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程燕青

《山海經(jīng)》中的海外方國

撰文/程燕青

山海經(jīng)第十六 大荒西經(jīng) 女媧補(bǔ)天

《山海經(jīng)》是中國古代第一部述及海洋的經(jīng)典著作。它談山說海，充滿神奇。其中的海外方國到處都是奇聞異俗，令人眼界大開，集中反映出古代先民對海洋的認(rèn)知、探索和向往，相當(dāng)耐人尋味。

海外什么樣？遙遠(yuǎn)，美麗，神秘。李白說：“煙波微茫信難求”，遠(yuǎn)得不可探求；李商隱說：“滄海月明珠有淚”，美得讓人心醉；就連深居內(nèi)陸的帝王們也會說：“海外太遠(yuǎn)了，交給神仙去管好了”，神秘得令人心馳神往。就在那遙遠(yuǎn)、美麗、神秘的海外，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化外，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方國，方國里居住著許多奇奇怪怪的人群。

形形色色的方國

海外之南，從西南角到東南角，依次分列著：結(jié)胸國、羽民國、頭國、厭火國、三苗國、貫胸國、交脛國、反舌國、三首國、周饒國、長臂國。

在結(jié)胸國，人們的胸脯像雞一樣尖削凸出；而在貫胸國，人們則個個都要在胸膛上穿個洞。羽民國中，人們?nèi)黹L滿鳥的羽毛；而在頭國中，人們都長著用來捕魚的鳥嘴，此外還長著一對翅膀。站立的時候，交脛國的人總是交叉著雙腿或雙腳；走路的時候，三苗國的人總是一個人跟在另一個人后面，真的很另類。

在反舌國，人們的舌頭非常不可思議：舌根在前、舌尖卻伸向喉部。他們說出的話一定饒舌絕對好玩。三首國里，人們都是一個身子三顆頭，難道他們個個都是大顯神通的哪吒三太子？周饒國也就是小人國，這里的人們，身材矮小歸矮小，而在戴帽子系腰帶諸事上卻一絲不茍，既整齊又講究。長臂國呢？人們胳膊長長，在水中捕魚時，往往雙臂齊下，雙手都有收獲。

海外之西，從西南角到東南角，依次分列著：三身國、一臂國、奇肱國、丈夫國、巫咸國、女子國、軒轅國、白民國、肅慎國、長股國。

一臂國和奇肱國的相同之處是，兩國民眾都只有一條胳膊。不同的是一臂國的人們，眼睛和鼻孔都是單個的，甚至身上有老虎斑的黃馬，也長著一條腿蹄和一只眼睛。而奇肱國奇還奇在人們的眼睛有三只，而且還分陰陽，陰在上陽在下。

丈夫國和女子國在海外之西成雙出現(xiàn)。在丈夫國里，人們穿衣戴帽，衣冠楚楚，佩帶寶劍，雄姿英發(fā)，顯然，這里的文明程度已經(jīng)扶搖直上，非常了不起了。而在女子國，只居住著兩個女子，而且四周有水環(huán)繞著，用《詩經(jīng)》里的名句“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來形容她們，再恰當(dāng)不過了。丈夫國和女子國中間夾著一個無咸國，在這里人們雙手雙握蛇，威風(fēng)凜凜。常常是右手一條青蛇，左手一條紅蛇。

居住在軒轅國和白民國的人們，都可以長壽。不同的是：人面蛇身尾巴盤繞在頭頂上的軒轅國人，極其長壽，就算活八百歲死亡，也是夭折；以皮膚白皙著稱、喜歡披頭散發(fā)的白民國人，想要長壽，必須掌握一個秘密：有一種叫做乘黃的野獸，長得像狐貍一樣，脊背上還有角，人要是騎上它，就能活兩千年了。

三身國，人們都長著一個腦袋三個身子。如果他們捷足西南行，不小心來到海外之南的三首國，眼睜睜地看著三個腦袋一個身子的三首國怪人，會哭還是會笑呢？

海外之北，自西北角到東北角，依次存在著：無啟國、一目國、柔利國、深目國、無腸國、聶耳國、夸父國、拘癭國、踵國。

在貫胸國，人們個個都要在胸膛上穿個洞；三首國里，人們都是一個身子三顆頭；三身國里，則是一顆腦袋三個身子。

這里的人們長得怪：一目國的人們，只有一只眼睛，長在臉中央；柔利國的人們，只有一只手一只腳，更怪的是，他們膝蓋反長著，腳朝上彎曲；無腸國的人們，身體高大而肚子里卻沒有腸子，不知他們吃下的東西如何消化？踵國的人們，個個身材高大，兩只腳更是大得離譜，遠(yuǎn)甚于唐老鴨的大腳。

