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燕莉（河南省水利廳）

陶行知先生說：人生天地間，各自有稟賦。為一大事來，做一大事去。

我國近代著名水利學者、教育家李儀祉先生“終生盡職于水利事業(yè)，幼而學，壯而行，老而成。從事水利工程教育凡十年，門人遍國中，成績裴然；從事江河治導工程凡九年，澤被十七省，救濟災民無算；從事灌溉工程凡十五年，灌田三萬頃，惠普三秦”。

先生兩次留學德國，接受了大量西方科技、文化、民主思想，是西方文明的早期受益者。但在當時舊中國半封建、半殖民地環(huán)境中，中華民族處在生死危亡的歷史關頭，先生讀書不忘救國，積極反抗殖民者的侵略。在親眼目睹了歐洲水利大發(fā)展給這些國家?guī)淼木薮蟪删秃螅瑢⒅c舊中國落后貧窮面貌對比后，得出了“水可興國、誠信然矣”的論斷，抱定科學救國、教育救國的宏偉志向，把振興中國水利，造福中國百姓做為終生事業(yè)。

胡步川寫有李儀祉先生年譜。先生7歲始識字，17歲至同州府考取第一名秀才，20歲入關中學堂，習英、日文，用學了半年的日語，翻譯了一部岡田雄治的《日本國史》。22歲，先生應于右任招，赴商州（現(xiàn)陜西商洛市）為中學堂教員，教書生涯從此開始。1904年先生考入京師大學堂，赴北京入預科德文班。1909年，先生28歲，由西潼鐵路籌備處派赴德國留學，報入皇家工程大學土木工程科，攻鐵路水利甚勤奮。1912年初，他拒絕了柏林東方學院聘請他教授中土文學的優(yōu)厚待遇，回到國內(nèi)，又拒絕了民國政府讓他作津浦鐵路局局長的委任，相約舊日同學朋友在西安邊家村創(chuàng)辦了私立三秦公學，任該校教務長兼德文、物理教員。

三秦公學是辛亥革命以后陜西仿日本公學體制成立的一所介于高等教育和中等教育之間，以理工教育和留學教育為主的新式學校。因深感科學、實業(yè)與振興地方的密切關系,加上學校辦學初期集中了大量的數(shù)、理、化、生、地、蠶桑方面教員,所以形成了以傳授西方現(xiàn)代科學技術知識為主，以留學預備教育為主的辦學特色。學校所開課程主要有國文、英文、日文、德文、地理、歷史、數(shù)學、算術、幾何、算學用器畫、物理學、化學、博物、蠶桑、圖畫、體操、樂歌等。所設科目中,由李儀祉先生主持的“附設留學預備科”最具特色,先生將該科分為英文、德文、日文3班,每班學生以20名為限,并擬定入學規(guī)則。在1912年6月23日的開校日演說場上，李儀祉先生作了“教育家的眼界”的演說，教師學生“拍掌之聲,如雷震耳”。學校設有學生自治會、演講會、踢球會等，每年春季還舉行課外旅行等活動。1913年三秦公學派送第一批留日、留歐學生30余人,其數(shù)量幾乎占了當時陜西省留學生的一半。三秦公學雖生存不足3年,但它的創(chuàng)辦為西北大學提供了大量生源，也為陜西近代高等教育的進一步發(fā)展奠定了師資基礎。

1913年，時任陜西省水利局局長的郭希仁要去歐洲考察水利，經(jīng)友人推薦李儀祉先生陪同。在一起赴歐洲考察過程中，兩位先生目睹歐洲許多國家水利之修明，深感舊中國水利事業(yè)之落后，郭希仁力勸原在德國攻讀鐵路土木工程的李儀祉先生改學水利，“與其學它藝，不如學水利，吾鄉(xiāng)之鄭白渠，廢弛久矣，曷弗于吾輩手俾復之”。這次考察后，先生沒有跟隨郭希仁局長回國，直接留在德國，進入丹澤工科大學攻讀水利專業(yè)，并投在德國水利科學家恩格爾斯門下求學，從此先生轉(zhuǎn)而致力于水利教育和水利工程技術，為發(fā)展我國近代水利事業(yè)奮斗終生。

