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柳
(常州工學(xué)院,江蘇 常州 213161)
“成長小說”顯然是書寫“成長”。“成長小說”作為詞語,亦稱啟蒙小說(novel of initiation),源自德語 Bildungsroman、Entwicklungsroman、Erziebungsroman和Künstlerroman等,意為“塑造”、“修養(yǎng)”、“發(fā)展”和“成長”之意,其命名源于歐洲的“教育小說”。成長小說顧名思義就是描寫成長經(jīng)歷的文學(xué)作品。在歐洲,這類小說往往是在空間、時間的轉(zhuǎn)換中描繪主人公人格的完善。最初這類小說處理的主角(幾乎清一色為男性,那時女性好像不被視為有成長啟蒙的可能)自幼年或少年至成年、自天真無知至成熟世故的歷練過程:或許進入社會吃虧、吃苦而逐漸明白世途艱難人心險惡,或許經(jīng)歷某個或某些重大事件而使人生有所領(lǐng)悟有所改變;而在這番領(lǐng)悟和改變完成之際,故事亦到達(圓滿的,或雖不圓滿但尚稱釋然的)尾聲。
澳大利亞籍女作家考琳·麥卡洛的《荊棘鳥》是一部成長小說的精彩之作,描述了克利里家族的女主人公梅吉與神職人員拉爾夫之間充滿矛盾卻刻骨銘心的愛情。梅吉的童年并不像她的容貌一樣可愛,從小受哥哥欺負,在學(xué)校受盡侮辱。但是比之那個大時代背景下的其他女人,菲和梅吉也許算比較幸運的。因為他們畢竟有一個得羅海達莊園主的親戚。盡管瑪麗·卡森沒有把這個大牧場交給她的弟弟——菲的丈夫帕迪·克利里,然而拉爾夫神父對這一家人卻極其慷慨,讓他們一家在莊園里工作,并且付給闊綽的工資。一部分是因為瑪麗的遺囑,更大部分可能是因為他從小喜歡的可愛的姑娘梅吉。可憐的梅吉,若不遇見拉爾夫,她又何來那等苦難的生活;若不遇見拉爾夫,又如何成就這般堅毅的梅吉。
梅吉的生命歷程被三個重要的男性角色所貫穿。前半生最重要的男人是拉爾夫,而后半生最重要的男人無疑是戴恩。其三還有一個大家可能都痛恨的盧克這個角色。
——拉爾夫。拉爾夫容貌俊美身材矯健,舉止優(yōu)雅彬彬有禮氣度非凡,這樣的人,總是要討大多數(shù)人喜歡的,他意圖成圣人,卻始終不是圣人。赤裸裸地被剝光的時候,其實他也不過是個男人,有情感有欲望再平凡不過的人而已。他在面對巨額錢財?shù)臅r候背棄了梅吉,又在面對梅吉的時候背棄了他貞潔的誓言。梅吉付出深痛巨創(chuàng)得到了愛情,卻始終沒能勝利。拉爾夫深愛梅吉,如珍視玫瑰,從萌芽到初開到全開甚至褪色凋零,一樣是和煦綿長的情感;因為這樣,他的野心、辜負、一點點虛偽都是可原諒的。所以當那個高貴的神父彌留之際,面對遲暮美人的那句:In the end,you're always able to love,for all your loss,you never lost that(love).一切都是那么地讓人釋然了。
——戴恩。梅吉與自己的母親一樣,愛上的是一個自己永遠也得不到的男人。拉爾夫計劃把自己終生奉獻給神。梅吉得不到自己愛的男人,于是把所有愛都轉(zhuǎn)移到她們從這個男人那里“偷”來的孩子的身上。從梅吉將對拉爾夫的感情一點點地轉(zhuǎn)移到戴恩身上的時候,她已經(jīng)進入了后半生,盡管她不過三十,但是在字里行間我們看到她的心一點點老去。她得到戴恩時的狂喜,她為戴恩的名分奔波,她生下戴恩時候的喜悅和驚恐。梅吉為戴恩耗盡了她的年輕。當知道戴恩要成為主的奴仆的時候,梅吉接近了瘋狂。戴恩像極了他的父親,但比他的父親更接近耶穌的人。他是如此完美,但同樣是不健康的,他愿以終身侍奉主,卻不能盡侍奉母親的責(zé)任。盡管梅吉與上帝爭搶到了拉爾夫,有了他的孩子,但考琳·麥卡洛最后還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摧毀了——那就是戴恩的死。