這里的人們動作怪：在深目國，人們總是舉起一只手；在聶耳國，人們行走時都要用手托著自己的大耳朵；在拘癭國，人們常用一只手托著脖頸上的大肉瘤；在夸父國，人們常常右手握青蛇，左手握著黃蛇。

最怪的是這里有人竟能死而復(fù)生：有一個無啟國，人們住在洞穴中，平常以泥土為食物，也不分男女，不生育子孫后代。人一死就埋，但他們的心永不腐朽，死后一百二十年就又重新變成了人。

海外之東，自東南角到東北角，依次分列著：大人國、君子國、青丘國、黑齒國、玄股國、雨師妾國、毛民國、勞民國。與其他三處的方國相比，這里的方國及其民眾留下的印記，相對簡略而模糊，多數(shù)只是一些比較粗疏的線條描述而已。譬如：大人國，民眾身材高大，會用竹竿撐船；黑齒國，人人牙齒漆黑，吃的食物既有稻米又有蛇；毛民國，人們?nèi)黹L滿了毛；勞民國，人們臉面黑、眼睛黑、手黑、腳黑、全身黑。青丘國以九尾狐出名，這里有一種狐貍長著四只爪子九條尾巴，這大概是后世有關(guān)九尾狐的種種傳說的源頭活水吧。雨師妾國，民眾幾乎都會耍蛇。他們兩只手各握著一條蛇，左耳上掛青蛇，右耳掛有紅蛇。在海外之東，最讓人念念不忘的方國是君子國。在這里，人們身穿衣衫頭戴帽，腰間還要佩寶劍。他們?yōu)槿讼矚g謙讓，從不爭斗。至于吃的嘛，吃些野獸他們也不介意；至于跟班嘛，兩只花斑老虎靜候身邊，隨時等候他們的命令。這里不只是人人謙和，就連草兒也很知趣。有一種薰華草，早晨開花傍晚凋謝，非常懂得協(xié)調(diào)。

方國周圍的神話

在聶耳國，人們托著自己的耳朵走路；在奇肱國，人們長著三只眼睛。

海外之南，最為人熟知的神話莫過于比翼鳥的傳說了。白居易在《長恨歌》中這樣描寫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誓言：“在天愿為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痹诰嚯x結(jié)胸國不遠(yuǎn)處，生息著這種象征著愛情的比翼鳥。這種鳥兒，羽毛有青色、有紅色。它們最大的特點就是孤鳥不飛，只有一雌一雄兩只鳥兒的翅膀配合，同時振動，才能飛翔起來。

另外，天神守夜的神話，也饒有趣味。有個天神名叫“二八”，名字就夠搞笑了，他的兩個手臂還連在一起，更加夸張。他夜夜守護(hù)在曠野之中，而受他保護(hù)的國民個個都是窄小的臉頰和赤紅的肩膀，總共才十六人。

最后，神奇的珍珠樹葉也值得一提。在厭火國的北面，赤水岸邊，生長著三株樹，它們的形狀與普通柏樹相似，也有人說這三株樹像彗星，只是人們一致認(rèn)為它們的葉子都是珍珠。

海外之西，刑天與天帝斗爭的傳說就發(fā)生在奇肱國附近。相傳，刑天與天帝爭奪神位，天帝砍斷了刑天的頭，并把他的頭埋在常羊山。失去頭顱的刑天不肯罷休，便以乳頭做眼睛，以肚臍做嘴巴，一手持盾牌一手操大斧而舞動。為此，從容淡定的陶淵明也不禁血脈賁張，用“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的詩句，大加贊美。

軒轅國有個地方叫做沃野，在那里，鸞鳥自由自在地歌唱，鳳鳥自由自在地舞蹈；那里的人們，餓了吃鳳凰蛋，渴了飲甘露。但凡是他們所想要的都能得到。與野獸住在一起，也其樂融融。