先生兩次赴歐留學的年代，中國正是軍閥割據(jù),內(nèi)亂不斷,一片黑暗、愚昧落后局面。堤防破敗，洪澇頻繁，赤地千里，餓殍遍野。而當時歐洲正值大興水利的時期，大江大河得到初步治理，洪水得到控制，灌溉事業(yè)發(fā)展，圍海造田，改造鹽堿，疏浚航道，極大地推動了德、法、荷、比等國經(jīng)濟的發(fā)展。先生留學期間，不僅刻苦攻讀西方現(xiàn)代科技知識，還實地考察了歐洲的萊茵河、多瑙河及羅納河的治理。1915年，33歲的李儀祉先生二次從德國學成回來后，當時國內(nèi)正是袁世凱妄圖復辟帝制、瘋狂鎮(zhèn)壓“二次革命”的時期，到處是白色恐怖氣氛。面對如此混亂的時局，再宏偉的抱負也難得實現(xiàn)。先生再次次拒絕了全國水利局和陜西當局給他的陜西水利分局局長的任命。當時的水利局長不過是一張空頭支票，做不了任何與治水有關的事情。正在他滿腹韜略無以施展時，張謇先生在南京創(chuàng)辦了河海工程專門學校。當時國內(nèi)設有土木工科的大學極少，而能專注水利學科者更為少見，因此國內(nèi)水利人才異常缺乏，張謇創(chuàng)辦該校即欲培養(yǎng)高級河海工程專門人才，以彌補這一缺憾。先生應邀擔任河海工程專門學校教務長，參與了學?；I建工作，并擔任數(shù)學、地質(zhì)、力學等科主講，兼教機械工程學、路工學、水工結(jié)構(gòu)學等多門課程。先生“貫徹精神，樂育不倦，窮搜中外治河書籍、礦物標本、建筑材料，制作各種河工模型，赴國內(nèi)各河流域視察形勢，著為文章，用作課外教材。而先生之學不限于水工，凡天文、氣象、地質(zhì)、數(shù)理、史地以及文藝宗教，莫不深入堂奧，故其培植學生多有成績，今日國內(nèi)得有如許水利人才，及舉辦如許水利事業(yè)者，信非偶然?！?/p>

在河海工程專門學校擔任教授的7年中，因當時中國還沒有現(xiàn)代化水利工程，學生無實物可參觀，先生就把山谷水庫、重力壩、拱壩、土壩、溢洪道、水電站、船閘、灌溉區(qū)域等各種水工建筑物做成模型，進行直觀教學。沒有現(xiàn)成的水利工程書籍，就直接采用外文教材直接用外語講課。開始時，學生聽講與閱讀都感到困難，但因各門課程中專門名詞不多，掌握之后，困難就少了，當時許多高等工科學校都起而效法，一時成為風氣。同時，先生為避免永遠依賴國外教材，經(jīng)常夜以繼日，自編教材，寫出了《最小二乘式實用微積分》、《水功學》、《諾模術》、《實用水力學》、《潮汐論》、《水工試驗》、《中國水利史》等書，系統(tǒng)闡述了西方水利科技的最新成果，現(xiàn)在水利科學上的許多專有名詞都是先生所用的。先生除了課堂教學以外，還十分注重結(jié)合水利實踐進行教學，帶領學生考察國內(nèi)水利工程，搜集大量一手資料。由于當時的中國沒有一處較近代化的水利工程，一些著名的古代水利工程也因年久失修和缺乏維護而失去作用，先生就經(jīng)常帶領學生到各大江河勘察實習，采集礦物標本和建筑材料，以便讓學生密切結(jié)合來學習水利科技。1917年夏季，正值華北大水災，他親自帶領學生查勘河北五大河及海河水情，聯(lián)系實際，示范引導，歷時半年，收獲頗豐，整理所得用作教材，使學生們對我國水災的嚴重性獲得了豐富而具體的感性認識。每年四季假日，先生帶領學生作林學旅行，常登紫金最高峰、棲霞山絕頂、牛首山天闕峰，寓言志論事及采礦勘地質(zhì)于瀏覽風景之中。1921年，先生還帶領河海學生至大治及武漢三鎮(zhèn)，參觀工廠、礦山。河海工程專門學校歷時14年，1928年并入中央大學而改組為工學院，從此停辦。先生在河海工程專門學校執(zhí)教7年，培養(yǎng)了200多名我國現(xiàn)代水利事業(yè)骨干科技專家，他們?yōu)閲鴥?nèi)許多重大水利工程作出了貢獻。

