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秀云
(寶雞文理學院,陜西 寶雞 721016)
在言語和文字中突圍
崔秀云
(寶雞文理學院,陜西 寶雞 721016)
柏拉圖在《斐德若篇》篇中確立了言語/文字二元對立模式,也奠定了邏各斯中心主義的思想和傳統(tǒng)。作為解構主義的主要鼓手,德里達通過《斐德若篇》文本內部邏輯的漏洞,顛覆了傳統(tǒng)的言語/文字二元對立模式,并提出了“延異”等西方現(xiàn)代文學理論。本文通過對德里達內在邏輯的梳理,指出,延異替代邏各斯,則使得文本的意義永遠無法得到確證,文本就像一個迷宮,而讀者則在語言的迷宮中不停地冒險和突圍。
語言;文字;解構;德里達
德里達作為解構主義的主要鼓手,顛覆了傳統(tǒng)哲學的二元對立模式。傳統(tǒng)哲學家認為善先于惡,真理先于謬誤,言語先于文字,自然先于文化。德里達認為,傳統(tǒng)哲學以這類二元對立為基礎構筑起了形而上學大廈。德里達在《柏拉圖的藥》中對《斐德若篇》中所確立的言語/文字這一對二元對立的概念進行了解構。
柏拉圖在《費德若篇》中奠定了被德里達稱為邏各斯中心主義的思想和傳統(tǒng)哲學模式。邏各斯中心主義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語音中心主義。據德里達看來,邏各斯中心主義在于堅信一種先在于語言之外的存在,是一種推崇真理和理性的整個西方傳統(tǒng)價值體系。
語言作為一種表意符號系統(tǒng),后來被分為言語和文字。在柏拉圖思想中,言語和思維是合而為一的。言語具有直發(fā)性,和思維同樣是無跡可尋的,說話人是在場的。而文字在柏拉圖看來,是言語的記錄,“言語的影子”,說話人是缺席的。文字面對讀者的誤解或有意的曲解,是無力辯護的。所以文字作為言語的附屬,辭不達意,而成了直觀思想的障礙。
可以說西方理性主義思想傳統(tǒng)的歷史也是一段褒揚言語、壓抑文字的歷史?!敖鈽嬔哉Z/文字這個二元概念,由此成為德里達顛覆他所謂的‘在場的形而上學’(metaphysique de la presence)的一個最主要的突破口”。
《斐德若篇》文本內部邏輯的開裂成為德里達顛覆和解構柏拉圖所要確立的言語/文字二元概念的切入點。
《斐德若篇》中,德里達發(fā)現(xiàn)了柏拉圖用藥(pharmakon)描述文字,但pharmakon卻包含了兩個二元對立的概念:毒藥(poison)和良藥(remede)。德里達攫取這個例子,奉行一種“將計就計”的方式,旁敲側擊,對文本進行解構,證明其破綻百出,難以自圓其說,其文本思想邏輯也就不攻自破。Pharmakon作為良藥(remede)能治病救人。古神圖提夸贊文字,說“它是醫(yī)治教育和記憶力的良藥”,但國王卻說:“你發(fā)明的這劑藥只能醫(yī)再認,不能醫(yī)記憶。”兩人之意截然不同卻用同一個詞表達。蘇格拉底引用這段話顯然是把文字看成一劑毒藥的。Pharmakon本身包含了一個二元對立的概念,使閱讀者選此擇彼不知所從。僅“文字”而言,它似乎是一劑毒藥,因為它威脅到言語自然而然的呈現(xiàn);但它似乎又是一劑良藥,因為它是記錄言語傳達所指的唯一媒介。德里達對此的分析,使文本呈現(xiàn)了其內在的自我矛盾,從而破除讀者對文本的迷信。
事實上,《斐德若篇》文本內部的矛盾也決非僅此一處。借蘇格拉底之口明確聲明無暇談論神話的柏拉圖,恰是通過他自己的神話來傳達他所謂的真理——文字是沉默的,是直觀思想的障礙。他認為神話和文字一樣都不能傳達知識和真理。“一個人還不知道他自己,就忙著去研究一些不相干的東西,這在我看來是很可笑的。所以我把神話這類問題擱在旁邊……我所專心致志的,不是研究神話,而是研究我自己……”但另一方面卻又借用埃及神話斥責文字。他所要排斥的,正是他所離不開的媒介。這是一個悖論。
