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字嗣宗,生于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是魏晉時期著名的詩人、文學(xué)家。他任性不羈的行為和至真至誠的本性深深影響著當時和后世的文人士子。阮籍的父親阮瑀是當時文壇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是當時北方最大的割據(jù)者曹操的文掾,替曹操起草軍國文書,下筆琳瑯。阮籍三歲喪父,但是父親的做人風(fēng)格還是深深地影響了他。他自幼才華出眾又勤奮好學(xué),博覽群書,長大之后,容貌瑰杰,志氣宏放,傲然獨得,任性不羈,喜怒不形于色。他年輕時學(xué)擊劍,技藝頗為高超,又嗜酒能嘯,善彈琴;這些都鑄就了阮籍此生注定不會逐于流俗。阮籍從小就受到儒家思想的熏陶,具有很高的理想,但是身處魏晉易代的特殊歷史時期,他的理想和抱負受到殘酷黑暗現(xiàn)實無情的打擊,他濟世救民、安邦定國的雄心理想壯志也被消磨殆盡。他的仕途和人生表面上一路風(fēng)光,實際上卻是當時社會歷史條件下最為無奈的選擇,也正是這樣無奈的經(jīng)歷鑄就了他風(fēng)流的一生。
當時和后世諸多記載都證明了他風(fēng)流的一生?!稌x書·阮籍傳》說:“原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為常?!蔽簳x易代之際,司馬氏父子兄弟,通過一系列殘酷的手段,篡奪曹氏集團的大權(quán)。在篡奪曹氏政權(quán)的過程中他們披著禮教的外衣做著嚴重違反禮教的事情,還大肆殺害政治上的反對者,阮籍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在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飲酒作樂拼命偽裝自己,以求保全性命。他曠達的外表下隱藏著孤寂哭泣的靈魂,是無奈的痛苦的呼聲?!稌x書·阮籍傳》說他“任性不羈,而喜怒不形于色,或閉戶視書,累月不出,或登臨山水,經(jīng)日忘歸”。劉義慶的《世說新語·任誕》則記載他“風(fēng)流”的諸多事跡。他的母親去世,根據(jù)當時禮法規(guī)定居喪期間不能吃肉喝酒,他竟然在母親去世時“蒸一肥豚,飲酒二斗”,以此向母親告別。裴楷前往吊唁他的母親,只見他醉酒之后竟然“散發(fā)坐,箕踞不哭”。他的這些做法從表面來看都是和禮教相違背的,但是這可以從側(cè)面反映出阮籍至真至誠的本性。因為母親去世長時間過為悲痛,所以吃肉喝酒。他的這種做法其實是他痛苦下無奈的選擇,從外表上看似乎是很灑脫但是卻難以掩飾他內(nèi)心的極度痛苦。
《世說新語》記載:“鄰家婦有美色,當壚沽酒。”他常跑去喝酒,喝醉了“便眠其婦側(cè)”,然而卻不做任何事。又“鄰家女有才色,未嫁而卒”,他與其“無親,生不相識”,卻跑去悼念,還悲傷得流淚,然后“盡哀而去”。他的嫂子回娘家,他跑去送別,這在當時是有違禮法的,有人譏笑他,他卻說:“禮豈為我輩設(shè)也?!边@些都充分表現(xiàn)出他至真至性的作風(fēng),他隨性生活,不為世俗所累,不為禮法所拘,直率而不失本性?!稌x書·阮籍傳》記載阮籍本來“不樂仕宦”,但他卻向司馬昭提司馬昭聽后,為了達到收攏士人之心的目的,也居然派他到東平做官。于是,他騎驢獨自到東平上任,來到郡府后,他讓人把府舍的屏障全部打開,使內(nèi)外相望。但他在東平做官的時間卻不長,“旬日而還”。真正是心之所至,任性而行。
阮籍為人任性而行,在當時是嚴重的違禮之事,可他處處小心謹慎,當權(quán)者司馬昭說他是“天下至慎”的人,時時處處保護他,可謂是風(fēng)光無限。但事實怎樣呢,阮籍真正留戀這種生活嗎?其實不然,他的這種任性不羈是表面的,他從內(nèi)心來說是一個孝順而且極為信守傳統(tǒng)禮教的人。他任大將軍從事中郎時,“有司言有子殺母者”,他大發(fā)其論:“殺父,禽獸之類也,殺母,禽獸之不若……”阮籍十分孝順,居母喪時吃肉飲酒,然而他內(nèi)心卻是極度悲傷。《世說新語·任誕》記載他在得知母親去世的消息時,“舉聲一號,吐血數(shù)升”,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悲痛,是當時的禮法之士們永遠達不到的。