先生教育學生要“做大事不做大官，求實際不圖虛名”。先生一生擔任過許多職務，有大學教授、教務長、校長，有全國性、流域性治水機構(gòu)的領導職務，有省級教育廳長、建設廳長、水利局長等，但無論擔任什么職務，他都把振興中國，造福百姓做為首要。在留德學習期間，為了給國家節(jié)省資金，先生兩次都沒有拿學位。對此，他很坦然地說：“我不遠萬里來到德國，求的是學問，而不是學位。”務實、不求名利是先生一生事業(yè)的真實寫照。1922年下半年，先生任陜西省水利局局長，兼陜西渭北水利工程局總工程師，開始了從事興建農(nóng)田水利的事業(yè)。先生投身陜西農(nóng)田水利灌溉事業(yè)，為關中地區(qū)籌劃了“八惠”：涇惠、渭惠、洛惠、梅惠、黑惠、澇惠、灃惠和泔惠渠。他所倡導和修建的“關中八惠”和陜北定惠渠、織女渠以及陜南的漢惠渠、冷惠渠，現(xiàn)如今已擴大灌溉面積近百萬公頃，使素有“八百里秦川”美譽的關中平原37萬公頃受益灌區(qū)旱澇保收，造福萬代。先生不僅興修關中水利，后來還主持參與了黃河治理、導淮工程、整治運河長江，足跡遍布祖國各地。1928年先生任華北水利委員會委員長，1929年任導淮委員會委員和總工程師，1933年任黃河水利委員會委員長，1936年又兼任了揚子江水利委員會顧問。先生撰寫了大量論文報告系統(tǒng)地總結(jié)了我國歷代治河的經(jīng)驗教訓，結(jié)合新興水利科技，提出了一整套黃河治本方略和具體措施，先生還全面規(guī)劃其他大江大河的治理方案，查勘淮河，視察海河，足跡遍及長江中下游。

先生畢生致力于水利事業(yè)、教育事業(yè)，著述豐厚，多達200余冊(篇)。他還曾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同濟大學、第四中山大學、交通大學執(zhí)教，培養(yǎng)和造就了大批科技人才和志士仁人，為我國水利工程教育事業(yè)作出了卓越貢獻。先生和水利界同仁1931年共同倡議成立了我國第一個民間水利學術團體——中國水利工程學會，學會創(chuàng)辦會刊《水利月刊》，整理刊印古代治水典籍，編撰、出版《水利工程設計手冊》，傳播水利科學技術。他于1935年在天津創(chuàng)立了我國第一個水工實驗所，倡導進行水工實驗研究，是我國近現(xiàn)代水利學術活動的先驅(qū)。

李儀祉先生是位興趣極為廣泛的博學多才的學者，在天文、地理、文學、史學、書法、宗教等領域都很有研究，還是一位很有造詣的劇作家。他先后編寫過《復成橋》、《盧采英》、《李寄斬蛇》等三個秦腔劇本和《柯費爾公爵花廳》、《毛符家里》等話劇劇本，為東西方文化藝術交流作出了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