在文本中,蘇格拉底一方面指斥書寫的流弊,認為書寫使人不肯自己思索,強不知以為知,而且可以滋生誤解,可另一方面卻被文章吸引,從城市來到鄉(xiāng)村:“可是你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一種什么魔力,能把我從城里引到鄉(xiāng)間來。一個牧羊人拿點谷草在羊子面前搖擺,那些饑餓的羊子就跟著他走……而且你愛引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單憑你拿的那篇文章做引媒就行了?!?/p>
德里達正是讓文本自我呈現(xiàn)其內在邏輯的混亂,自相抵牾,從而解構了《斐德若篇》所要確立的言語/文字的二元對立的觀念,并進而動搖了自柏拉圖以來所建立的在場的形而上學哲學大廈。
德里達在《論文字學》中通過對索緒爾的批評來直接闡述了與傳統(tǒng)的言語/文字二元對立概念不同的思想。德里達認為文字非但不是語言的附庸,恰是語言的本原。柏拉圖在《斐德若篇》中對文字橫加斥責,這份被奉上的禮物不會使國王受寵若驚,因為它并不能幫助記憶,恰恰相反,“因為借文字的幫助,他們可無需教練就可吞下許多知識,好像無所不知,而實際上一無所知?!睋吕镞_觀之,蘇格拉底講埃及傳聞以貶斥文字,并非事出偶然,更不是畫蛇添足,而是勢所必然的。它透露柏拉圖思想中一個不可或缺的部分:直觀思想,不使它為險象環(huán)生的文字所惑。這一思想成為以后哲人代代相因的模式,盧梭、黑格爾、索緒爾……凡是一心奉再現(xiàn)真理為圭臬的思想家,無人能夠遁出這一模式。
德里達認為索緒爾承繼了柏拉圖的觀點,對文字也持一種排斥態(tài)度,他將言語視為語言唯一的研究對象。他轉引了索緒爾系列代表其鮮明態(tài)度的言論,如稱文字將言語“改頭換面”,“文字的暴政”專橫跋扈又陰險狡猾,乃至“篡奪”了言語的居先地位等等。文字的出場往往是在作者的缺席下,隱去了它的生成背景,由讀者恣意曲解、誤解,無力辯駁。也許同樣基于這樣一種意義,索緒爾將文字排斥在語言研究之外。但德里達卻看到了索緒爾對文字的復雜心態(tài)。因為索緒爾也認為“我們一般只通過文字認識語言”。德里達認為索緒爾將文字視為危險的工具,是因為將語言的某些功能擱置起來,距離、缺席、含混并不是文字專有的特征,語言也遠不是清澈透明的,也并不能直觀思想的深邃。所以,德里達說言語之夢想它的自我在場,夢想成為自言自明的語言,夢想它的父親邏各斯,也只能是種空幻的奢望。語言作為一種傳達工具,所能表達的只能是思想中較為明晰的部分,更為深邃的部分,語言的表達會現(xiàn)得蒼白無力。這個語言的困境是中西方語言都難以擺脫的。中國老子有言:“知者不言,言者不知?!鼻f子也說:“得魚而忘筌,得意而忘言?!币苍S就象德里達說的,語言問題從來就是一個全球范圍的普遍問題。語言本身就有一種局限,而文字一經誕生就具有任人誤解的所謂的不可靠性,從根本處反映了語言的這一本質。
而言語的傳情達意有時恰恰是需要文字的記錄才能完成,傳統(tǒng)的大多數(shù)哲人也正是借著著書立說將他們的思想傳遞給他人。而作者的缺席并不影響文字的指意功效。一句言語如果不具有被重復的可能性,也將失去它作為符號的指意功能。事實上,一句被重復的話,無論說話人或是重述者心里是否這么想,甚或無思無想,都不妨礙它的指意。因此用來記錄言語重復言語的文字被恢復了其在語言系統(tǒng)中表意的地位。由此看來恰是文字反映了語言的本質,成為語言的本原。原來的以言語為先的二元對立概念就被解構了。