戴恩在神學(xué)院畢業(yè)后不久,在希臘由于救兩個溺水女孩而身亡。梅吉寫信給拉爾夫:“我偷來什么,就歸還什么?!泵芳搅_馬要拉爾夫想法運回戴恩的尸體,并告知拉爾夫戴恩是他的兒子,拉爾夫失聲痛哭。戴恩與他父親所一致的是拋棄了他的母親——這個他們生命中除了上帝外最重要的女人。以愛的名義所行之事所得之果,皆是自作自受,又何必究其根源,問其甘苦。所謂愛,其內(nèi)里是苦澀是甘甜,皆系各人之命運,不曾經(jīng)歷不能臆測。
——盧克。大多數(shù)人可能都會痛恨盧克這個角色。他是一個極端的勞動主義者,如此瘋狂地要在體力勞動中耗盡自己的生命,以證明自己強大的體格。他又用種種諾言來掩蓋他變態(tài)的本質(zhì),在與安妮的那次對話中清楚地看到,這個沒有經(jīng)濟頭腦的蠢人根本是不會兌現(xiàn)他買地安生過日子的諾言的。他用他的雙手制造了梅吉的地獄,梅吉離開他便是天堂。盧克是個極度糟糕的綜合體。
拉爾夫讓梅吉懂得愛與寬容,戴恩讓她學(xué)會付出與釋然,而盧克則讓她學(xué)會忍耐與放棄。正是這三個男性,成就了梅吉的成長,也成就了梅吉這個美好豐滿而讓人欲罷不能的女性形象。
傳說有一種鳥,一生只能唱一次歌,就是在它尋找到最高的荊棘樹,把自己的身體扎進最尖的棘刺上,鮮血流出的時候,才能在那荒蠻的枝條之間放開歌喉。那歌聲使云雀和夜鶯都黯然失色,整個世界都為之傾倒,在歌聲中,它超脫了自身的痛苦,最后曲終而命竭?!扒G棘鳥”有何種寓意?陳慧君認為:這一傳說在作品的寓意,女主人公梅吉對情人拉爾夫的一席話點得很透。她說:“我們給自己造成了荊棘,而且從來不會計算一下它的代價,我們唯一能夠做的是忍受由此造成的痛苦。”
波斯長詩《鳥兒的故事》中,有一群鳥兒歷經(jīng)千難萬苦想尋找鳥王西姆格,一路上很多的鳥放棄了,有的開了小差,有的出了意外,有的吃不了苦,停止不前,大多數(shù)鳥都死去了,終于有三十只鳥經(jīng)歷艱險和苦難達到西姆格國王所在的一座山上,見到了鳥王。鳥兒最后發(fā)現(xiàn)他們自己就是他們想尋找的鳥王,而且西姆格就是他們中的一只,或者就是他們中的一部分或全體。也許梅吉就像是只荊棘鳥,從孩子時起,就開始了尋找荊棘樹,也就是她對拉爾夫的愛情的旅程。然而她愛上的男人卻把自己給了上帝,終身與宗教競爭著自己的愛人,她永遠無法得到這個男人,這于梅吉是最尖、最鋒利、扎進肉體最長的荊棘。然而,也許只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鮮血與犧牲,用盡生命歌唱的鳥兒才能涅槃重生。歷經(jīng)磨難之后,梅吉有了最強大的自我,真正成熟了。
作為文學(xué)概念,學(xué)界普遍認為:“‘成長小說’出自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德國。當時,‘國家’、‘主體’的意義對德國而言是陌生的、外來的,德國要構(gòu)建現(xiàn)代民族國家,必須‘創(chuàng)造’或‘成長’出這樣的‘意義’,‘成長小說’無意中成為承擔(dān)這一使命的象征物。某種程度上這種類型的小說是為了象征民族國家的‘成長’?!薄肚G棘鳥》也不例外,梅吉所經(jīng)歷的磨難和精神危機也正代表著澳大利亞人民當時所經(jīng)歷的,包括橫掃一切的大干旱,包括宗教所帶給人們的壓抑和黑暗,包括時代的進度與人事的變遷。但是最終梅吉破繭成蝶,人生最終回歸平靜和從容,澳大利亞人民也迎來期盼許久的甘霖,從黑暗中找到方向,生活開始欣欣向榮。梅吉成長的同時澳大利亞也在成長壯大著。
杜威 .民主主義與教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