他的最真摯的情感都化作最曠達最灑脫的生活方式,這些曠達是他痛苦的外化,也是他真誠內(nèi)心的表達。作為曹氏蔭蔽下成長起來的社會名流阮籍,是司馬氏重點拉攏的對象,自幼受儒家思想影響深刻的阮籍,他選擇了逃避,選擇了不合作,在當時險惡的政治環(huán)境下,勢單力薄的他只能是在酣飲作樂中消解自己的鋒芒,以求自保。
司馬昭想通過和阮籍結(jié)親來借機拉攏他,阮籍得知后便一醉六十日,使前來說媒之人無法開口,司馬昭只能無奈作罷。司馬昭的心腹鐘會,曾多次向阮籍詢問起對時事的看法,想從他的言辭中尋找把柄借以網(wǎng)羅罪名,阮籍只能借醉酒得以免災(zāi)遠禍。然而,該面對的終究還是會來?!稌x書·阮籍傳》記載:“魏朝封晉文王為公,備禮九錫,文王固讓不受。公卿將校當詣府敦喻。司空鄭沖馳遣信就阮籍求文,籍時在袁孝尼家,宿醉扶起,書札為之,無所點定,乃寫付使?!睂τ谶@篇意義重大的勸進文,阮籍從心底是不愿寫的,但是當時的政治形勢不允許他在醉酒中逃脫,他只能在無奈中寫下了這篇有違自己心意的文章,寫好之后竟然“無所點定,辭甚清壯”。這件事在阮籍的心靈中造成嚴重的傷害,使他原本痛苦的內(nèi)心更加備受煎熬,而且,事后不久,阮籍便郁郁而終。和當時“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相比,阮籍的死并不是那么悲壯慷慨,但是他用自己的方式演繹著自己的生命,使自己活得曠達、灑脫,得以善終。
阮籍的一生是無奈、痛苦的一生,在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下像他這樣一位名士,在司馬氏篡奪曹魏政權(quán)的過程中,他是不能不有所表示的。所以,他曾主動向司馬昭提出要到東平去做太守去做步兵校尉,這些舉動是他很無奈的選擇,他必須向司馬氏集團示以合作才能得以茍活,實際上他是很不愿在司馬氏的統(tǒng)治下出仕為官的,這在他的詩文作品中很容易發(fā)現(xiàn)。他的任性不羈也是不得已的無奈之舉,這一點,我們也可從他不讓自己的兒子學(xué)他得到證明?!稌x書·阮籍傳》及《世說新語·任誕》記載:當他的兒子阮渾長大后,風(fēng)韻氣度都與他相似,也想學(xué)他任性放達,阮籍卻對他說:“仲容已預(yù)之,卿不得復(fù)耳?!比罴蛔屪约旱膬鹤訉W(xué)習(xí)自己,其中因由,《竹林七賢論》所說“籍之抑渾,蓋渾未識己之所以為達也”是很有見地的。
作為新世紀的讀者,我們無法對阮籍諸多被當時世人認為的“越禮任性”的行為做出跨世紀的評判,但我們從他的行為中依舊可以看出他的風(fēng)流,來自深入他骨髓的風(fēng)流和灑脫,他的風(fēng)流是他痛苦一生故作曠達的表現(xiàn),他的一生是悲劇的一生,也是在痛苦無奈中苦苦掙扎的一生。他的痛苦演繹成生活卻是一副風(fēng)流倜儻、任性不羈的形象,隨性而活,也是一種最為自然的生活方式,他身懷濟世救民之志,卻被淹沒在險惡陰險的政治環(huán)境下,無奈地走上了消極避世的道路,然而他也在獨善其身的逍遙中完成了人生的升華,瀟灑地走完了他短暫的人生。正是“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很多的評論家大多會對阮籍冠以“生性懦弱”四字,但是在筆者看來,他的風(fēng)流自內(nèi)而外,至真至誠至性是他生活的顏色,他的人生是成功的。英雄的他,本來“風(fēng)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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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溫懷偉(1987-)男,漢族,青海師范大學(xué)09級中國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魏晉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