隨著傳統(tǒng)的在場的形而上學的被解構,文字在指意功能上被賦予更為重要的地位,德里達認為詞語具有多重意義。而一些隨之而來的問題是,詞語的多義是否會和詞語的無義一樣導致意義的虛無?基督教的文本理論似乎可以為這個問題提供一種啟示。謝大衛(wèi)(Dvid Lyle Jeffrey)在《圣書的子民》中表述“多重詞義并不是無限制無休止地削若象征的意義,以致最后淪為荒謬。如果這樣,多重意義會完全墮入意義缺失的虛無之中。語言是多義的,那是因為人的想象在實際的層面上是多種多樣的,但是語言多義卻應當圍繞一個統(tǒng)一的中介體,這個中介體可以是文本的整體結構或者是眾所接受的闡釋者們的意見。”同時他認為繼續(xù)進行不同的表達是值得的,因為在多次的相遇中總是發(fā)現(xiàn),各種表達盡管片面不完美,但卻是有意義。
解構了傳統(tǒng)的邏各斯中心主義,德里達在傳統(tǒng)哲學看到邏各斯的地方看到了延異(difference)。延異替代了邏各斯,其結果是文本的意義永遠無法得到確證。德里達認為延異猶如弗洛伊德德無意識。延異中被延宕的在場,并不總是被重新發(fā)現(xiàn),主體只是暫時地、故意地推遲對它的感知,猶如被現(xiàn)實原則暫時替代的快樂原則一樣。而那個被替代的在場,是無限止地被拖延下去了,它根本就沒有可能被企及,文本成為一個沒有盡頭的曲折幽深的迷宮。延異的提出證明文本沒有恒定的結構和確定的意義,從而最終否定柏拉圖以來理性主義思維傳統(tǒng)。
在《柏拉圖的藥》中,德里達認為,不遵守文本無從尋得意義,而只是遵守文本的人也是愚蠢的。所以德里達又將閱讀視為一種冒險(因為有可能誤解讀者的意圖),但冒險卻是必要的,因為冒險是進入文本“游戲”的唯一途徑。讀者對文本的詮釋被給予了更大的空間和自由。但在閱讀過程中如何準確地把握主觀意圖和對文本的客觀接受,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面對文本,讀者的冒險是永遠存在的,因為文本沒有了最終的意義。由此看來,即便邏各斯中心主義被打破,我們也會在語言的迷宮中不停地突圍。
[1] Jacques Derrida.“Plato’s Pharmacy”.Dissemination.Barbara Johns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1.Dvid Lyle Jeffrey 《圣書的子民》,李毅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年
[2] 陸揚.后現(xiàn)代性的闡釋:??潞偷吕颷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2.
[3] 陸揚.德里達的解構之維[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
[4] 肖錦龍.德里達德解構理論思想性質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5] 柏拉圖文藝對話集[M].朱光潛,譯.上海:上海文藝聯(lián)合出版社,1954.
Breaking through Speeches and Scripts
CUI Xiu-yun
By sorting Derrida’s internal logic, this paper points out that the replacement of logos by difference leads to the floating of the significance of a text.The text is like a maze, and readers adventure in the maze and intend to break through it ceaselessly.
language; scripts; deconstruction; Derrida
H0-06
A
1008-7427(2012)08-0114-02
2012-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