海外之西，不僅有鳳凰歌舞，還有龍魚遨游。龍魚的形狀像一般的鯉魚。不過，只有圣人才能騎著它，遨游在廣大的原野上。

海外之北，在無啟國的東面，有一位非常神奇的山神叫燭陰。燭陰人面蛇身，全身赤紅色，身子有一千里長。住在鐘山腳下。燭陰睜開眼睛便是白晝，閉上眼睛便是黑夜。一吹氣便是寒冬，一呼氣便是炎夏。他通常不喝水，不吃食物，不呼吸，一呼吸就生成風(fēng)。

柔利國的東面相柳氏的傳說，也特別生動。據(jù)說，天神共工有個臣子叫相柳氏。這個相柳氏，長著九個腦袋，人面蛇身，全身青色。相柳氏的九顆頭分別在九座山上吃東西。相柳氏所觸動之處，便掘成沼澤和溪流。后來，大禹殺死了相柳氏，血流過的地方發(fā)出腥臭味，不能種植五谷。大禹挖填這地方，多次填滿，而又多次塌陷。于是，大禹便把挖掘出來的泥土為眾帝修造了帝臺。

海外之北最有名的神話莫過于夸父追日了。神人夸父要與太陽賽跑，已追上了太陽。這時，夸父很渴，想要喝水。于是喝了黃河和渭河中的水。喝完了這兩條河的水，還是不解渴，又要向北去喝大澤中的水。還沒走到，就渴死在半路上了。他死時所拋掉的拐杖，變成了一片紅彤彤的桃花林。

海外之東，大人國北邊的奢比尸神，很不尋常，獸身人面大耳朵，耳朵上穿掛著兩條青蛇。這里還出現(xiàn)過一個走路超快的神人，叫豎亥。相傳，天帝命令豎亥用腳步測量大地。從最東端走到最西端，豎亥測出了五億十萬九千八百步。右手拿著算籌，左手指著青丘國的北面，是豎亥的經(jīng)典動作。

日出東方，故而海外之東最有名的神話應(yīng)當(dāng)是有關(guān)太陽的傳說。在黑齒國的北邊，有個湯谷，湯谷邊上有一棵扶桑樹。十個太陽輪流在這里洗澡。大水中間，有一棵高大的樹，九個太陽停在樹的下枝，一個太陽就停在樹的上枝。于是，扶桑便成為太陽升起的地方。

方國內(nèi)外的海洋因素

《山海經(jīng)》在描寫眾多方國的奇風(fēng)異俗處，在講述眾多民眾的奇聞怪談時，一股濃郁的海洋氣息撲面而來。在這里，我們能感受到最真切的海洋因素。這里有大海恒動不息、晦明變化的自然氣候。譬如，在《海外北經(jīng)》中有這樣一段描述：“鐘山之神，名曰燭陰，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不飲，不食，不息，息為風(fēng)。身長千里，在無啟之東。其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鐘山下。”用燭陰之呼吸開開閉閉，帶出了海上的天氣晦明、時節(jié)風(fēng)雨，既神奇又真實。

這里有艱難苦澀、簡單窘迫的海洋生存環(huán)境。譬如，在勞民國，人們“手足面目盡黑”，是由于在當(dāng)時社會條件下，生產(chǎn)工具簡陋，人們終年捕魚，辛勤勞作，被日曬雨淋所致。又如：頭、交脛、長臂、無腸、踵、黑齒等身形畸形特征，又何嘗不是在艱難的海洋生存環(huán)境中長期生活、生產(chǎn)的結(jié)果呢？另外，海邊生活，處處與蛇為伍。常有人“珥兩青蛇，踐兩青蛇”，常有人“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蛇在這里，并非裝飾品，而是狩獵物。因為海邊濕地多，蛇容易捕獲到，可以食用，可以豢養(yǎng)，因此便成了與海邊居民生活最為密切相關(guān)的動物。

這里有浩瀚博大、恢弘流變的海洋文化。譬如，夸父在追趕太陽的征途中，一渴便飲干了黃河和渭河兩條大河的水。即便是臨終丟棄掉的手杖，也要化作一大片紅彤彤的桃花林，多有氣勢！

《山海經(jīng)·海外經(jīng)》給我們呈現(xiàn)出一個美麗神秘的海洋世界。山外有山，海外有海，大海大洋永遠(yuǎn)向前奔流，在這樣一個恢弘博大的空間里，人類所有的想象和創(chuàng)造都有可能開花、結(jié)果。