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劉
忽然,幾聲清脆的槍響打破了窗外的寂靜,也給整個小鎮(zhèn)籠罩上了一層恐怖的氣氛。我有些焦躁地看看窗外的夜色,不知道如何是好。
情報已經(jīng)在我的手里耽誤了兩天,再不傳遞出去,恐怕就會給整個組織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可是特務們已經(jīng)對我監(jiān)視了好幾天,想走出這個莊園比登天還難。
老爺,吃點東西吧!
我忘記了吳媽是什么時候把飯端進來的,我以為她離開了,沒想到她還站在我身后。
我揮揮手,不耐煩地說,你去吧!
老爺,你已經(jīng)一天沒吃東西了,身體重要。吳媽似乎并沒有走開的意思。
我轉(zhuǎn)過身,淡淡地看她一眼。她低頭站在那里,似乎在等著我的訓斥。
吳媽是我兩年前從大街上帶回來的,那時她帶著兩歲的兒子病臥在大街上奄奄一息,我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就吩咐張伙夫把她們母子帶了回來。吳媽的病好后,正趕上莊園缺人,再加上吳媽能做一手好飯,就把她們母子留了下來。
此刻,我看著有些卑微的吳媽,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老爺,吳媽抬頭輕輕地掃了我一眼,又低了頭說,人是鐵,飯是鋼,老爺莫不是有心事嗎?
我嘆口氣,其實我知道她是不應該這樣問的,但在此刻,我似乎并不反感。
老爺,吳媽又輕輕地抬了一下頭說,有些事老爺做不成的,我們下人是可以試試的。
我警覺地看了一眼吳媽,她話里有話。
在把吳媽留下來之后,我曾鄭重地告訴過她,莊園里的事情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說的也絕對不要說,否則就卷鋪蓋走人。兩年來,吳媽基本遵守了這樣的鐵律,而此刻,莫非她?
老爺,有些事不知道該不該說。吳媽抬起頭,她的目光中已經(jīng)有了堅硬的東西。
我說,你說吧。
您還記得一年前來我們莊園的那個老鄭嗎?
怎么了?我警覺地皺起眉頭。說實話,我的人生正是從那個老鄭來了之后開始轉(zhuǎn)變的。
是我讓他來的。
什么?我睜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這個女人,一股涼氣從我的后背冒上來。
您別害怕。吳媽微微地笑了一下說,老鄭是我的男人。
什么!這下更令我吃驚了,沒想到兩年前撿回來的女人竟然是一個臥底。
吳媽收斂了笑容,說,我不是你們的人,也不是外面那些人的人,我只是一個被你救過的女人。她頓了一下又說,我知道老爺是一個好人。
你想怎樣?我的大腦里一片混亂,汗水已經(jīng)濕透了我里面的內(nèi)衣。
本來我是不應該過問老爺?shù)氖碌?可是看您這兩天茶飯不思的,我知道您遇上麻煩了。
我點點頭,等待她繼續(xù)說下去。
我剛才說過了,有些事老爺做不成的,我們下人是可以試試的。
你是說……我不相信地盯著她。
是的,如果您相信我,我可以試試。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的兒子可以押在你這里。
我怎么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你的?我不能就這樣相信她。
那,吳媽忽然仰起頭,看來老爺還是有顧慮,您想想這一年中,您做過的事情我基本都是知道的,如果昧了良心去告發(fā),您現(xiàn)在早就不是我的老爺了。
我盯著吳媽有些蒼白的臉,很快就有了打算。我決定冒這個險,即便她是對方的人,我們的情報也都是需要解碼的,反正我早就成了敵人的懷疑對象,與其耽誤了情報,還不如相信她一回。
我說,好吧,吳媽,我相信你,你跟我來。
吳媽是早晨買早點時走的,她說那時候不容易引起特務們的注意。
一整天,我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過的。我知道這一次選擇,有可能害了吳媽,也可能會暴露了我的身份。我做了最壞的打算。
一天以后,吳媽沒有回來,兩天以后,依然沒有吳媽的身影。
直到第三天,我派了張伙夫出去打探了幾次,依然沒有吳媽的消息。
吳媽在我的視線中消失了,從那以后,吳媽的兒子就成了我的兒子。
吳媽的下落是我多年后才從批斗我的紅衛(wèi)兵那里知道的,他們讓我坦白自己奸細的身份,又讓我交代是如何殺死吳媽的。原來那一次,吳媽在幫我送出情報之后,就暴露了身份,在掩護情報員老鄭的時候,跳崖而死。
而吳媽送出去的那個情報,卻挽救了我們隊伍幾百人的生命。
選自《短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