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紅
在馬拉河附近觀看動物大遷徙是一件驚心動魄的事情,需要很大的勇氣。在這里,你會直面生命最殘酷的一面。
如果要在這個世界上找一條最能象征生命意義的河流,非洲的馬拉河當(dāng)之無愧。
馬拉河橫亙在非洲大陸的坦桑尼亞和肯尼亞之間,將坦桑尼亞的塞倫蓋蒂國家公園和肯尼亞的馬賽馬拉國家公園分割開來。塞倫蓋蒂國家公園面積為14763平方公里,幾乎是馬賽馬拉國家公園的9倍大。
到了每年的六七月,塞倫蓋蒂國家公園的青草被瞪羚、角馬、斑馬們啃食殆盡。草原上漫長的旱季,讓它們饑腸轆轆。
這時,馬拉河對岸的馬賽馬拉大草原上,青草剛剛生長出來。新鮮豐美的青草味,被季風(fēng)吹送過來。數(shù)以百萬的食草動物們?yōu)榱松?,結(jié)伴北上,踏上了長達(dá)3000公里的尋找伊甸園的路程。
聞風(fēng)而來的還有各種食肉動物。獵豹、獅子在草叢中伺機而動,鱷魚在河中靜靜潛伏,鬣狗則尾隨在大型食肉動物的后面。
這是一場地球上最為壯觀的動物大遷徙。而馬拉河,就是草食動物們通往水草豐美的家園時需要跨越的最后天塹,也是食肉動物們虎視眈眈守候著的覓食良地。
這場動物大遷徙,素來是吸引游人們前來非洲的理由之一。在我多次的非洲之旅中,最期待的也是有機會親眼目睹這一絕無僅有的遷徙場面。
主導(dǎo)整個遷徙過程的,是最簡單的生存法則。每天,當(dāng)太陽升起,照耀著這片大陸的時候,無論是獅子這樣的猛獸,還是角馬和羚羊這樣的溫順的食草動物,都只有全力奔跑,才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對于長期生活在鋼筋水泥叢林中的都市人來說,在馬拉河附近觀看動物大遷徙,是一件驚心動魄的事情,需要很大的勇氣。在這里,你會直面生命最殘酷的一面。盡管我事先已有心理準(zhǔn)備,可還是經(jīng)常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得久久說不出話來。
8月的一天,我們來到馬拉河畔一個小山包上,靜靜等待著動物們的到來。
先是傳來悶雷一樣的聲音,遠(yuǎn)處揚起的沙塵遮天蔽日。經(jīng)驗豐富的向?qū)Ц嬖V我們,這是一群數(shù)量不小的斑馬。
沒過多久,長途遷徙而來的斑馬群就好像漲潮時洶涌奔騰的潮水一樣,席卷而至。其數(shù)量之巨大,我們目力所及之處全都充斥著強烈后現(xiàn)代色彩的黑白條紋。馬蹄聲就像隆隆作響的戰(zhàn)鼓,讓我們的心臟也隨之一下一下地鼓噪著。
然而,這宏大的聲勢并未嚇跑兇禽猛獸。一頭潛伏在水中的尼羅鱷盯上了過河的斑馬群,向一頭小斑馬發(fā)動了攻擊。揪心的畫面出現(xiàn)了。
小斑馬的媽媽本來已經(jīng)渡過了馬拉河,當(dāng)她回頭尋找孩子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孩子還留在河對岸。于是她又冒著危險游了回去,帶著孩子重新渡河。但是小斑馬終究還是沒能逃脫鱷魚的巨口?;靥鞜o力的斑馬媽媽發(fā)出了陣陣撕心裂肺的哀鳴聲,悲傷得讓人不忍耳聞。
這是讓我心碎的瞬間。那種面對大自然的殘酷法則束手無策的感覺,像一盆冷水一樣兜頭澆下。
還有一次,我在馬賽馬拉草原上通過望遠(yuǎn)鏡看到了獵豹的一家三口。兩只可愛的小豹子跟在媽媽后面,躍躍欲試地蹦跳著,歡騰著,圓睜的杏眼好奇地打量著草原上的一舉一動,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世界的殘酷。那毛茸茸的小腦袋,可愛得讓我禁不住想抱起它親吻。
