想你。
地鐵轟隆隆的讓我心煩,我想下去追他,馬上,誰也不要阻攔我。我還要看看他是不是帶著她去江邊放煙火?在昏暗的電影院里沒完沒了的接吻?我還想讓時光倒帶,一切回到從前,我會選擇和這個男人目不斜視地擦肩而過。
我站在深夜的街頭,想起一句歌詞,我本是你偷來的誰,怎么管得了你去偷別的誰……我像只揣著崽的野貓,任黑夜將我一點一點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