獵豹雖屬猛獸,但數(shù)量也正在急劇減少,小獵豹的成長尤其不容易,時刻面臨著來自其他猛獸、尤其是人類的威脅。如果媽媽沒有捕到食物的話,有時候還要忍受饑餓的煎熬。不久后,這兩只憨態(tài)可掬的小豹子就要離開媽媽溫暖的呵護(hù),獨自在這殘酷的世界上,為爭奪生存領(lǐng)地,為躲避獅子的襲擊,為了捕獵食物,而奔跑、爭斗。想到這些,再看看這兩只小豹子,那么脆弱無助,我的心情不覺有些沉重。
這讓我的心變得糾結(jié)起來。我同情斑馬這樣的食物鏈中的弱者,那獵豹和鱷魚的生存權(quán)呢?畢竟,在這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食物鏈中,從最底端到最頂端的生物,都擁有平等的權(quán)利。不過,可能因為人類的心太過軟弱吧,還是難以直面這殘酷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叢林法則。
以往總是羨慕動物們能夠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卻從未領(lǐng)略過它們?yōu)橹冻龅拇鷥r。追逐著濕潤的風(fēng)、經(jīng)過長途跋涉才到達(dá)的豐美的草場,在雨季過去之后又將變得枯萎,動物們又將循著生命的本能,不知疲倦地前往下一片草原。年復(fù)一年,周而復(fù)始。但另一方面,沒有付出代價的自由是輕飄飄的,沒有分量的。這樣一想,我又很羨慕它們有為自由而付出的機會。
在殘酷的遷徙旅途中,也交織著美好、溫暖的場景。
如果草原上下起了雨,剛下過雨的大地就像畫布,成群的斑馬奔跑過草原,留下了奇妙的線條、色塊,那場面就好像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巨大的黑白水墨畫卷一樣,但是那色彩又是窮極所有畫家手中的畫筆所不能描繪的。除非親眼所見,無論有多么豐富的想象力,也無法在腦海中繪制出這么壯觀的畫卷。
這幅奔跑的畫卷里,除了有斑馬群,還有角馬和野牛。它們有時各成一群,有時候匯合在一起。
不知道為什么,在非洲,角馬和斑馬似乎總是在一起。它們是我所見過的最能詮釋友情的兩種動物。在遷徙途中,這一對難兄難弟,一路同甘共苦,出生入死。每次看見它們,我心中都會有一股異樣的溫暖。
后來聽當(dāng)?shù)氐膶?dǎo)游說,斑馬和角馬總在一起,是因為二者食草的習(xí)慣互補。斑馬喜歡吃草尖,角馬則喜歡吃草根。雖然這有些破壞了我對它們關(guān)系的浪漫想象,但也讓我感到有趣。
不過,大自然的殘酷法則,并不是遷徙的動物們面臨的最大威脅。
聽當(dāng)?shù)厝苏f,有一年,坦桑尼亞政府為了把更多的動物資源留在已經(jīng)到了旱季的塞倫蓋蒂國家公園,以吸引更多的游客,竟然在馬拉河附近放火燒草,使得那一年動物的遷徙比往年晚了很多,也對當(dāng)?shù)氐沫h(huán)境帶來了很大的破壞。
每次聽到這種消息,都讓我痛心不已,也越來越堅定了我做中國兒童環(huán)保教育計劃和非洲火烈鳥保護(hù)項目的決心。地球上這最后一片凈土,值得人們傾盡全力去保護(hù)。
這片大陸最大的魅力,就在于這些美麗、頑強、生生不息的生命。在這里,面對馬拉河上的天國之渡,人類對于大自然的歸屬感和鄉(xiāng)愁,以及那種生命體驗的深度,會噴涌而出,將你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